宋鑫娜
提起敵后武工隊,很多人腦海中會閃現出李向陽這個光輝而經典的銀幕形象,抑或是馮志所創作的《敵后武工隊》小說中魏強等武工隊員深入敵后,與敵人斗智斗勇的精彩橋段。在影視作品或小說中所運用的夸張與虛構的藝術手法我們暫且不談,但是中共領導下的敵后武工隊在抗日戰爭期間所立下的累累戰功卻是不爭的事實。在“見證抗戰——紀念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京津冀檔案文獻展”展廳內,有一組檔案總是能引起參觀者的駐足,那是《冀中軍區九分區敵后武工隊如何開展工作》的一份文件,這份保存在北京市檔案館的油印小冊子詳細記述了冀中平原武工隊開展工作的方式和方法。
生于危難
1937年7月底,隨著北平、天津和河北的相繼淪陷,華北的大片領土落入敵手。在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上,日軍開始了對華北人民殘酷的殖民統治。從1941年3月到1942年底,日軍為了鞏固其統治,在整個華北地區推行了全面實行法西斯統治的治安強化運動。面對敵人瘋狂的“蠶食”和“掃蕩”,地處冀中平原的冀中根據地也受到了威脅,形勢岌岌可危。為了扭轉不利局面,從1941年6月起,華北八路軍先后派出“武裝工作團”和“武裝宣傳團”等小分隊,打入敵占區后方,宣傳抗日,鎮壓漢奸,破壞日偽的“治安”計劃和軍事設施。“武裝工作團”和“武裝宣傳團”作為敵后武工隊的雛形有效地配合了八路軍的正面作戰和游擊戰的開展。1942年1月,這種作戰方式得到了中央北方局書記聶榮臻的肯定,決定進一步推廣,并明確了武工隊的組織編制、工作任務和斗爭方式。1942年5月13日,冀中七分區武工隊正式成立,這是冀中平原成立的第一個武工隊,由30余名政治過硬,作戰勇敢,能文能武的精干力量組成。1942年8月,由40余名武工隊員組成的冀中九分區武工隊正式成立,后因其戰功顯赫以及馮志的《敵后武工隊》而聲名鵲起。
敵后武工隊產生于華北敵后抗戰最為艱苦的時期,以河北平原的冀中地區最為活躍。冀中平原水陸交通暢達,物產豐富,素有“華北糧倉,京津門戶”之稱,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冀中軍民的對敵斗爭,同其他敵后抗日根據地緊密配合,形成對北平、天津、保定、石家莊等軍事重鎮的戰略包圍,消滅和牽制了大量日偽軍,有力地支援了全國抗戰。
能武亦能文
“武工隊”雖然是“武”字當頭,但攻心為上的政治宣傳卻是武工隊一項重要的工作內容。這可能與我們看到的很多影視作品中表現的有所出入,然而實際情況的確如此。在這份冀中九分區如何開展工作的檔案中,我們也能捕捉到這方面的信息。例如:“分組喊話,擴大聲勢。清苑之北大冉,自1940年我們即進不去,為開辟這一村子,在夜間突入該村。部隊分為警戒組、喊話組。喊話則又分為圍樓、街頭、高墻等組,同時進行。當時全村鄉親親聞街上腳步聲犬吠聲連成一片,從此后崗樓中偽軍老實了,偽干也和我們接頭。”
武工隊從成立之初就是由軍分區政治部直接領導,在職能上受軍分區政治部敵工科的指導。1942年,時任一二九師師長的劉伯承就曾反復強調武工隊的任務是政治進攻,羅瑞卿還曾批評過一些對武工隊任務不熟悉的領導干部,批評他們將武工隊當做游擊隊使用。敵后武工隊對人員的政治素養要求很高,不僅要全面掌握黨的對敵斗爭政策和策略,還要具備演講才能,能寫標語,善于做敵軍工作和群眾工作。因此,一二九師政治部就曾明文規定,武工隊的隊長必須是政工干部,而且是營以上干部,政委則必須是團以上干部。如冀中九分區武工隊的隊長兼政委楊壽增是團的政治處主任。在冀中九分區開展工作的調查方法中也提到了以宣傳教育為主的工作方式:“在偽干中選擇較好者給以教育,以招待我們為名,成為我們的情報員,了解偽干內幕及村子情形,也很有效。”
此外,對日軍喊話也是敵后武工隊員必須要具備的一項技能。冀中九分區武工隊要求隊員至少要掌握57句日語。日語對于沒有接受過任何語言訓練的武工隊員來說,確實有一定的難度。可是這難不倒機智勇敢的敵后武工隊員。他們把常用的喊話用語標上中文,再對音調進行模仿。像“哇里哇里哇”,是日語“われわれは”的擬音,意思是“我們”。“森搔尼寒獃斯路!”則是“々は、戦爭に反対する(反對戰爭)”,連起來就是“我們反對戰爭!”于是,在1944年局部反攻的冀中大平原上經常出現武工隊員圍著鬼子炮樓用日語喊話的情景。唐山味兒的冀東日本話,保定味的冀中日本話,經常讓炮樓的日本兵抱著腦袋感嘆,這些南腔北調的日本話太有震懾力了,我還是繳械投降吧!其實,抗戰勝利后日軍也承認這種變了調式的日語喊話,與反戰同盟正規的日本工作員喊話,收到的效果是一樣的。
深入虎穴
因為要深入到危機四伏的敵占區開展工作,冀中軍區為每一名武工隊員配備了精良的武器裝備。基本上,每人一到兩支短槍,其中必有一支在當時十分走紅的德式毛瑟手槍,即人們俗稱的“盒子炮”。電影中手持雙槍、百發百中的李向陽也印證了當時武工隊員“高大上”的武器裝備。
1942年下半年至1943年春,是抗日戰爭最殘酷、最艱苦的時期。那時,武工隊堅持在敵人的眼皮底下活動,晝伏夜出,有時一夜要轉移好幾次。為了隨時行動,武工隊員把槍的皮套去掉,直接插在腰間,晚上則枕在頭下,子彈上膛,與之寸步不離。曾任武工隊長的開國少將王展將軍就在一次談話中道出了身處險境的苦衷:“日偽對武工隊員恨之入骨,我們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四年里,我都沒有蓋過被子,脫過衣服和鞋子睡覺,也沒有洗過澡,身上到處都是虱子,癢得不得了。”檔案里“隱蔽的工作方法”就印證了在敵占區工作如履薄冰的現實:“我們活動不發火光,不高聲說話,消滅痕跡,夜晚過十字路口,進村前后設后衛班,倒穿鞋,或后腿走路,以迷惑敵人。”
武工隊隊員們在艱苦的條件下無所畏懼,身處敵占區的境遇更是險象環生。一次,冀中九分區武工隊隊長馮志到軍區開會,回來的路上與日軍狹路相逢。情急之下,馮志鉆進路旁的一堆麥秸垛里。一個日軍走過來拿著刺刀一個個挑麥秸垛。當馮志感覺到日軍快到跟前時,迅速抬起手中的駁殼槍扣動了扳機,誰知這一槍竟然沒響,而那個日本兵也沒來挑他躲進的麥秸垛。事后,馮志才發現槍被麥秸稈卡住了。
主動出擊
為了瓦解偽軍,鏟除漢奸,每個武工隊都有一份花名冊,這很像我們現在所說的黑名單。花名冊上詳細記錄了敵軍的姓名、年齡、住址等信息。冀中九分區檔案中也對調查對象進行了詳細的分析:一、偽干部的質量,群眾對他的意見;二、偽屬多少,其社會地位如何;三、抗屬在群眾中的影響及生活情形;四、知名士紳;五、敵偽在該地區的公開武裝與秘密組織;六、群眾對我之態度。
在掌握這些偽軍信息和調查對象的基礎上,武工隊員就可以有的放矢的開展工作了。在冀中某地有一個為日本人效力,幾經疏導仍頑固不化的漢奸丁化成被我們列入了黑名單。這個漢奸晝夜帶隊搜查八路軍,抓到后就嚴刑拷打,還瘋狂叫囂:“我與八路軍不共戴天!”對此,八路軍采取了堅決打擊策略。在掌握了丁化成的日常行蹤后,膽大心細的武工隊員懷里裝好抗日政府的布告跟蹤他進入集市。在丁化成從炮樓上下來的片刻,一名槍法極準的武工隊員一槍就擊中了丁化成的腦袋。見此情形,其手下的偽軍亂了方寸,正要開槍,被埋伏在人群中的武工隊員控制了。武工隊員把布告放在他的尸體上,從容而瀟灑地離開了。此后,再也沒有偽軍頭目敢公開與八路軍做對了。
圓滿謝幕
抗戰后期,隨著戰爭形勢和環境的變化,敵后武工隊的編制也發生了改變。1943年秋以后,冀中軍區很多分區的武工隊開始擴編,工作內容也由原來的宣傳策反、懲治漢奸轉化為端崗樓、拔據點和打游擊。而那時,武工隊的性質已與游擊隊無異。隨著1944年冀中九分區等武工隊的解散和人員調離,真正意義上的敵后武工隊也在圓滿完成歷史使命之后悄然退出了抗戰歷史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