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議新生代導演細田守作品中的情感要素

任夢青

一

作為現代日本最廣為人知且深受好評的藝術形式——動漫，其軌跡可從大正時代開始追溯，到一代巨匠手冢治蟲再到如今的宮崎駿導演，日本動漫的發展和創新從未停下腳步。

動畫導演山本寬曾說過：“如果問我‘21世紀有動漫嗎？’我會說，‘仍然’有。這個‘仍然’就是對細田守先生所抱有的期待。”［1］這位被寄予如此厚望的正是繼宮崎駿，今敏等老一輩動畫導演閉幕之后，正在日本嶄露頭角的新生代動畫導演——細田守。

細田守于1967年出生于富山縣。初中開始和同學制作動畫，畢業于金澤美術工藝大學，并于1991年進入東映動畫公司，2005年離開東映動畫公司，在這期間，細田守遭遇了幾經挫折也沒磨滅他的創作才能，反而大放異彩。

2006年，細田守推出了動畫電影《穿越時空的少女》，從此一炮打響了他作為動畫導演的名氣。影片取材自同名小說《穿越時空的少女》，情節全新構思，將故事背景轉移到現代，講述了小說主角的侄女——高中生紺野真琴有一天獲得了穿越時空的能力，圍繞著“成長”“青春”和“愛情”發生了種種，從而認識到“time waits for no one”。

2009年，細田守創造了以《夏日大作戰》為名的奇跡。作為細田守首部原創動畫電影，該片融入了虛擬世界、親情愛情和家族羈絆等熱門要素，講述了膽小卻是數學天才的小磯健二和筱原夏希的陣內大家族一同阻止暴走的人工智能系統“love machine”，從而拯救世界的故事。該片鋪陳布局龐大，角色極為多元，設計別出心裁，人物個性豐富，展現出細田守在電影創作上的導演天分，細節有所取舍卻毫不含糊，不因脈絡眾多而劇情失衡，反而讓影片中每個角色都活靈活現。

2011年，細田守創立了自己的動畫電影制作公司“studio 地圖”。在2012年夏季，該公司上映了第一部作品——《狼之子雨與雪》，再度獲得東京動畫獎的“年度動畫獎”。這是細田守繼2006年、2009年之后第三次獲得該獎項，并且也是首位連續3部作品皆獲得該獎項的導演。《狼之子雨與雪》講述了女主人公花在13年間發生的故事，其中包括了與狼男墜入愛河、結婚并生育兩個狼孩。

動畫電影《穿越時空的少女》海報

二

本文中論述到的情感要素不僅僅是指男女情愛，還包括家族親情，人與物之間的羈絆。

《穿越時空的少女》中羈絆并非主要要素，然而，在影片最后，男主人公千昭與女主人公真琴約定在若干年后的未來相見，她欣然允諾。這個約定穿越時空，成為了精神上心靈上的千昭和真琴的羈絆。

《夏日大作戰》影片的宣傳標語是“羈絆才是我們的武器”，由此可見該片著重刻畫了“羈絆”這一要素。

片中作為“羈絆”的象征物較多，出場頻率較高的是“手”。一開始主人公健二和夏希兩個人只是單純的前后輩關系，之后因為夏希抓著健二的手拜托他假扮自己的戀人，從而兩人的關系從前后輩變成了假情侶；之后，因為榮奶奶的去世，夏希止不住自己悲傷的淚水，希望健二能捏住自己的小拇指，從而可以止住哭泣，健二看著這樣的夏希，忍不住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當侘助在塞車的人行道旁看到的一位老婦人與一個小男孩牽手的場景從而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榮奶奶的時候，他也是沉默不語地一直緊緊拉著她的手；在榮奶奶的遺書中也提到，既然成為了一家人，就要牢牢地牽著手；一開始想要逮捕健二的表哥翔太給健二考上手銬這一行為，到后來他支持健二時用力拍在健二身上的那只手，都意味著人與人之間由淺入深，以“羈絆”為名的情感交流。正如片尾曲歌詞唱到的那樣：“緊緊相連的手能帶來奇跡”，而此刻的畫面正是健二與夏希拉著的手。

其次，作為象征羈絆的物體是“飯桌”。影片中，為榮奶奶辦壽宴是一開始眾人聚在一起的契機，因此從最初介紹健二的飯桌，到最后榮奶奶的葬禮上，眾人在院子里開起了燒烤宴會等等，都少不了“飯桌”。因為是大家族，因此飯桌也不是如今常見的四人方桌，而是長方形的幾十人飯桌。并且，通過吃同一種食物，能夠擁有或者增強作為同一個群體的意識。因此，對于健二來說，能夠和一大群人同在一張桌上吃飯，他發自內心地覺得高興，側面說明他被陣內大家族所接受。之后的榮奶奶遺書中也提到，“無論多么辛苦痛苦，家族也要不變地聚在一起吃飯。”“最不幸的就是肚子餓了和只有一個人這兩件事。”［2］因此，在決戰前曾分裂的家族通過“一起吃飯”這個形式，重新獲得了羈絆，加深了交流和理解。［3］

最后一個作為象征物的是影片中特有的oz“虛擬形象”。雖說網絡會讓身邊本應親密的人咫尺天涯，但是在本片中，面對虛擬網絡oz中強大的人工智能，陣內家族即將要放棄希望的時候，是一個德國小男孩站了出來，貢獻出自己的虛擬形象，這一行為鼓動了全世界的人，紛紛將他們的希望托付給夏希。雖然互不相識，但是陣內家族和健二的拼搏卻感動了全世界的人，不分國籍，不分男女老少。所以在地球的各個角落，人們不自覺地掏出手機，支持同一個少女的戰斗。當看到全世界的賬號如滔滔潮水般涌到夏希他們家族身后之時，那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動，怎能不讓觀眾們為這份羈絆所淚流滿面？

在《夏日大作戰》之中，他們的羈絆是牽扯到了千千萬萬的人，然而在《狼之子雨與雪》中，他們的羈絆不過寥寥幾人，卻同樣強大堅韌。互不相識的狼男與花成為家人之后，他們共同孕育了雪跟雨兩個羈絆的結晶。雖然不久，狼男便永遠地離開了他們，但是在花的腦海里聽到了他的遺言：“孩子們就拜托你了。”也因為這句話，花才能堅強地跨越困境，撫養雪跟雨。比起片中描寫花與女兒雪的場景，還是花與兒子雨的場景為多。或許是因為年幼的雨體弱多病且怯懦膽小，正如那句話：病弱的孩子惹人憐，因此花在他身上的關注也更多。［4］當雨因失足差點淹死在河中的時候，花在片中第一次流下了淚水。當花察覺到雨的選擇時，她第一次大聲喝住了雨，阻止他入山。當雨最終還是選擇以狼的身份活下去之時，花第二次在片中流淚，卻還是含淚笑送他離開。雖然雨認為這10年他已經得到夠多了，可是花作為母親認為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教給雨，很多愛沒有給雨。正是這樣的一個反差證明了對母親來說，與孩子之間的羈絆是多么地難能可貴，難以割舍。從而在影片中，細田守不止描寫了永恒的羈絆，也同樣描寫了遠去的羈絆。

在花努力守護與家族的羈絆中，花與其他人也產生了不可代替的羈絆。細田守認為人無法獨自生存下去，始終需要他人的幫助，對花來說正因為有那些人花才得到了救贖。［5］影片中，花在狼男離開后，最初無論何事都試圖以一己之力承擔，只愿從書中尋找能夠幫助自己的信息。然而，當花搬到狼男的故鄉時，她才發現當初盡力避開他人才是錯誤的。如果沒有韮崎爺爺對花嚴厲的指導，那片荒廢的土地里種不出一株完整的植物，而花他們也會餓死。如果沒有韮崎叔叔和韮崎阿姨時不時地給花送 東西，花不會明白人與人之間的羈絆是必不可少的。雖然韮崎爺爺他們家與花沒有血緣關系，但是在同一片土地上一同生活一同微笑，不知不覺間已建立起深厚的羈絆。

每當一個人做出一項重大的決定之時，其契機必然是與誰建立了羈絆。如同雨在山里與老狐貍老師建立了超然的羈絆從而選擇了“狼”一樣，雪也在人類世界里建立了特殊的羈絆。追溯緣由是因為一個叫藤井草平的轉學生。他的出現讓雪差點暴露狼之子的秘密。這一事件使得雪感到恐懼，為此她不愿再上學。然而受害者的草平卻沒有說出是雪抓傷了自己，甚至每天都去探望她。終于，雪愿意走出屋子。在家門口，草平將自己的傷口給雪看：“很酷吧？”甚至還拉起雪的手讓她去觸摸。雪輕輕地拂過，只聽見草平說了句：“好癢啊。”這一切似乎讓內疚的雪心中漸漸平和，兩個人也和好如初。在影片后期，兩個人在暴風雨中的教室，雪終于鼓起勇氣，將自己是狼的秘密告知，草平卻坦然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在那個瞬間，淚眼朦朧的雪終于將當年深埋于心中的愧疚放下，舒了口氣，同時也對自己的秘密閉口不提的草平十分感動。此時此刻，雪和草平的羈絆才升華到了特殊的情感羈絆，從而推動了雪進入人類社會。

細田守的代表作品中的情感要素所要傳達的思想正是如此，不要輕易對一個群體失望，也無須害怕傷害與被傷害。只有勇敢地踏出自己的世界，將自己的情感與他人的情感互相碰撞，彼此之間的羈絆才能升華，從而鼓勵眾人以積極的心態去面對生活，面對人與人之間的交流。

三

面對當今國際實力競爭的潮流中，文化軟實力的發展不可小覷。中國動畫電影從發展歷史上來說并不晚于日本發展，然而目前看來，我國在題材、內容方面的創新上棋差一著。此外，對于日本大家宮崎駿的作品，國內可以說是赫赫有名，然而對于新生代導演卻鮮為人知。國內相關前人研究不超過10篇，日本方面則主要以期刊報道為主。

其中的原因筆者認為如下：一是因宮崎駿這樣的動畫大師，他深刻的思想以及眾多優秀作品長久以來占據著中國國民的視線。二是國內人士對于動畫電影行業的認識有待更改，動畫電影行業并不意味著少兒幼兒層面，更新觀念，須將服務群體提升到青少年。三是國內對于動畫行業規定過于繁瑣，資金有限，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國內創作人員的題材和發展，譬如魁拔。四是動畫電影行業的杰出人才培養系統有待完善。

因此，本文希望能通過如上對細田守作品的解讀，向國內讀者展示細田守導演作品所獨有的魅力，進而豐富中國對于細田守導演的研究資料，從而引發國內制作者對動畫電影行業的深思。

［1］山本寛.「過剰」と「省略」の挾間でー細田守試論［M］.株式會社キネマ旬報社,2009：53.

［2］巖井恭平,細田守.サマーウォーズ［M］.東京：株式會社角川書店,2012：263.

［3］淺野 俊和.「つながり」こそが、ボクらの武器--アニメーション映畫『サマーウォーズ』論［J］.Journal of treatises on children’s literature,2010(15)：23.

［4］金澤城.おおかみこどもの雨と雪 腳本の向こう側に見えるもの 対談 細田守（監督腳本原作）x奧寺佐渡子（腳本）［N］.キネマ旬報,2012-08(1617號)：102.

［5］木本敬巳.細田守ぴあ.//小田光太郎.『おおかみこどもの雨と雪』大特集［M］.東京：ぴあ株式會社,20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