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SON+BARLOW

論溫文爾雅,再沒有車廠老板比得上蘭博基尼首席執行官斯蒂芬·溫克爾曼。當升降機把他送抵TG所在的博洛尼亞酒店頂層時,場面簡直好比洞天石扉訇然中開。身負角色既需要科學家眼界,又講究掌柜錙銖必較的理財手腕,這份似乎經過悉心計算的瀟灑風度,無疑十分切合頂尖超跑名門的總舵主,鞋履、西裝以至鬢角莫不工整至極,簡直無從挑剔。
別看他文質彬彬,溫克爾曼其實也是歷盡磨難的幸存者。2015年是他領導蘭博基尼的第十個年頭,這些年來不單扭轉了品牌劣勢,令產量和品質雙雙扶搖直上,還力保公司安然渡過大蕭條以來最黑暗的經濟衰退潮,更遑論同時兼顧大眾汽車集團內部同樣變幻莫測的政治形勢。在他的領導之下,蘭博在2013年創下了營利新高,從前一年的3.69億攀升至4.04億英鎊。隨著Huracan正式服役,今年營利增長更有望進一步擴大。
事過境遷,今天但聞蟬鳴升平,教堂鐘聲響叮當,正是時候搶個頭位領受教益。不過開場之前,且讓TG交代一點背景資料。溫克爾曼曾服役于德國傘兵兵團,在菲亞特集團工作長達11年,最近一次看得興致勃勃的電影《美國騙局》(“我喜歡片中配樂和演出,那些女生尤其深得我心……”)。他的手腕戴有幾個鮮艷彩環,最喜愛的蘭博基尼是Miura Jota和350GT,而且亳不諱言自己受丘吉爾影響,閑來愛讀海明威作品,英、意、德、法語說得十分流利。
他最近更獲得意大利當局頒授大十字騎士勛章,卻了無居功自恃之色?!拔抑皇谴硖m博基尼受勛?!彼f,“這一點十分重要,因為勛章表揚的對象是公司和一眾成員,并非我個人?!?/p>
TopGear:蘭博基尼想必令這個城市倍感驕傲,公司與博洛尼亞的關系到底有多緊密?
Stephan Winkelmann:這個城市約有40萬居民,所以仍然是個崇尚人情的地方。當地人普遍承認我們這類品牌對城市的貢獻,口碑非常正面,我們也能親身感受得到這種認同感。我們希望為地區盡一分綿力,自覺負有某種倫理義務。
TG:你生于柏林,卻成長于意大利,心底里對哪一邊較有歸屬感?
SW:我自覺比較像意大利人,卻沒有囿于某一國籍的心態。我大部分時候都在意大利生活,其他人也傾向把我看作意大利人,但捫心自問,我倒是覺得自己是個歐洲人。
TG:你是親歐派嗎?
SW:是的。我在羅馬長大,深感其美,與其他國家的人共處時感覺尤其強烈,不過大家也得體察這些屋檐下的真貌……蘭博基尼的意大利風骨就品牌而言尤關重要。效力于這家公司的人大多來自當地,每做一件事都展現出當地人本色,而且這種極之正面的心態已持續了好幾十年。奢侈品牌需要深根蒂固,需要借鑒于某種事物,而人生在世之大者,實在莫過于樹高干丈,落葉歸根。歷史對汽車生產商饒富意義,對奢侈品牌而言,傳統文化一般來說更可謂非常重要,你也不難看到傳統根基淺薄的品牌打進市場有多難。
TG:意大利是世上最誘人的國家之一,有時卻也是難于辦妥事情的地方。你會怎樣形容自己的管理手腕?
SW:起點在于你的雇員。就算眼光遠大,你仍然需要其他人直言進諫,從而確定心目中的構思大有可為。我的另一啟悟是容許下屬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你要是希望他們同舟共濟與你共渡難關,就得給予他們一定自由,何況難關總是在所難免的。若對下屬諸多要求,反而會迫使他們強烈反彈,因為員工再難專心致志執行你交下的任務。所以你得找出個中平衡點,深入體察雇員,并且持之以恒。化學反應非常重要,尤其是對蘭博基尼這樣的公司而言。
TG:你記得每一位下屬姓甚名誰嗎?
SW:不,我自問辦不到。蘭博基尼雇用的人員少說也有1300人左右,但我認識的人占了相當一部分。
TG:言下之意似乎是極具挑戰性的人事工作。
SW:我們希望維系開明而友善的大家庭氣氛,但公司在雇員人數和國際化兩方面都在快速擴張,有必要采取流程主導和專業化的辦事方法……意見沖突的確少不了。要是抱著榨干其血汗的心態,把員工當作機器人看待,最終只會盡失人心。這種事不宜偏執于理性,我們的處事手法并非單單著眼于產品和科技,還關乎夢想。我們不是單純的技術派,再說外界最關注的不應該是我們,而是我們打造的汽車。
TG:步恩佐·法拉利或費魯吉歐·蘭博基尼等巨人后塵躋身意大利超跑翹楚之列,說到底仍然是值得自豪的事吧。
SW:我唯一知道的是外界會盯著你的一舉一動,對你所做的每一件事評頭品足。所以你必須貫徹始終,多注意個人言行,莫要狂態畢露。事實上不管你喜歡與否,外界都會把你塑造成模范人物。
TG:壓力沉重嗎?你會一覺醒來便記掛著“我是蘭博基尼CEO”嗎?你管理的公司品牌似乎與個人聲譽所差無幾。
SW:(大笑)不會啦!你會習慣下來的。我結交了許多業外朋友,給我的批評往往多于歌功頌德。最重要的一點是我今昔如一,從未改變。我聽過外界的說法,但你也知道那些都是狗屁。我的價值觀源自雙親和朋友,能夠生于一個強大的家庭誠是我一大福分。
TG:你父親從事什么工作?
SW:他是美國外交人員,所以我家才會遷居羅馬。每當遇上難題時,我會想象父親如何處理同一問題。我很少征詢他的意見,但每次求教時,他總是有求必應,很有那個…一針見血的洞悉力。他是一個好榜樣,原因卻不在于其一言一行,而是在于他的生活態度。我跟孩提時代認識的朋友一直交往至今,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抽空碰個面,大伙兒還是坦誠如昔,無所不言。
TG:明年是你擔任蘭博基尼首席執行官十周年的大日子,在大眾汽車集團來說可謂一大成就。
SW:魯柏特·施泰德(Rupert Stadler)是我上司,不過挖我過來的其實是時任奧迪統師的馬丁文德恩(Martin Winterkom)。那時施泰德正在擔任首席財務官,所以我打從第一天便跟他打交道。這兩位先生個性強烈,有幸得他們信賴在此放手一博,我已喜出望外,其余一切大可發揮想象力,(略為停頓)雙方也一直保持對話溝通。我們不會跟著一條直線走下去,有時會偏左,有時偏右,但總是朝著大方向推進。我相信這是正確步驟,不過走偏五六年的話,便會錯失目標,但那是另一個故事。
TG:新興科技公司過去十年如日中天,谷歌、蘋果和各種微博微信都是信手拈來的例子。你認為汽車工業面對著突然變成夕陽行業的風險嗎?
SW:可是汽車的根仍然深植于人心,我們尚有機會在今后繼續保持強大。就某些技術而言,我們也許不是領導者,可是結合了諸般技術的業務特性,仍然意味著這是一門極其繁雜的行業。我們的設計師、工程師、代理商和供應商莫不欣喜若狂,因為這門行業真的錯綜復雜。這里遭受地震(2012年)后,你根本無法想象我們在確保一切如常運作時所面對的亂象。那次遭遇的是一大挑戰,卻也徹底體現了人情味。除了處理眼前難關,你還得未雨綢繆。我們的開發周期一般需要四年左右,加上八年生產期,前后就是12年,何況市場變化萬千,焉有恒久不變的事物。
TG:你在巴黎發表的展覽作品Asterion有一個異常矚目的特征。蘭博基尼客戶真的有興趣擁有插電式混合動力超跑嗎?
SW:大家都知道今后應該何去何從。君不見渦輪增壓和插電式混合動力大軍現已磨刀霍霍。假設立法方面不思變革,又談何其他出路。作為小型生產商,我們或可獲得斟情豁免,然而公眾認知程度也是必須考慮的問題。須知世事多變,大眾的意識和敏感度現已提升不少……
TG:難道Aventador買家也無法幸免嗎?
SW:事實勝于雄辯。我們有許多企業家客戶,這些顧客不單講究熱情,觸覺也十分敏銳,很清楚世局正在如何變化。喜不喜歡也好,這是一個觀點與角度的問題,若被定性為不法之徒,你便再也無法融入這股大勢。所以我們必須一邊維系品牌本質,一邊調整策略。就目前來說,尚未有人能夠制造輕盈得足以令廢排合乎市場原則的超跑,Asteriont是要試探這方面的可能性。從我們的歷史以至Urus概念車身上,你都可以發現蘭博基尼勇于探索傳統風格以外的空間。Asterion是舒適優雅的汽車,適合日常代步。作為插電式混合動力汽車,它可謂一次技術性示范,性能之高顯而易見,卻非為賽道而生,反而講究平易近人,性能可靠。
TG:你預期蘭博基尼會推出超級輕盈的火爆型號嗎?
SW:輕量化確是一大挑戰,但有些事情是人們無法接受的,我們在Sesto Elemento上就察覺到它嚇怕了不少人。我們的確可以在公開展覽的作品上糅合一些奇特概念,讓大部分負擔不起這種消費的人談個不亦樂乎,可是負擔得來的人也會要求我們提供奧迪、寶馬或奔馳的同等享受和素質。越是理解客戶,你便越發明白在哪些方面應該有所避忌。你必須與時俱進,同時維系品牌特色,方能成就神話一樣的名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