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三賓小議

趙會娟

謝三賓謂誰？《乾隆鄞縣志》記載云：“謝三賓，天啟五年進士。知嘉定縣，為均田以均役，浚吳淞江，西南鄉(xiāng)民田皆受其利，擢陜西道御史。崇禎五年，李九成等圍萊州，三賓疏言，成事在人，了此不過數(shù)月，即敕巡按監(jiān)軍。至昌邑，請斬逃帥王洪、劉國柱，詔逮治之。兵部尚書熊明遇坐主撫誤國罷去，三賓復(fù)抗疏請絕口勿言撫事。未幾，萊州圍解，明年，登州平，敘功進太仆少卿，丁憂歸。晚年與錢肅樂等為難，為鄉(xiāng)評所薄。”

從《乾隆鄞縣志》所載看，謝氏在明末不失為一好官，知嘉定縣，政聲頗佳。這一點其他文獻也頻有記載，如《嘉定府志》云：“謝三賓，靳縣人。英敏絕人，政由嚴察，訟獄不越宿，審鞫甫畢，獄詞隨具，吏民有犯者，不稍寬貸。嘗角巾，式四先生廬，捐俸裒刻其詩文集，當時稱文學吏。”四先生者，即明末嘉定四先生唐時升、婁子柔，李長蘅，程孟陽，其四人文集均是謝氏所刻。由此看來，謝氏不僅為官有政聲，還是一風雅之士。后來巡按山東，又剿平登萊叛卒，為功甚偉。毛霖《平叛記》云：“崇禎五年七月初十日，上命東撫朱大典與巡按謝三賓速赴行間，督諸將進剿。上以巡按王道純監(jiān)紀軍事，師久無功，命凡用兵處，皆擇才干御史往代，有功一體論敘，都御史陳于庭以三賓請，上允之，命以巡按并監(jiān)紀，星馳料理。長安有為謝危者，三賓曰：‘朝廷養(yǎng)臣子，正為有事之用，若皆避危求安，國家事其誰任之？遂制甲胄，且上疏力言：‘勝勢在我，賊不足憚，了此不過數(shù)月。因陳進兵、固守、取勝、用間、責成五策。內(nèi)閣江右鄭公以偉見之，謂謝曰：‘頃讀君疏，知賊不足平矣。命下之日，即陛辭赴軍。”

登萊之變后來在山東巡撫朱大典及謝氏的得當指揮下，終于順利平叛，這點在正史內(nèi)有明確記載。《明史》二七六卷載：“八月，巡按監(jiān)軍御史謝三賓至昌邑，請斬王洪、劉國柱，詔逮治之。兵部尚書熊明遇亦坐主撫誤國，罷去。三賓復(fù)抗疏請絕口勿言撫事。”在指揮戰(zhàn)爭的過程中，謝氏亦是艱苦備嘗，《平叛記》記載有謝氏的一番話，真切再現(xiàn)了當時的戰(zhàn)爭情事：“謝象三曰：‘賊之殘登萊也，所過焚僇，自蓬萊抵昌邑，四百里間，無一椽存。登黃一帶皆山，山徑險峻，馬行甚艱，軍中樵采并乏，將士露處，朱撫與余居迷神山頂破廟中，日則視營伍，夜則治軍書，掃地為榻，倚馬而食。山距城五里，城上紅夷大炮，子聲如叫鴟，常從頭上過，觸之糜爛，日有死者。賊每中宵撓我，夜臥不敢解甲，馬常披鞍置諸臥側(cè)，一聞炮風，即跨馬下山，入營督戰(zhàn)。蓋兩軍相持，勝敗呼吸，八月之久，無時不懷喪亡之憂也。”

平叛登萊時之謝氏，真一指揮得當之、親任甘苦之出色官吏。只是人生多故，同一謝氏，在天翻地覆的明清易代之際，謝氏“晚年與錢肅樂等為難，為鄉(xiāng)評所薄”（《乾隆鄞縣志》）。這種說法過于簡略隱約，而真實的情況是謝氏一改明末時的好官面目，成為人人所不恥的告密者，不能不讓人扼腕。

全祖望《續(xù)甬上耆舊詩》中《萬泰傳》云：“先生畢生悔恨，自以為合六州鐵，不鑄有錯者，則別有所在，而世之人罕知之。先生與降臣夫己氏之子舊為婚，乙酉六月，錢忠介公起事，先生羽翼其間，夫己氏深惡之，貽書王之仁殺忠介以邀功，之仁不可。既與忠介會，叱夫己氏而縛之，令行刑，夫己氏自分死矣。時先生在座，夫己氏之家人求救于先生甚哀。先生稍心動，乃言于忠介曰：‘王大將軍是舉誠壯，但以鎮(zhèn)帥而殺薦紳，公獨不防其漸乎？曷少寬之？忠介亦心動，遂與之仁議，令輸餉自贖。不料其一脫不可制也，于是反復(fù)兩朝之間，至戊子而盡殺諸義士。先生彈指出血，自憤援手之失，而遺民古老亦不無責備之詞者。故先生自戊子以后，更字悔庵。先生身后，諸公所做狀志，皆諱此事。予以為正不足諱，乃特著之，以見先生之心跡。”

全祖望所稱的“夫己氏”，即是指謝氏。“夫己氏”的說法最早來源于《左傳》，《左傳》文公十四年傳：“齊公子元不順懿公之為政也，終不曰‘公，曰‘夫己氏”。全祖望用”夫己氏“這個稱呼來表達對于謝氏的極端厭惡之情。少年時的全祖望對于謝氏已經(jīng)是深惡痛絕，在《錢忠介公崇祀錄跋》中有這樣的記載：

顓安王公視浙學，刑部至寧，首祀錢忠介公于學宮，并及丙戌秀才趙景麟，可謂以忠孝訓世者矣。顧謝三賓亦以是年同得祀，何其漫不考覆，一至此耶？

予年十四為諸生，謁先司空宗伯公于祠，見三賓主，憤甚，擊之不碎，投之泮水，并故提督張杰之主亦投之，忽忽二十六年矣。奸人就死，魂魄應(yīng)已澌滅，即在學宮，豈敢宴然享祭，此不過予少年意氣之所激也。展閱忠介祀錄，記之于后。

對于自己這樣痛恨的一個人，全祖望為何還要在他所編選的《續(xù)甬上耆舊詩》內(nèi)錄謝氏詩九十四首呢？全祖望是這樣來解釋的：“予初援竹垞黜園海之例，擬不錄其詩，既而思之，使后世見《一笑堂集》者，即其娓娓故國故君之感，又托之磥砢大節(jié)之高隱學以為之序，倘不知其人，斷不敢以為蒲壽宬一輩人也，故仍存之，以為聽言觀行之證。”也就是說，全祖望想通過留存謝氏之詩，讓人們看看謝氏言行不一的真面目。其中全祖望所提到的高隱學，即是編著《雪交亭正氣錄》的高宇泰。高宇泰及其父親高斗樞都是謝氏告密的受害者。《鮚埼亭集外編》十《王評事狀》云：“謝氏第一揭帖為董公志寧、董公德欽、王公家勤、楊公文琦兄弟、屠公獻宸。第二揭帖為華公及慈溪馮公家禎、馮公蕘、李公文纘。第三揭帖為高公斗樞父子、李公父子、定海范公兆芝，董公志寧與楊公文球急逃得免，二馮以其子弟行賂得免，李公文纘以過宜力辨其不預(yù)得免，而第二揭帖中人皆免。”《續(xù)甬上耆舊詩》中的《高都御使斗樞傳》云：“已而浙東又陷，大吏以公不歸，將錄公父以脅之。公聞而嘆曰：‘吾固不敢為徐庶，亦寧忍為趙苞？乃買舟歸。既歸，復(fù)有五君子之禍，時戊子正月人日事也。公長子武部員外郎宇泰，自公未歸，已參預(yù)江上軍事，為夫己氏所發(fā)，與華檢討等五君子同被縶。公亦系獄，萬戶部泰救之得生。”而身為謝氏告密親身受害者之高宇泰，卻是謝氏《一笑堂詩集》的唯一作序者，這不能不是一件耐人尋味的事情。因《一笑堂詩集》流傳未廣，特錄高序如下：

昔張中丞楷嘗平閩浙劇盜，軍功最著，而喜為詩，嘗摘唐人律詩絕句盡和之。時以其久困讒構(gòu)，謂其心平氣合以觀己志。予著里中《名臣傳》，為之低回，想見其人。近時冏卿象三謝公按東省，時萊州之圍甚亟，畿輔大震，公以上特簡往，至則身先諸將，一鼓而解之，其事倍艱于土孽，而功系于國家為甚巨，亦善于詩，著詩數(shù)十卷，先令疁城時，取婁唐程季四名家詩刻之，又于里中刻詩人李玩其《桑麻集》，其留意風雅如此，蓋與張中丞相似，意其折沖御侮之氣，興會卓越于詩，得最上格，有非綺縟波靡流連月露者所可幾與。吾寧薦紳以詩名家者，多有其人，迨余太常屠儀部以后寥寥無聞。公接起于數(shù)十年之后，其堅響邁致與太常不相上下，儀部所不得以流麗便捷之長勝之矣。抑吾因是有感焉，士大夫系隆盛之朝，從容功名之會，登高能賦，風氣遒上，致足尚也。即張仲丞功成之后，忌者蜂起，吠聲相屬，落籍編氓，詠嘆自造，而當時以心平氣和許之。蓋遭逢治世，雖有所不平，亦可付之煙云魚鳥之鄉(xiāng)，以俟公論之自定。公所處之世則何如哉？有非和平可得言者，家居不用，坐見傾廢，止一子，甫得一第，輒死于忠，且風波震撼十年始息，郁結(jié)不堪，亦等于中丞，其善于詩則同，而所以為詩之時則異。此吾讀公之詩不禁掩卷而三嘆也。

康熙丁巳上巳日后學高宇泰撰。

高宇泰引明臣張楷以比謝氏，兩人確實有很多相同之處，都曾經(jīng)參預(yù)平叛，都擅長寫詩，喜流連風雅。不過，張楷平閩浙之盜時，“日置酒賦詩為樂”，終于因為“耽詩玩寇”而被罷官，這一點比不上謝氏平叛的功績。但高宇泰認為，張楷身處治世，所以即使有人說他“耽詩玩寇”，亦可以置之不理，而謝氏卻身處亂世，所以不能為和平之音。高宇泰為《一笑堂詩集》作序，應(yīng)是應(yīng)謝氏孫輩之請而寫的，因為詩集是由謝氏孫子為霖、為憲、為衡，曾孫德輿仝所校。高宇泰礙于孝子賢孫的臉面，絕口不提謝氏當年的告密丑事，而只是籠統(tǒng)地感嘆謝氏“風波震撼十年始息，郁結(jié)不堪，亦等于中丞，其善于詩則同，而所以為詩之時則異”。不知寫作此序之時的高宇泰，從內(nèi)心是否已經(jīng)原諒謝氏當年對自己及家人的傾陷？

在謝氏的《一笑堂詩集》內(nèi)《感懷十首》第七、第八首云：

春水湖邊小隱居，十年于此囊殘書。遺編散失兵戈后，古木離披搜牢余。徑絕求羊荒草合，巷無王謝夕陽虛。傷心霜露清秋下，黃葉蕭蕭落滿除。

霜落江城葉木凋，凄涼故國水云銷。霸圖自昔雄千古，人事于今變一朝。天醉寧當排虎豹？運移徒復(fù)沸螳蜩。只今惟有松蘿月，夜夜空城伴寂寥。

《一笑堂詩集》是按詩體分卷，具體詩作撰寫時間已難以確考，只能從詩作內(nèi)容本身去尋繹。從首句“春水湖邊小隱居，十年于此囊殘書”看，該組《感懷》詩是創(chuàng)作于明亡后十余年間，經(jīng)過明清易代的巨變，山川蕭條，謝氏因礙于眾人非議，離群索居，心境之凄涼可以想見。我們可以說他是咎由自取，但若試想，如果謝氏明亡后能獨善其身，不一錯再錯，侵犯眾怒，不亦可落一個好的結(jié)局？即使退而求其次，也能像吳梅村、錢謙益那樣獲得他人之諒解，而不致于到人人痛而欲毆之的地步。造化弄人，謝氏不幸未亡于明，致使身敗名裂，走投無路，靈魂經(jīng)受了無盡的折磨與煎熬。只是謝氏在《感懷》第八首又以田橫客及楚囚鐘儀自比，頗為不倫不類。田橫五百壯士寧死不屈，鐘儀操琴不忘舊音，豈是變節(jié)戀財之謝氏可比？“家業(yè)散亡天去疾”一句坦露了謝氏所一心眷戀的東西，那就是他的豐厚家業(yè)，只是在世代動蕩的歷史環(huán)境中，已經(jīng)付之煙云。林時對《荷牐叢談》四《記登州三叛》云：“諸叛勢蹙，奔入登州，閉城拒守，閱數(shù)月食盡，乃遣人泛海輸款，約以舟來援，有德仲明浮海去，余賊開門降。所掠資財無算，皆積于登撫署，大典、洪范、三賓瓜分之。”其他記載謝氏家資富饒的資料歷歷可見，如《鮚埼亭集》八《董志寧神道碑》載：“而故太仆卿謝三賓家富耦國。”謝氏處心積慮一心維護自己的家業(yè)，甚至不惜出賣自己的親朋故友，最終卻機關(guān)算盡，落得家業(yè)蕩盡，其不可嘆也歟？

《感懷十首》第十首云：

大廈傾非片木支，國恩一死報何辭？空當危輒張螳臂，悔不深山養(yǎng)豹姿。子代父亡忠孝盡，臣因君辱鬼神知。愁來不盡懸河淚，長嘆隨風誦楚辭。

這首詩所表達的思想感情很復(fù)雜。詩作首聯(lián)就很矛盾。“大廈傾非片木支，國恩一死報何辭？”謝氏對于明朝滅亡時士大夫究竟該如何取舍態(tài)度上是搖擺不定的。明朝這座大廈傾覆，不是哪一個人可以力挽狂瀾的。對于這一點，謝氏應(yīng)該是比其他人更堅信的。但另外一方面，作為曾經(jīng)享有明朝俸祿的官員，謝氏又覺得以死報國好像也是個人應(yīng)該對朝廷所負有的責任，只是這里的“國恩”之“國”指的是明廷還是清廷，則須費一般猜測工夫。如果聯(lián)系頷聯(lián)的“空當危輒張螳臂，悔不深山養(yǎng)豹姿”，則好像是謝氏告密反清義士是從維護新朝的利益出發(fā)，那首聯(lián)的“國恩”是不是應(yīng)該是清廷之恩呢？但如果再看尾聯(lián)“愁來不盡懸河淚，長嘆隨風誦楚辭”，則“國恩”應(yīng)該還是指的是明廷之恩。這樣首聯(lián)和頷聯(lián)結(jié)合起來理解起來就有些困難。謝氏一會兒要以死報明，一會兒又要維護新朝的統(tǒng)治，豈不是自相矛盾？其實如果結(jié)合謝氏在易代之際的諸種表現(xiàn)，就可以理解這首詩的寫作思路了。首先作為明臣，謝氏覺得以死報明是為官做宦之人在明亡時所應(yīng)該做的一種選擇。但大廈將傾，這是誰都挽回不了的，所以只能順應(yīng)時世，面對現(xiàn)實。這層意思謝氏無法明確寫出，只是后悔自己在當時那種歷史環(huán)境中因告密觸犯眾怒，還不如韜光養(yǎng)晦，以圖得個人的安寧。至于作為一名官員對于明朝的責任，雖然自己沒有盡忠守節(jié)，但是自己兒子謝于宣的盡忠守節(jié)亦可以作為一種替代。謝于宣在李自成農(nóng)民軍入北京時被俘而死，年僅三十一歲。《乾隆鄞縣志》內(nèi)的《謝三賓傳》中有關(guān)于謝氏兒子謝于宣遇難比較詳細的記載：“子于宣，字宣子。崇禎十六年進士，授行人。闖賊破京師，將投繯，由仆阻之，旋為賊執(zhí)，索金帛，掠治甚酷，械置馬棧中，或以火炙之，十指被拷俱折，目睛突出寸許，無乞哀語。將死，棄諸途。年三十有一。福王時，三賓請恤，追贈太仆少卿，蔭一子，入監(jiān)讀書。”謝于宣在易代之際的表現(xiàn)較之其父實在是好太多了，所以謝氏頻頻引以為豪，并且認為自己之所以易代之后福過災(zāi)生，純粹是因為明朝滅亡使自己飽受屈辱。從頸聯(lián)的這兩句可以看出謝氏無一絲為明盡職之意圖。兒子的忠孝居然可以代表自己的忠孝，須知謝于宣的好名聲是不會轉(zhuǎn)移到謝氏的頭上的，謝氏是謝氏，謝于宣是謝于宣，這一點當時廣大心懷舊朝的人是分得很清楚的。謝氏想以自己兒子的忠孝來為自己的告密行為做遮陽傘、擋箭牌，看來是徒勞無功的。人們不會因為謝于宣的行為而原諒謝氏的告密之舉。《鮚埼亭集外編》十二《七賢傳》：“吾鄉(xiāng)所最不齒者，無如故太仆謝三賓，其反復(fù)無行，構(gòu)殺故國忠義之士無算。三賓一子早死，顧有四孫，曰為輔、為霖、為憲、為衡，皆善讀書，聞其大父之事，黯然神傷。自是遇故國忠義子弟，則深墨其色，曲躬自卑，不敢均齒，以視屈抑。三賓遺金尚不貲，兄弟日以哦詩為事，一切不問，未幾蕩然，亦不以為意也。于是故國子弟，稍稍引而進之，謝氏復(fù)育簪纓之列，蓋吾鄉(xiāng)清議之重如此云。”謝氏去世多年以后，他自己的孫子尚以祖父行為而愧與人交，那么謝氏所在時的輿論環(huán)境更是可想而知。同時謝氏又認為自己所遭受的這一切都是明亡所造成的，自己是臣因君辱。這是實情，但肯定不會為那些節(jié)烈之人和前朝遺民所認可。在他們眼里，作為享受國家俸祿的朝廷命官，有為國盡忠的義務(wù)，而謝氏居然抱怨朝廷給自己帶來麻煩。所以該詩尾聯(lián)的抒情就顯得很矯情，“愁來不盡懸河淚，長嘆隨風誦楚辭”，一點責任都不想承擔的謝氏又有何資格去追慕品格高潔的屈原呢？屈原寧愿為故國而死，這一點謝氏能做到嗎？謝氏所流的眼淚恐怕和屈原所流的眼淚完全不一樣的，屈原的眼淚是愛國的眼淚，謝氏的眼淚純粹是為他一己得失而流的眼淚。雖然同樣是流淚，從不同的人眼睛里流出來，含義則是迥異的。

從總體上看，《感懷十首》應(yīng)是謝氏作于明亡后十余年間，寫作時間應(yīng)不會隔太遠。從這組詩里面，我們可以體悟到一個并不高尚的靈魂在那樣一個特殊的歷史境況下所受的痛苦折磨和他的自我辯解，雖然這種辯解是那樣得軟弱無力。梁伯鬯钖瓚《讀續(xù)甬上耆舊詩絕句》云：“遺民痛哭殘山日，巨猾歌吟故國時。若使鼎遷身早死，此心陰險有誰知？”多壽則辱，于謝氏何其相符哉！

（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珠海分校）新書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