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書怔憎癥

貝少

這年頭兒誰手里沒一大摞證書都不好意思在世面上混。但問題是你有N摞證書也不能證明什么。證書不稀奇，跟領導說說小話或者跟小販打聲招呼，真的、高仿的、新的、半新的，保準飄然而至。證書除了看數量，還得看含金量。頒發證書的部門級別越高，含金量就越高，也就越不能隨便批發，只可能靜悄悄地零售。

我小時候特盼望得到三好學生、優秀學生干部的證書。那時榮譽少，名額也少，不像現在，隨便弄個頭銜就人人有份兒了。文明星、禮貌星、環保星，進步最快獎，單科最高獎……給哪個學生發證書，老師自信有十足的理由。

物以稀為貴的好處是證書的持有者特拿證書當回事，不管證書規格大小，精裝與否，都會珍藏，喜滋滋地自我肯定。從小學到初中甚至師范，我沒少得證書。搬家時聽見收破爛兒的當街吆喝，我嫌這一大堆紅殼硬紙的東西礙事，一狠心想賣掉，媳婦忙攔阻我，“都留著，沒準將來用得上。”

參加工作后，我照樣好好表現，以快拿多拿證書為榮。當老師跟當學生就是不一樣，當學生時，有的證書發給誰是老師一句話的事;當老師就不同了，要經過名正言順的民主推選。我是小學校里的新師蛋子，對老教師們不構成任何威脅。有的老老師見我踏實肯干，就帶頭來一句：“這個鄉優給小貝吧！”呼啦啦，大伙兒一起把票投給我，我感恩戴德，恨不得開完會就在飯店訂一桌，請大伙兒吃一頓……

3年下來，我成了單位證書最多的人，鄉骨干教師、鄉級優秀課、鄉優秀論文……統統都給了我，證書整整齊齊摞一起，很好看。第四年，我抱著一摞證書申報職稱，傻了眼。人家說：“你這些證書級別太低，不好使，不加分，必須縣級以上的才成。”我們單位也沒聽說給縣級以上榮譽的指標啊！哎，算了，誰讓咱廟小檔次低呢！工作在大校，不就完事大吉了？認命吧。

那年，長我幾歲的一位教師晉上了高我兩級的職稱。我犯嘀咕了，這幾年的榮譽不是都給我嗎？她理應一個證書沒有才對啊！同事解釋，“領導找上邊，給她多開出一張市級證書。”我那時傻拉吧嘰，竟然問領導去了。領導說她有市級證書，那是人家自己從上邊爭取來的，與他無干！“有能耐，你也爭取啊！”

我那些證書真是無用武之地了，真不如賣破爛買根老冰棍。眼不見心不煩，忘了得優秀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只能自我安慰：別人氣來我不氣，氣壞身體無人替。

現在，我女兒也是證書大戶。除了在學校得，在社會上也得。哪個商場搞活動了，吸引小學生參加，我女兒踴躍配合，畫張畫，唱首歌，也能混個小獎品、小證書回來。只是這樣的證書內容著實簡單，只寫獲獎事由，連受獎人姓字名誰都懶得往上寫。有負責任的，像大明星簽名似的，把你的名字寫得龍飛鳳舞，搞得女兒問我：“爸，你給我起的啥名？”我連忙打圓場，怕破壞孩子對榮譽的向往，“工作人員太忙，現統計人名實在麻煩費時，就流水線作業。”雖搪塞過了女兒，內心難免受挫：你不是想要獎品嗎？我給你就是，證書是配搭而已。瞧瞧，剛才跳舞的小胖小，拿著得到的棒棒糖吃呢，至于證書，被扔在了塞著各式傳單的垃圾桶里。

無證一身輕是職場最逍遙最牛X的狀態。可現實的情況是，沒有證書，業務管理單位檢查起來費勁，天天追著你要。等你拿出來，他又看都不看，光封面上的證書兩個字就過關了。

某日我去文化用品商店閑逛，發現這里賣的證書挺全。多高價位、多大紙張、什么版式的都有。哦，證書原來也是商品啊，是發證單位從商店買來空白的然后寫上字，再把章扣上去的啊！我真傻，還把證書當皇上的詔書呢。

誰還關心有沒有證書拿？顯然更關心有沒有獎金拿。所以，證書越來越從簡，有些就是薄紙一張，連皮兒都沒有，拿在手里輕飄飄的。畢竟不是什么書都沉甸甸。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