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子如何不丈夫——《答客誚》人性美探析

徐保國

摘 要：作為魯迅先生創作的數量極少的表現親子情內容的詩歌，《答客誚》情真意切，感人至深，散發著深沉溫馨的親情之美，增加了魯迅先生作為偉大思想家、革命家的人格魅力。

關鍵詞：魯迅;詩歌;親情美

在魯迅先生一生創作的63題80首詩歌中，表現親子之情的詩只有一首，那就是他后來多次贈人的《答客誚》。 這首詩寫于1931年。魯迅題寫這首詩最先贈給了經常給兒子海嬰看病，而且十分疼愛自己的小兒子的日本友人坪川醫生。

魯迅非常愛兒子海嬰，林語堂曾把魯迅譽之為“白象”，因為大象大多是灰色的，遇到一只白的，就會被視為珍寶，因此，許廣平在《兩地書》中也用外文戲稱魯迅為“象兄”或“親愛的象”。魯迅珍視海嬰，就轉而稱兒子為“小紅象”。對海嬰，無論他怎樣的調皮搗蛋，魯迅基本上是不加限制的，這除了舔犢情深外，還來自于幼年的魯迅曾體驗過的孩子的天性與童趣被大人給粉碎了的徹骨的傷痛。在《朝花夕拾·五猖會》里記載這樣一件事。魯迅7歲時，有一天要回鄉下去看迎神賽會，魯迅十分高興，一大早，就興高采烈的看著家里人往船上搬運飯菜、茶飲、點心盒子，一顆心早就飛向了熱鬧非凡的賽會。眼看將要隨母親上船，父親走了過來，叫他去拿書，威嚴地說：“給我讀熟。背不出，就不準去看會。”說完扭頭回到房里。小魯迅登時頭上似澆了一盆冷水。……書終于背熟了，賽會也看成了，但一路上他頭腦里盡充斥這書里的東西以及父親為什么偏偏這時候讓他背書的迷惑，至于兩岸的風景、盒子里的點心、熱鬧的迎神賽會，統統已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己作了父親后，魯迅絕不想童趣被戕害的悲劇在海嬰身上重演，不愿叫所謂的禮儀，把小孩子教成木頭人一樣。

魯迅對孩子的態度是：“順其自然，極力不多給他打擊，甚或不愿多拂逆他的喜愛。除非在極不能容忍，極不合理的某一程度之內。”①他要讓海嬰“敢說、敢笑、敢罵、敢打”。因為童年的情形，便是將來的命運。中國傳統文化的英雄豪杰多為金剛怒目式的鐵血男兒，為事業不為家庭所累，為忠義拋棄妻兒眉頭連皺都不皺。魯迅作為傳統文化的叛逆者和一位敢和周圍一切抗爭的斗士對此不以為然，他在《答客誚》中寫道：“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

魯迅先生借題贈坪川先生的這首《答客誚》，來答應他人善意的譏誚：沒有父子親情的未必是真英雄，愛憐兒女的怎能說不是大丈夫？可知道山林里興風狂嘯的猛虎，還時時回過頭去看它的心愛的小老虎呢。“憐子如何不丈夫”，由《戰國策·趙太后新用事》中“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句化來。“回眸時看小於菟”，典出明人解縉《虎顧眾彪圖》題詩：“虎為百獸尊，誰敢觸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小於菟”即小老虎，《左專·宣公四年》：“楚人……謂虎於菟。”

同時，這首貌似信筆戲作的詩歌還另有深意。寫詩之前，有些不懷好意之人曾屢屢借魯迅疼愛海嬰實施攻擊。1930年楊邨人在《白話小報》上以《文壇小卒》的筆名撰寫《魯迅大開湯餅會》一文，污蔑魯迅“領到當今國民政府教育部大學院的獎賞”，為兒子周歲隆重“大開湯餅會”，文中還說眾人交口稱譽海嬰是“龍兒”。所以，魯迅1931年2月在給韋素園的信里說：“我們有了一個男孩，已一歲另四個月，他生活不滿兩月之內，就被‘文學家在報上罵了兩三回，但他卻不受影響，頗壯健。”因此，詩中“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兩句，是對楊邨人之流的辛辣嘲諷和有力回擊，說明了無產階級戰士并非摒棄人之常情的冷血動物，愛護革命后代與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并不矛盾。

《答客誚》全詩立意深遠，用典貼切，功夫老到。在這首詩里，他接戲答客人對自己疼愛海嬰的譏誚，一反傳統思維，表述了獨特的有情與無情的英雄豪杰觀，詩中激蕩著他對兒子的無比憐惜之情。魯迅先生的偉大的胸懷，博大深沉真摯的父愛表達地形象、生動而又淋漓暢快！

注釋：

①許廣平：《欣慰的紀念》，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139頁。

參考文獻：

[1]周振甫.魯迅詩歌注[J].南京：鳳凰出版傳媒集團，2006.

[2]倪墨炎.魯迅舊詩探解[J].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2.

[3]趙冰波.魯迅詩說[J].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2003.

[4]林志浩.魯迅研究[J].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6.

[5]譚桂林.本土語境與西方資源——現代中西詩學關系研究[J].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