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也有正能量

董宇航

字典姑娘很學術。

字典姑娘隨身配備一本字典，在大家為了某個字爭論不休的時候，她像變魔術一般抽出她那本頗有年代感的小字典，然后翻翻找找，用手推推眼鏡，告訴我們答案。

字典姑娘是個很較真的人，她喜歡鉆牛角尖，每每把我們弄得哭笑不得的時候，她看起來像是很有成就感，微微一笑，皺起眉頭，眼睛小到簡直沒有。

字典姑娘信奉權威，她將字典中字詞的意思記得牢牢的，時而脫口而出某些生僻字的詞義解釋，來源出處，讓我們又鄙視又敬佩。

字典姑娘說，“翯”這個字在字典的456頁，意思是，羽毛潔白潤澤的樣子。

她想說的這個人我們認識，孫翯，具體來說，以教室正中心的字典姑娘為圓心畫圓，孫翯處在她的斜前方，10點鐘方向。

這個地理位置讓字典很苦惱，她不能長時間地盯著孫翯的背影看。因為敏感多疑的班主任總是從“字典在認真聽我講課”的神情中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咳嗽兩聲以示提醒，字典也抓緊從沉醉癡迷的弱智扶臉動作中掙扎出來，睜大眼睛，恢復全神貫注跟隨班主任的樣子。

我們都覺得班主任太不容易了，有字典這樣一個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課代表。叫他如何不抓狂。

但是班主任終究是班主任，對課代表的偏袒和憐愛一點兒都不會因為字典的目光轉向而變少。他將孫翯和字典排在了一個值日小組里，他讓字典當組長，隨意分配組員的任務。

字典在我們面前得瑟地笑：“看到沒，同學們，這才是親班主任！”

我們都對她投以又鄙視又敬佩的目光。

某天下午，大而空曠的教室里，只有字典姑娘和孫翯兩個人打掃衛生。他們一人拿著一個掃把，默默地掃教室的兩邊。

安靜的教室里能聽得見揮舞掃帚的聲音。平日里能言善道的字典，在陽光的照耀下一直紅著臉，意外地一句話都沒有講，甚至沒敢抬頭看一眼孫翯。那是字典心跳得最快的一個傍晚。

除了每周一次的值日，他們沒有任何進展，字典姑娘捧著字典的樣子愈加憂愁。孫翯是個老實孩子，可是他讀不懂字典眼里的愛慕。

字典命途多舛的暗戀，除了孫翯不懂，所有人都看得透心明了。

字典是個死心眼兒的傻姑娘，她開始認真地學習，希望在成績名次上靠得孫翯近一點。字典姑娘的誠心感動了上蒼，她終于挨在了孫翯旁邊——在成績單上。

后來字典和孫翯雙雙考上了北方某高等學府。字典姑娘醉意醺然的臉上，有靦腆的笑容：“孫翯，咱倆得喝一杯啊。”

他端起杯子。

“孫翯，”字典姑娘字正腔圓，“我喜歡你這么久，你是真不知道啊，還是裝不知道啊。”

孫翯說：“字典，你是個好姑娘。”

“字典，我們不是一路人。我們家有三個孩子，我還有倆弟弟妹妹在念書。你可以是為了我拼命學習。但是我為了他們，必須要努力念書。我特別希望早點工作，減輕家里的負擔。

“字典，我什么都不能答應你，所以才裝作一直都不知道。”

字典點點頭，喝盡杯子里的酒，說：“孫翯，沒什么，我本來就只是要祝賀你的。”

關于后來，我不知道孫翯如何。我只是經常看到字典姑娘在網上發的照片，北方那座城市，各處俱是風景，字典生活得如魚得水。她不經常帶字典了，也摘掉了大框眼鏡，改戴隱形眼鏡，背著小包到處逛。

關于孫翯的一切，都被她妥帖而又細致地珍藏著，放在心底。

字典是個好姑娘。

她常跟我感慨，幸而遇到一個不解風情又太解風情的孫翯，讓自己曾經的時光，有過那么勇敢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