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響樂曲式對景觀空間序列組織的啟示

萬 億

東北農業大學園藝學院 哈爾濱 150000

0 引言

“凝固的音樂”是德國哲學家謝林對建筑的形容。他認為建筑藝術如同音樂運用節奏韻律進行表達，這樣的形容至今已廣為流傳。若將園林藝術比作音樂，可以說園林是可見的交響樂。

交響，即多種聲音同時鳴響，由多個樂章組成，大型管弦樂隊演奏的樂曲稱為交響樂。這種樂曲形成于18 世紀中葉的歐洲，其音樂內涵深刻，有較嚴謹的結構和豐富的表現手段，能將聽眾帶入音樂意境和想像空間之中。這些特點與園林所具有的構成要素多樣、組織方式豐富、隱喻抒懷的表達手法等具有許多共通性［1-2］。特別是交響樂曲式的設定與園林中空間序列的組織具有異曲同工的作用和效果。

所謂“曲式”就是寫作樂曲的一種格律，即用一種比較固定的框架把樂曲的大結構設定出來，使樂曲具有比較規整的形態，利于聆聽者理解與欣賞。而我國古典園林的創作思想中就不僅考慮從某些固定點獲得靜觀效果，還遵循造園指導原則將孤立的景點連接成為完整的觀賞路線，進而獲得良好的動觀效果［3］。二者不謀而合的表達方式絕非純粹的巧合，這種結構的限定形式在邏輯結構中必然存在一定共通性。因此分析二者的相關性以及交響樂曲式的構成，對科學地營造具有邏輯性的景觀空間序列有諸多可借鑒之處。

1 景觀空間序列與交響樂曲式的共通性

1.1 視聽藝術的時空通感

交響樂是時間的藝術，具有一定規律的曲式隨著時間推進，運用節奏韻律、音調音色的變化，詮釋出抽象的空間感受，或雄偉壯麗或婉轉悠揚。曲式結構中每一部分的時間長短是由作曲家所掌控的，所以隨著時間推移，聽眾對樂曲每一部分的感受跟隨著引導前進，被動地享受著作曲家營造出的音樂空間。

園林是空間的藝術，與交響樂的曲式類似，景觀空間隨著精心設定的游線漸進，序列結構依次呈現。但在每個景觀空間停留的時間由游人掌握，因此要求空間序列的設定與人們的體驗感受相吻合，以達到設計預想的效果。目前許多景區或公園利用背景音樂引導游人進行視覺體驗。例如，迪士尼樂園中的花車巡游活動跟隨巡游隊伍播放的背景音樂不是全園統一的，而是根據巡游隊伍每一部分的主題不同、在相應位置的音箱播放不同步的音樂，使站在任意位置的游人聽覺與視覺以及心理感受達到最大同步(圖1)。這種使聽覺與視覺達到完全和諧的手法在景觀空間序列的設置中可作為借鑒，但在景觀設計中不能全部都運用背景音樂來作為引導感受的手段。因為這種做法既限制了游人在景觀中本可以自由抒發的精神思想，而且還可能造成背景音樂的喧賓奪主，忽視了景觀空間序列自身可以表達的內容和具有的魅力。

圖1 巡游花車與背景音樂的時間

1.2 理性與感性的精神共鳴

古典主義交響樂是在以往歐洲音樂成果的基礎上，在更高的階段上追求情感與理性的平穩。它崇尚嚴謹完美的形式與深刻思想內容的結合，放眼于追求客觀的美［4］。這種形式嚴謹的思想與園林中空間序列理性與情感和諧的要求相契合。與之類似，許多建筑的空間序列與音樂曲式具有驚人的相似性，例如耶魯大學藝術與建筑系館的空間序列體現了三部曲式的結構特點［5］。因此，按照交響樂嚴謹的曲式將樂章與景觀空間序列中的各部分相對應，運用景觀元素的變化及自身表達方式營造空間，具有邏輯性的形式將會與情感產生“共振”。

以古典主義交響樂的4 個樂章為例，快節奏的奏鳴曲式作為開始的樂章，結構復雜、情緒嚴肅，確定了整部作品的基調;相對于前者，第二樂章單純、親切，其速度緩慢，旋律寬廣，成為全曲的抒情中心;第三樂章是舞曲性樂章，節奏加快，多采用小步舞曲或詼諧曲，歡快活躍、富于變化;結尾部分往往會進行升華，帶有總結性，音樂速度比第一樂章還快，采用民間節日歡樂的場面或勝利的頌歌作為整部交響曲的結束［6］。樂曲中，每當樂章轉換的時刻都會呈現出一種“突變”的感受，喚起聽眾內心對于樂曲變化的情感反應;而樂章的內部會呈現“漸變”或“不變”的感受，留給人們情感的深化或回味的時間(圖2)。這種感受的變化對應在景觀空間序列中，就是起伏、曲折、開合的序列變化［7］，利用景觀要素的大小、疏密等的對比和沖突可營造出相應的效果。

圖2 視覺感受變化示意

1.3 景觀表情帶動意境組織

交響樂曲式的不同部分要求演奏者運用不同的音樂表情進行演奏，例如優雅、輝煌、田園、莊嚴、平靜、生氣勃勃等等。這種情感的投入帶動節奏、旋律、音色(不同樂器)等的變化表達樂曲深刻的主題，推進內涵情景的發展。對于園林來說，這是一種意境的組織。人們往往以整體的方式體驗景觀空間，將他們所感知到的立即與所知道和所記憶的相結合生成意境。這也是我國古典園林所追求的“一切安排若似偶然，能與不經意之中得到最大滿足”的境界［3］。這就需要對人們過去某一熟知的原始意象給予提示，使創造的景觀通過人的潛意識被理解［8］。

在這樣的要求下，可將景觀要素加入“景觀表情”，在不經意間就能夠使景觀主題更加明確，意境線索更加清晰;隨后挖掘主題相關的景觀原始意象，結合空間的開合以及景觀要素(包括植物、鋪裝、水體、地形、建筑和構筑物等)的變化，運用不同的空間營造手段進行景觀元素的組織，實現情感的抒發和文化內涵的表達［9］。

2 案例應用

2.1 景觀主題設定

哈爾濱市在2010年6月22日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音樂之都”稱號，因為這座城市是中國最早接觸歐洲古典音樂的城市。這里有中國第一支交響樂團——成立于1908年的哈爾濱交響樂團，創建于1961年的哈爾濱之夏音樂會是中國舉辦時間跨度最長的國家級音樂節之一。另外，哈爾濱擁有諸多充滿歐洲風情、體現音樂與建筑相交融的景觀，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地標性景觀——中央大街。

尼采說:“沒有音樂，生命是沒有價值的;而交響樂是音樂中的音樂，是音樂中神圣的殿堂，而且它具有博大的、高遠的、深厚的精神境界。”園林藝術恰是利用大自然生命的魅力為人們創造最適的空間環境體驗，兩者具有共同的意義和精神追求。因此，哈爾濱道外公園以“生命的交響，變與不變的更迭”為規劃設計主題，突出地域文化特色，體現哈爾濱城市與音樂深遠的關系。

公園按照古典交響樂的曲式設置景觀空間序列，利用大自然生命的交響營造宏偉、優雅、抒情、詼諧等不同的“景觀表情”，引導人們在“潛意識”中憑直覺來領會景觀作品的內涵(圖3)。

圖3 哈爾濱道外公園總平面布

2.2 景觀空間序列規劃設計

公園根據交響樂曲式設定空間序列，將公園分成4 個景觀功能區，分別對應古典交響樂曲式的4個樂章(圖4)。漫步于園中就如同欣賞一首大自然譜寫的交響樂，步移景異的同時賦予人們不同的精神感受，營造出深遠的主題意境。

第一樂章為奏鳴曲式。入口平樂廣場與隨之漫步進入的野趣生境景觀是公園展示給游人的第一印象。這部分對公園做出準確的風格定位，相當于交響樂曲式中呈示部的正主題，給人以情緒上的強烈波動，在空間表達方面給予視覺上的沖擊感受;之后通過湖中棧道，越過湖灣，可近身觀賞花溪飛瀑景觀，即副主題部分，給人抒情式的漸變，正副2主題部分奠定了公園的基調;進入踱步星際景區，如同樂曲中展開部，將主題進行分裂、展開，與之前的呈示部形成對比;當步入閑云田間和曲溪暢游景觀段時再次感受到自然的野趣，如同樂曲的再現部，再現呈示部的兩個主題，又不完全相同。

第二樂章進入行板。優雅的情緒帶動抒情的節奏，園中用東山登高來表達，在緩慢登上地勢較高的山丘的同時，俯瞰公園生機勃勃的景色，給人以心靈舒暢的感受;越過步行橋是林間漫步區，清新、優雅的風格如同樂曲的第三樂章——小步舞曲，既輕快又幽默，三條平行的小路猶如樂曲中的三個聲部，支撐整個區域，使其完整而和諧;從公園次入口進入便是綠海靜心景觀，此時第四樂章終曲部分也從這里展開;馬家廣場和舊廠房改造觀景臺重新將游人帶回公園的基調風格;出口的頃泉廣場再現了園中水體景觀和入口平樂廣場的景觀風格(圖5)。

圖4 哈爾濱道外公園景觀序列

圖5 哈爾濱道外公園鳥瞰

與以往與音樂相關的主題景觀通常采取音樂符號的堆疊與音樂元素的展示的表達手法不同，哈爾濱市道外公園既融合了西方交響樂曲式的結構形式，同時沿用了傳統隱喻抒懷的創作思路，使得賞園的過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在現代景觀中體現了我國古典園林包容性和不定性的思想精髓。

3 結語

景觀空間序列與交響樂曲式的相關性再次表明中西文化藝術的相通性，其難點是取其精華與我國文化思想融會貫通。本文探討了景觀空間序列與交響樂曲式的共通性，并對所提出的創作思路進行了案例應用，以期為景觀空間序列的規劃設計拓展出更加開闊的思路，能夠使序列結構既科學合理，又能獲得更好的效果。

［1］唐孝祥，陳吟.建筑美學研究的新維度:建筑藝術與音樂藝術審美共通性研究綜述［J］.建筑學報，2009(1):23-26.

［2］金云峰，簡圣賢.淚珠公園:不一樣的城市住區景觀［J］.風景園林，2011(5):30-35.

［3］彭一剛.中國古典園林園林分析［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1996.

［4］李江.交響樂及其欣賞［J］.大舞臺，1996(6):58-59.

［5］施建文. 建筑空間序列與音樂曲式相關性［J］. 華僑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06(3):333-334.

［6］李煥之.創作交響樂的一些體會［J］.人民音樂，1961(10):5-8.

［7］劉濱誼，張亭.基于視覺感受的景觀空間序列組織［J］. 中國園林，2010(11):31-35.

［8］金云峰，項淑萍.原型激活歷史:風景園林中的歷史性空間設計［J］.中國園林，2012(2):53-57.

［9］金云峰，俞為妍.基于景觀原型的設計方法:以浮山“第一情山”為例的情感空間塑造［J］.華中建筑，2012(10):92-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