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情的壇子

這些日子，我的思緒竟然一直為一只壇子所牽動。

還是上個月的事，周末去江心洲葡萄園摘了好些葡萄，一顆顆玲瓏剔透，狀如寶石。葡萄園主人說，這是優質的紅提，美名紅寶石，生吃好，做葡萄酒更好，甜而香醇。于是買了10斤回家，自釀葡萄酒。

幾年前的秋天，曾經自己釀過葡萄酒的。新的壇子、紫的葡萄、細砂的糖，釀出的酒，味道純正。朋友來家相聚，筵上開了酒壇，滿座叫絕。酒盡壇空后，我又用此壇，腌上了咸鴨蛋。只是，鴨蛋不久就壞了，一直不明白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心里想，或許，是鹽放少了吧……

那個綠釉的舊壇子，寂寞地隱在廚房一角，仿佛一位遭遇拋棄的幽怨女子。現在，我要重新啟用它，再現葡萄美酒的香甜。小心翼翼搬出壇子，這才發現，壇的底部，深綠的釉上，不知何時結了一層白白的鹽漬。于是與家人一起，使勁用布擦試，用水沖洗，看著凈亮了，可是放上一天，鹽漬又頑固地冒了出來，如同汗液。依了家人提議，把壇放水里浸泡，泡一夜，依然如此。葡萄，卻是不能再等了，一顆顆開始萎縮，只得草草入了壇。

果然，今年的葡萄酒，雖然用了優質的紅寶石，味道卻與幾年前的那壇酒差遠了，酸澀而咸，并且透著苦！

在MSN上和朋友說起這件事，他十分驚訝我的做法：“你不知道嗎？壇子非常專情。一只好壇子，你釀過葡萄酒，就不能用來腌鴨蛋，更不能一錯再錯，腌過了鴨蛋，又來釀葡萄酒。壇子，能夠銘刻記憶的。你千萬別認為，幾遍清水就能使舊味不再。”

他娓娓說著壇子的事，我卻感覺到，他述說的，該是一種心情，是那曾經滄海、除卻巫山的情傷。不出所料，朋友說他離婚了，他的癡情，也沒能留住她。雖然只是通過虛幻的網絡，我依舊能明顯感覺到朋友的黯然。他說他在生意上順風順水，卻冷落了深愛的妻子，等他意識到，她已經搬出去很久了。他說，是我不好，只顧著事業，對她關心確實太少。他如此愛她，已經分手也舍不得說她半句不是，只是自顧懺悔。他想過用一切辦法喚回她的心，可是，他的努力最終還是失敗了。隔著萬重山，我仿佛還是能聽到他心的碎裂。

我勸慰，世上的好女人其實不少，像你條件這么優秀的男人，只要愿意重新開始，什么樣的女子找不到，何苦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他卻說，感情的事，不是可以隨意替換的，一旦深愛過，就很難再容得下別人。如果一定要勉強，也許就會多一顆受傷的心，如同你那壇子里出來的變味鴨蛋與葡萄酒，何苦！

看著家中那只壇子，我終于無語，因為慢慢懂得了朋友的心。

他就是一只癡情的壇子，守著最初的那段愛戀，獨自寂寞傷神，卻純粹潔凈。

這世上，多情濫情的人越來越多了，癡情的“舊壇子”卻日益稀少。一只舊壇子，傻傻地固執著，可是令人不由心生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