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
互聯網對閱讀究竟有什么影響?這個問題一直為專家所警覺。我們知道的是,硅谷的高管、高工家里,往往有針對孩子的網禁,智能手機等典型的硅谷產品,是開發出來賣給別人來賺錢的,自己家的孩子絕對不讓用。硅谷最具人氣的學校是華德福,因為這里連普通的電腦都禁,到了8年級,即孩子十三四歲時,才在嚴格的監督下有限開放。也許,發明了互聯網和移動通訊技術的人們,最知道其中的利害。
發展心理學家Susan Pinker 最近在《紐約時報》撰文指出,互聯網對年輕一代危害不輕,弱勢階層受害尤重。她引用了杜克大學經濟學家Jacob Vigdor和Helen Ladd的研究。該研究大致是十年前開始,追蹤了將近百萬中學生的學業進展,看看這些孩子在接觸互聯網后的變化。研究每年都對這些學生的數學和閱讀能力進行測試,并記錄他們在學習上所花的時間。
結果讓人不堪其憂:5年級到8年級的學生(大致10歲到13歲),在家里能上網后,數學和閱讀成績持續下降。在更小的孩子中,同樣的趨勢也非常明顯。其中,弱勢群體的孩子,如黑人子弟受的影響最大。自從有了計算機,他們的閱讀能力就一落千丈。
貧困家庭的孩子,大概把他們40%醒著的時間都花在屏幕前。這要比中產階層的孩子多一倍,使得他們和家長更少有互動,更少有飯桌討論,更少地接觸成人詞匯和理念。他們的學校成績,也全面下跌。
2006年,有個“讓每個孩子都有個筆記本電腦”的慈善組織構想了一個數字化的烏托邦,雄心勃勃地要給世界上每個6歲孩子一臺筆記本電腦。這是西方版本的“計算機要從娃娃抓起”,絕不讓窮人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很快,捐款滾滾而至,筆記本價格是400美元一臺。這一計劃開始在一些地方試行。結果呢?那些窮孩子拿到筆記本電腦后,馬上就玩起游戲、放棄學習。這只能讓他們更加貧困。
中高產階層的孩子受害不是這么大,恐怕是因為他們的家教比較嚴,家長控制。“我們管制孩子們的上網時間”已經成為中產階級的日常用語,好像沒有這條就不算負責任的家長。不過,2008年,Nicholas Carr引用了許多腦神經科學的研究,稱互聯網正在改造我們的大腦,使我們越來越笨。他進行了一番對比研究,稱印刷技術刺激我們好學深思,互聯網則刺激我們浮皮潦草地搜索。他用自己和一些文化圈朋友的例證現身說法:互聯網興起后,他們整天在網上待著,很難像過去那樣集中精力長時間地思索問題,甚至很難長時間地讀一本書。大腦習慣了互聯網后,不隨時接受新刺激似乎就停運了。遺憾的是,網絡所給你的刺激,往往是最為膚淺的那種。一句話,因為互聯網,人類智能面臨著退化的危險。
這些話似乎有些危言聳聽,但是我們不妨拿自己照照鏡子。我確實已經不像過去那樣埋頭讀書了。有時讀書稍微累一點,或遇到些障礙,就到網上晃一圈,本意不過是放松調整一下,馬上再回來更有效率地讀書。但上了網后往往就一去不歸。周圍幾個朋友,也都有類似的經歷。想想不免讓人心驚:我們這些人,都是讀了中國和美國最好的大學,拿了博士,人到中年,按說是屬于最為自律、節制、最會讀書的群體了。連我們都如此失控,青春期的孩子將會如何?
如今的世界,特別是在年輕人中間,一片對喬布斯、扎克伯格的崇拜。再仔細想想:他們真為人類做出了什么貢獻?經濟學家Robert J. Gordon不久前寫了一篇論文,稱高增長時代已經結束。他運用大量經濟學統計資料和生活常識揭示:人類生產力最大的躍進,還是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前半期的第二次工業革命時代,即自來水、電力、電燈、電話、內燃機、汽車、鐵路、飛機等發明的時代。互聯網時代的信息革命,相比之下所創造的經濟增長實在微不足道。其實,個人電腦、谷歌、互聯網等等,確實有革命性的意義,加速了通訊和信息的流動,刺激了生產力的發展。但是,智能手機、臉書等等更像是技術時裝,或者說是垃圾食品在高科技領域的對應物,對人類恐怕害大于利。人們用這些東西,更多的不是創造、生產,而是像吸煙、飲酒、吃麥當勞、喝可樂一樣進行對自己有害的消費。我們應該對這些垃圾說“不”了。
(摘自《新聞晨報》)
編輯:郭裕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