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共產黨在抗戰中“坐大”的論調或雜音暫時不會徹底消失,因為國民黨畢竟在抗戰勝利后的內戰中輸掉了大陸,總會有人將之視為“合理”而“高明”的“歸咎之處”,這種說法既能達到抬高國民黨又能達到貶低共產黨的目的。
近年來,對中國抗戰史的研究似乎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我們反對用意識形態詮釋歷史,歷史就是歷史,正如國民黨在正面戰場的主導地位不能否定一樣,同樣,中國共產黨在敵后抗戰的主體地位也同樣不能否定。正是國共兩黨,尤其是全民族的抗戰,才最終贏得了八年抗戰的勝利。
本文整理自對中國史學界研究敵后抗日根據地方面的著名學者岳謙厚先生的采訪。
中國抗日戰爭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中的貢獻
傳統的西方和蘇聯史家認為日本之所以戰敗投降的決定性因素是美國的兩顆原子彈和蘇聯紅軍出兵東北,即所謂的“屈原”和“蘇武”之說,而忽視了中國抗日軍民所作出的巨大犧牲,進而否定了中國抗日戰爭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中的重大作用。
不過,據《人民日報》2014年9月1日刊發的專訪文章,俄羅斯人民友誼大學二戰史專家塔夫羅夫斯基教授認為,“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貢獻者行列中,中國占據不可撼動的重要地位……如果沒有中國在遠東戰場牽制并消耗日軍絕對主力,日本軍國主義者很可能實現與德國法西斯的會師,進而落實其控制世界的瘋狂企圖。中國直接或間接地參與了太平洋、東南亞等多個戰場的重大戰役,為同盟國勝利做出了卓越貢獻。中國在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地位也印證了國際社會對中國貢獻的贊許。”
中國共產黨在抗日戰爭中的作用和貢獻
與第一個問題相呼應的是,國際上關于日本戰敗投降有“屈原”和“蘇武”兩說,國內亦有“蔣干”與“共工”兩說。所謂“蔣干”即突出蔣介石領導的國民黨軍隊在抗戰中的唯一性作用和絕對性貢獻,而“共工”則強調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抗日武裝是最終戰勝日本的根本保障,兩者在認識上都存在一定的“偏差”,特別是前者完全忽視了國共雙方結成抗日統一戰線進而發動全民族抗戰這一基本的前提。毫無疑問,共產黨在整個中華民族抗戰中發揮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戰爭勝利是國共結成統一戰線的集體成果,是全民族結成抗日統一戰線的集體成果,是世界反法西斯國家結成統一戰線的集體成果,各種要素缺一不可。沒有以共產黨為主體的敵后戰場則以國民黨為主體的正面戰場無法持久堅持,而沒有以國民黨為主體的正面抵抗則以共產黨為主體的敵后戰場亦不會順利生根立足。
以“犧牲的高級將領人數”判斷雙方在抗戰中的貢獻
這種判斷實在是太簡單、太片面化了,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數字陷阱”或“數字游戲”。何以故?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時國軍總人數包括預備役部隊達二百五六十萬人(亦有170余萬之說),而同年8月中共軍隊接受國民政府改編,總兵力約為國軍的五十分之一左右。據統計,當時中共軍隊接受改編時,國民政府總計授予31名中共將領上將、中將和少將軍銜(其中上將1人、中將10人、少將20人),如果按照某些人的邏輯,即使這31人全部“犧牲”了,與國軍相比亦是一個微小的數字概念。從本質上講,這種論調乃是在不考慮雙方軍力背景的前提下將一個結果性的數據簡單地絕對化,其在立論上就是錯誤的。
中國共產黨在抗戰中“游而不擊”“坐大”的歪曲言論
“游而不擊”與“坐大”論實際上是一個悖論,是一組貌似合乎情理實則截然相悖的論調,其產生于兩個不同的時期。前者產生于1939年1月國民黨五屆五中全會確立的所謂的“溶共、限共、防共”方針至次年國共第一次“摩擦”發生,其間國民黨方面有人批評中共軍隊不打日軍只打友軍,名為“游擊戰”實乃“游而不擊”,而共產黨方面則針鋒相對地批評國民黨軍隊“消極抗日”并專事“摩擦”,這兩種不同的指責亦成為后來大陸學者和臺灣學者基本的歷史評斷。至于共產黨在抗戰中“坐大”的論調或雜音暫時不會徹底消失,因為國民黨畢竟在抗戰勝利后的內戰中輸掉了大陸,總會有人將之視為“合理”而“高明”的“歸咎之處”,這種說法既能達到抬高國民黨又能達到貶低共產黨的目的。
抗戰“8年論”和“14年論”的爭議
中國抗戰從“九一八事變”算起是符合國際認知的,因為日本在表述侵華戰爭時就是將其作為時間起點的;而且,從日本的侵華計劃與線路來看,先“滿蒙”或東北,后華北,進而全中國,這是承前啟后、一脈相承的。之所以有“八年抗戰論”與“十四年抗戰論”的不同認識,乃是基于從“九一八事變”到“一·二八”淞滬抗戰,再到熱河抗戰、長城抗戰、察哈爾抗戰、綏遠抗戰等,最后到盧溝橋事變發生,其間的戰事是“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存在“間歇期”,甚至出現過短暫的“中日敦睦”期,亦未形成以國民政府為主體的戰爭動員甚或對某些愛國官兵的主動抗戰行為采取打壓政策。實際上,當時東北抗日聯軍的抗日斗爭以及全國廣大民眾的反日浪潮特別是抵制日貨運動從未停止過,國民政府在國聯的“制日”外交亦始終在進行著。至于抗戰前六年和后八年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人民日報》在2011年“九一八事變”80周年刊發的紀念文章就明確地提出“14年抗日戰爭”的概念,兩者之間是從局部抗戰走向全面抗戰的一個有機的不可切割的連續性整體。
抗日戰爭中正面戰場與敵后戰場的關系
目前學界大多數學者的共識是,以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等抗日武裝為主體開辟的敵后戰場和以國民黨軍隊為主體的正面戰場遙相呼應,互為依存、互相支持,相輔相成,共同支撐了中國持久抗戰的大局并贏得了戰爭的最后勝利。這種看法是學界經過不斷解放思想、克服國共兩黨意識形態上的歧見而得出的科學的歷史判斷。八路軍和新四軍在全面抗戰初期亦參加了正面戰場的抵抗,如忻口會戰、娘子關戰役、徐州會戰等,特別是晉東南反擊日軍“九路圍攻”時國共雙方軍隊就是在朱德和彭德懷直接指揮下進行的;國民黨軍隊有敵后戰場或敵后游擊部隊亦是事實,只是從有到不斷萎縮直至基本喪失,其軍隊打散的打散、投降的投降,到抗戰勝利前夕已所剩無幾,而共產黨方面的敵后抗日根據地或抗日戰場則不斷擴大并在日軍投降前夕能夠在局面地區展開全面反攻。
國民黨“攘外必先安內”“消極抗戰”
關于蔣介石或國民黨的“攘外必先安內”的“不抵抗”政策,學界已有深入研究,特別是張學良等人的口述史均談到了這一問題。關于國民黨軍隊是否“消極抗日”的問題,從歷史實際或比較的眼光看,抗戰初期國民黨軍隊確實打過不少大戰硬戰,而到中期與前相比則顯然“消沉”了好多,特別是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后在主觀上就有了“等待”的思想。當然,這種思想是在一個復雜的綜合的背景下產生的,一是前期戰事消耗很大甚至說達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二是日本進攻勢頭弱化,三是盟國遲遲不予開辟亞洲戰線,四是擔心共產黨“做大做強”,等等。不過,要說其徹底或完全“消極”亦是不盡客觀的。比如,1944年的豫湘桂戰役在整體上或戰略上可謂大潰敗,但“衡陽保衛戰”就是個例外,是役國軍打得很英勇很頑強。再如,其間中國入緬軍或遠征軍同樣打得很艱辛很頑強,甚至一時享譽國內外。
整個抗戰是靠美式武器打下來的
中國軍隊,姑且不論八路軍和新四軍等抗日武裝,就是國軍的裝備亦相當落后,但不能以此下結論說“整個抗戰是靠美式武器打下來的”,這顯然是一種典型的“唯武器論”。退一步說,美式武器又是何時裝備中國軍隊或何時大量供給中國軍隊的,至少說應在1940年蘇日中立條約簽訂之后乃至太平洋戰爭爆發前后了,此前中國軍隊不亦憑那些原始落后的武器先后組織了多場大規模的會戰,特別是抗戰初期的淞滬、忻口、徐州、武漢4次會戰總的來說均打得不錯,不僅打破了日軍“三個月滅亡中國”的幻想,亦贏得整個戰略轉移的時間,奠定了抗戰最后勝利的基礎。
(《中國社會科學報》2015.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