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命詮釋什么是愛

祁云枝

北方人或許沒有見過龍舌蘭，但肯定見過蘆薈。

這兩種長得像“姐妹”的植物，也曾蒙過魯迅的眼睛，他在《藤野先生》中說：“大概是物以稀為貴罷。北京的白菜運往浙江，便用紅頭繩系住菜根，倒掛在水果店里，尊為‘膠菜；福建野生著的蘆薈，一到北京就請進了溫室，且美其名曰‘龍舌蘭。”

在故鄉墨西哥的沙漠里，艷陽下，龍舌蘭在葉緣和葉尖處，舉出大而堅硬的鉤刺，直面烈日和勁風，對抗食草動物們的嘴巴，剛勁、堅韌、凜然、自若。相比之下，蘆薈更像是被養在溫室，捧在手心里養成的。

適生地的龍舌蘭，的確無可比擬，它的特立獨行令人刮目——能夠長出世界上最高的花序；一生中只開一次花，花謝后枯死；大大方方地邀請蝙蝠為自己做媒……

當生命進入壯烈的花期時，沉寂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龍舌蘭，就會從蓮座狀的葉子中間，抽出一根竹子般挺拔的花序，這花序能以風般的速度長高，只幾周就會躥出幾米。目前，它的最高紀錄是10米，這在植物界是絕無僅有的，蘆薈也望塵莫及。

用三層樓高的花序開出的花朵，動物們只有“望洋興嘆”。龍舌蘭讓花序長得如此之高，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盡可能地為子孫開拓領地。

夜幕降臨，龍舌蘭的花朵漸次綻開，濃郁的花香攪動著夜晚的空氣。龍舌蘭選擇在黑夜里綻放花朵，是智慧之舉：一來可以避開沙漠驕陽的炙烤，二來是將蓄積已久的新鮮花蜜和花粉交給喜好在夜晚出沒的媒人——蝙蝠。

接到龍舌蘭麝香味花朵的“邀請函”后，蝙蝠會先后飛抵亮黃色的花朵，然后將其長鼻和舌頭插入花朵的深處，欣然享用這超大個兒、豪放派植物提供的花蜜。

龍舌蘭的花，遠觀像個半球形路燈，高高地掛在頂部分叉的“電線桿”上，這些個半球體由許多小花組成。小花的長相也表現出縝密的心思——花瓣退化，亮黃色的花藥個兒大，高高突出于花冠。龍舌蘭送給蝙蝠吃的花蜜通常聚集在花冠底部的溝槽里，蝙蝠們只有緊緊抓住花球，才能吸食到花蜜。于是，當蝙蝠用餐時，“媒婆”的前胸、頭部和肩膀上，都不可避免地沾滿了花粉，在“媒婆”光顧下一朵龍舌蘭花時，身上的花粉就涂抹在這朵花雌蕊的柱頭上，完成了授粉大業。

龍舌蘭沒有虧待這些夜晚光臨的“媒婆”，它的一個大花序足以提取一小杯約50～60毫升的花蜜。龍舌蘭清楚，自己的花粉，也是“媒婆”蝙蝠變換口味的主要零食。因此，為了犒勞赴宴的蝙蝠，龍舌蘭還將自己花粉中的蛋白質含量提高到43%。要知道，由野蜂傳粉的小花龍舌蘭所含的蛋白質只有16%。

經蝙蝠授粉后，龍舌蘭的花序上就有種子生成。有些種類的花莖上，還會產生珠芽。高高在上、密密麻麻的小珠芽很快長大，它們日益沉重的身軀會讓大個子花序無力支撐。當花序轟然倒地時，一個個種子或珠芽便四散離去，在距媽媽10米開外的地方，各自落地生根。

此時，龍舌蘭媽媽已經精疲力竭，在耗干了體內最后一滴營養后，枯死！

龍舌蘭一生只開一次花，一生中最美的時刻，也就是生命的盡頭。

為了醞釀世界上最高的花序、最充足的花蜜以及高含量的蛋白質，龍舌蘭耗盡了一生。對龍舌蘭而言，花開便是一生。

泰戈爾說，只有獻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

龍舌蘭如果聽到后，大概會說：我用自己的生命，換得孩子們的新生。

我，雖死猶生！

（左汝正摘自《知識窗》201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