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鹿為馬”之惑

汪強

《史記》載趙高“指鹿為馬”，區區70多字，就將趙高、秦二世及眾大臣的心態栩栩如生地刻畫出來了，讓人難忘。然而，仔細推敲，這個故事卻又令人疑惑不解。

關于指鹿為馬的記載，《史記》中有兩處，一處見《秦始皇本紀》：“八月己亥，趙高欲為亂，恐群臣不聽，乃先設驗，持鹿獻于二世，曰：‘馬也。二世笑曰：‘丞相誤邪？謂鹿為馬。問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馬阿順趙高，或言鹿，高因陰中諸言鹿者以法。后君臣皆畏高。”另一處見《李斯列傳》：“高自知權重，乃獻鹿，謂之馬。二世問左右：‘此乃鹿也！左右皆曰：‘馬也。二世驚，自以為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兩廂記載，差異是很大的。前者，大臣有三種表現;后者，大臣眾口一詞。前者，趙高殺害了言鹿的大臣;后者，因眾口一詞，不存在殺害言鹿者一事。直令讀者有無所適從之感。

明明是一只鹿，趙高偏偏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是一匹馬，分明是欺二世及眾大臣目中無珠。趙高敢如此做，一定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有十足的把握對付與控制秦二世與眾大臣。可是，據故事描述，他不是因為有十足的把握才指鹿為馬的;恰恰相反，他擔心眾大臣并不附從自己，故而搞指鹿為馬的把戲，就是要看看大家對他的態度。但他如此做是要冒極大風險的，弄不好會以“欺君之罪”將自己的老命玩掉。依趙高的性格，大概不至于有這個膽。《史記》中另兩段描述可以為證。其一，此后，劉邦率兵屠滅武關，派人來跟趙高秘密接觸。趙高怕惹怒二世招來殺身之禍，故謊稱有病不去朝見皇上（《秦始皇本紀》）。可見，趙高對秦二世還是有畏懼感的，哪敢公然戲弄秦二世？其二，在逼秦二世自殺后，趙高佩戴玉璽走上大殿，見“左右百官莫從”，便不敢貿然行事，無奈讓子嬰做了皇帝（《李斯列傳》）。可見，他也不敢公然與眾大臣作對。既如此，趙高何來大膽指鹿為馬？

《史記》上所以有這一矛盾記載，我以為是這樣的：有人依據趙高慣于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創作了指鹿為馬的故事，因其生動有趣，得以在民間流傳。后來司馬遷漫游各地，了解風俗，采集傳聞，聽到這一故事，便記了下來，并寫進了書中。或問：傳聞能寫入史書嗎？但連高祖斬蛇這樣的神話也當真事寫進了《史記》，何況指鹿為馬這樣的傳聞呢？

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