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
有位筆友,出過三本書,干過三個單位,現在賦閑在家。前段時間去了美國,同行的是位擁有美國駕照的驢友,他們的目的地是美國著名的50號公路邊的太浩湖,電影《教父》外景地。
50號公路的長度相當于從中國的黑龍江到云南,有四千多公里,在美國被稱為“最孤獨的公路”,因為那里環境荒涼,人煙稀少。筆友說,他們出發之前做足了準備,他自己亦有良好的英語基礎,所以對順利完成這段夢寐以求的旅程充滿了信心。
但是,讓他們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在進入荒漠地帶五六百公里地段時,這輛租來的汽車發生了問題。
他們選擇了報警求助。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公路遠處有閃著燈的車子慢慢駛來,越來越近,才發現是兩輛車,其中一輛是警車。
他非常奇怪,一個報警怎么會來兩輛車?車里下來兩位警察,他們打開了故障車的引擎蓋,調試了一番,車子仍然無法啟動。其中一位警察與他們溝通,說要他們把隨警車同來的車開走,還告訴他們幾個歸還車輛的地點,其中一個還車地點就是太浩湖。
他為這件事感動極了。
我也感動極了。但后來一想,這事放到一個社會服務體系比較健全、對突發事件有一套完備應對機制的國家來說,似乎為公民提供便利的服務,本就是公職人員職責范圍內的事。
說到感動,那是心靈的顫動,是心與心之間的交會。一個人看所未看,聞所未聞,經歷之未經歷,幸福之未幸福,所以才會感動。
但一個人經常感動,倒也不一定總是好事。
前幾天再看了一遍電影《親愛的》,又被影片中的情緒感染到了,我心里很難過。因為一看這部電影,就會想起十年前,我剛剛成為一名媒體從業者時,發生在我身邊一起失親案。
十年前的一個夏夜,一位母親帶著5歲的兒子在公園里玩,孩子口渴了,媽媽讓孩子坐在噴泉旁邊的石凳上,她起身去買水。也就四五分鐘的時間,孩子不見了。據目擊者說,有兩個女人以帶孩子找媽媽為由,將孩子帶離了公園。
十年前,我們對此類事件的應對是無力的,十年后,我們對此類事件的應對仍然是乏力的。在《親愛的》中,一句“孩子失蹤24小時才能立案”的臺詞曾經引發警方的爭議,警方說孩子失蹤后,警方是第一時間立案的。但在實際操作中,有些地方的警方仍然不會第一時間立案,也沒有應急機制。
一位網友說了一件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情,他的小孩在超市里走失,報警時他要求警方通知超市封閉出口,同時暫停各大車站出發車輛,利用出租車呼叫系統進行提醒,但警方以“立案需要時間”“如果每個人都能調動社會資源,那這個社會就亂套了”為由拒絕了。幸虧孩子走失后,自己走出了超市,然后遇上了一位好心的三輪車車夫,他按照孩子提供的地址,把孩子送到了小區物業保安處。
我所遭遇的那個失親案,有關的照片和情節一直掛在“寶貝回家網”上,十年了,母親一直沒有停止尋找,也一直沒有找回失蹤的孩子。這個案子就發生在我身邊,看一次就會心痛一次。
據公安部公布的數據,中國目前每年有20萬孩子走失,但找回的幾率只有0.1%。而在美國,孩子走失后找回的比例高達95%。在美國,有一個著名的“亞當警報”,這源于一個名叫亞當的孩子的走失遇害案。當時孩子的父親在法庭上痛心地說:“一個可以制造出宇宙飛船的國家,竟然不能保護一個孩子。”
孩子父親的痛心責問,引發全美社會的反響,后來就有了“亞當警報”——它首先在沃爾瑪超市執行,一旦有家長報告孩子走失,超市就會啟動“亞當警報”,封閉超市所有出口。十分鐘后,如果孩子找不到,警方就會啟動調查機制,通過電信運營商、出租車、街頭顯示屏發布求援信息。這是一套由政府牽頭、社會各個層面參與的調查機制,遍布事發社區的每位居民、商家、企業。
這樣一套絕對值得點贊的社會管理機制,每次在國內提出,總被人駁斥為“外國的月亮比中國圓”,一些管理部門還會談到具體國情和實際困難。而我的想法是,簡單粗暴的社會管理已經完全落伍了,如果再用老理念、老方法來進行社會管理,就會連路上的一只窨井蓋都管不好。做任何事情,你如果不想做,總會找到理由,如果真的想去做,總會找到方法。
如果哪一天,我們走失的孩子可以像大洋彼岸的那個國家一樣,有95%可以找回來,那么我們就不會再有那么多的感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