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皇帝批奏折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Hasuran Li

批折子是每個皇帝都逃不過的事，然而，每個皇帝的批法都有所不一樣：有時候開心哇！有時候無感哇！有時候看著就煩啊！有時候好想掀桌罵人啊！下面帶你們來感受一下。

（一個溫馨提示：下文中奏折內容許多都是從滿文直接翻譯過來的，所以都是用本大王的語氣，各位看官勿怪……）

吐槽型

代表人物：雍正

事件一：

話說有個叫做壽智的鑲黃旗護軍，有那么一天上了個折子，大概內容是說：皇上啊，我覺著這京城滴當鋪忒不像話了！居然收四分利、五分利，還有個別黑心資本家收十分的！能不能交付五城官員，宏觀調控一下，統一就收二分利唄？這樣當鋪也能掙著錢，也有利于窮人哇！臣我沒啥文化，想破了腦袋終于想出個主意能寫個奏折了，皇上你看這 idea 咋樣？

然而事情到了這里還沒完……這個折子呢，不是壽智本人親手寫的——這其實也很正常，不少人折子都是手下筆貼士寫的，壽智大概是以為雍正有千里眼，能看見不是他親筆寫的，他還在折子最后交代了這么一句話：臣壽智親叔父之孫、護軍四達色書寫。

雍正看完之后感覺真是笑死本寶寶了……寫了這樣一個批復：奇人也，奇字也，奇奏也，奇事也，奇爺也，奇孫也，奇混也，奇鬧也。真正八奇第一奇下大人也。

事件二：

話說有一天內務府上了個折子，講的大概是營造司官房收租修繕過程中的一些貓膩，比如租客跑了不付房租，把房子搞壞了之后也不修理等等。奏折的最后提出了一些監管意見，表示要時不時抽查相關人員，堅決反對某些人這種薅帝國羊毛的行為！

雍正看完這個折子報復性吐槽道：居然有天能看到內務府上這樣的折子？呵呵，真是奇事也！

從這語氣簡直可以腦補他的嘲諷臉……

“么么噠”型

代表人物：雍正

被雍正么么噠代表人物：年羹堯

年羹堯出征西北，有個漢文折子講到西寧戰事緊張，他已經有十一天腦袋沒挨著枕頭了。雍正在此處真情流露，批復道：好心疼！好心疼！好心疼！真正社稷之臣。又在奏折最后說道：……自初一日聞報以來，惟有虔誠對佛天佑你平安如意，之外，亦無暇他及也。

無獨有偶，在年羹堯某滿文奏折里，雍正也說了類似的話。在年羹堯《奏報充補西倫圖都統營伍軍用器材事》一折中，雍正這樣批復道：……對你之出力勤勉，我真的已經到了不忍心的地步。啥也不說了，愿上天愛憐你。

雍正還對年羹堯說過：朕此生若負了你，從開辟以來未有如朕之負心之人也。朕前諭字字出于至誠。朕一切賞罰若有一點作用籠絡將人作犬馬待的心，自己亦成犬馬之主矣。朕從不肯輕人，你是知朕者，可將朕之心不時曉諭兵將等，朕凡為皆出本心的，令他等知道。

矮油，你們這是在批奏折你們知道么？！

唐僧型

代表人物：雍正

鑲白旗副都統達色，寫了個特別逗比的折子：鑲白旗副都統奴才達色謹奏。奴才達色無奏事。大哥無事你還寫個鳥……大概是之前被雍正問了，不得不寫個折子，以說明自己沒啥好說的。

然后雍正這樣回復道：爾緣何無奏事？初次不奏，尚待何年？殊玷厥職。身為一旗副都統，朕如是垂問，一事不奏，已屬違旨;觀測各官所奏，權衡是非再奏，更屬狡詐。不奏卻稱無奏事，乃彌天大謊。不專心思索，顧惜心血，不忠且懶;不仰副主子垂問之意，乃大不敬也。若無奏事，為報答朕之此恩，寫十張奏來！

雍正還有其他長長滴朱批……反正他和他爹都是話嘮，區別在于雍正偶爾會走這種魔性的唐僧風。

火爆型

代表人物：康熙

事情是這樣的，康熙五十四年，杭州織造孫文成總是非常拉轟地遲交晴雨錄。該年4月的時候，康熙就在朱批里諷刺了他一頓，大意是說“這么點小事你都干不好要你何用”，讓他解釋為什么遲交報表。然后孫文成是這樣說滴：奴才孫文成跪接（朱批），讀過之后不勝惶恐，戰栗（不已），無地自容blabla……

簡單說，兩頁紙的奏折，除了湊字數的車轱轆話，原創信息只有一句：“奴才孫文成完全沒有要上奏回復的話，只有磕了一萬個臺階的響頭。”

康熙看了之后表示真是氣死本寶寶了！不就是仗著山高皇帝遠不能當面糊你熊臉么！磕一萬個頭這種事誰信啊！于是康熙氣憤地寫下了這么一段話：該死的辛者庫虛偽的家伙！磕一萬個臺階的頭得需要幾天？！一句真話也沒有！

除了康熙爹，雍正兒也有十分憤怒滴的時候。雍正元年的時候，羅卜藏丹津在青海轟轟烈烈的反了。雍正起初派出了侍郎常壽去談判，萬萬沒想到，幾個月后常壽居然被抓了！于是雍正又派出了他（當時滴）愛臣年羹堯去救常壽。

在《奏報侍郎常壽為賊所俘后被釋回經過情形》的折子里面，年羹堯轉述了被救出來的倒霉孩子常壽的敘說：簡單說這娃被羅卜藏丹津給騙了，羅卜藏丹津讓他跟手下一起去一個地方會師，然后半道上常壽就被二、三千個山賊給打劫了，羅卜藏丹津隨后表示這是他手下干的他本人毫不知情，然后常壽大概慫了，假裝相信了這個借口，老老實實被綁了幾天啥消息也沒打探回來就活著被放回來了……

雍正看過這個折子之后當即就掀桌了……神馬？！連隨行筆貼士都自刎拒俘，你作為侍郎居然就放了兩句“我要絕食”的狠話然后沒死成就回來了？！對得起你拿的薪水么混蛋？

所以他在年羹堯的奏折中，直抒怒火道：這般沒臉！豈有讓國家受辱之理？況且此事必有內情，理應嚴加審訊。不過就算審出了結果，把常壽凌遲處死也不抵這恥辱……

當然最后也沒真把常壽處死，就是給他降了個職。

拉家常型

代表人物：康熙、雍正

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拉家常式朱批都出現在“請安摺”中。所謂“請安摺”，就是時不時問候一下皇帝、在皇帝面前刷一下存在感的折子。內容一般就是“xxx 請皇上圣安”，也可能會在請安摺里也匯報一下公事。“請安摺”的套話式回復，一般是“朕躬甚安”，有個別不受待見的可能會收到“知道了”。但是康熙和雍正這兩話嘮父子不一樣。

康熙三十五年冬，太子上請安摺，順便告知各類政務。此時的康熙正在鄂爾多斯，他朱批寫道：我的身體很好。你好嗎？此地冬至前后已經冷了，但也不超過京城特冷的時節。看來蒙古人非常不耐寒，遠不及咱們滿洲人和漢人。我穿著肷皮皮襖、銀鼠皮外褂、帶著小帽，蒙古人已經穿上了大皮襖和皮搭護。

當然，康熙和太子拉家常是正常的，畢竟是父子嘛。在本次鄂爾多斯之旅中，康熙還時常下諭旨，聊一聊他的經歷，比如有一段贊揚了鄂爾多斯的蒙古風俗：

我到了鄂爾多斯之后，才知道鄂爾多斯生活體面，禮儀、蒙古人的舊的大事理一點也沒有放棄。六旗王、貝勒、貝子、公、臺吉相處都很和睦如同一體，不分你的我的，沒有偷竊欺騙，駱駝馬牛羊不需要看管，有些馬驚逃之后兩三年了，從別處找到也不會匿下，而是交送扎薩克之后告知他的主人。王的母親不是親生母親，貝勒的母親也不是，他們比敬重親生母親還要更敬重他們的養母，不能承受之風度美好呀！其他地方的蒙古人看到這個應羞憤欲死才是……

除了太子，康熙與其他近臣有時也會聊一聊家常，比如說康熙朝晚期時給覺羅滿保的朱批。康熙五十八年，滿保上常規請安摺，康熙朱批寫道：我的身體很好。以前喜歡寫字，這一連三年，手足患病，不能寫字來著。因為今年有好轉，雖然手還是會抖，但已經可以寫字了。你住得遠，我寫的字和阿哥們寫的字混在一起賞你了。不必上本謝恩。

默默為那個手抖了好幾年還樂觀地說自己身體不錯的康熙感到心酸……一個如此熱愛打獵、曾經拉得開十五力弓的真·鐵漢子，到如今握筆寫字也困難了，遲暮之年的康熙又是什么心情呢……

接下來我們說說雍正。雍正是一位非常喜歡拉家常的皇帝。他不但喜歡在臣子的請安摺里拉家常，有時候甚至也會在公事折里拉家常。

雍正二年七月初三，年羹堯常規請安摺，雍正批復道：我的身體很好。你好嗎？你阿瑪的身體很強健很好，全家也都好，京城內外都太平。——年羹堯都沒問，他就竹筒倒豆子噗嚕噗嚕全說了。

再如雍正元年十二月十三，法海上常規請安摺，由于快過年了，雍正批復道：我身體很好。你好嗎？新年大禧，萬事如意，平安順利！多么主動的皇帝啊，這賀詞太經典了，我每年都拿來發一遍微博——御制新年賀詞滿文版。

歡脫型

代表人物：雍正

作為一個愛恨分明感情熱烈的皇帝，雍正在高興的時候表達起來也是非常直接又肉麻滴。

雍正元年 12 月末，年羹堯奏報迎戰布隆吉爾之賊人得勝情形，由于戰事一片大好，雍正開心地批復道：看了之后大喜、很暢快！除了之前真心期望過聽到關于布隆吉爾、赤吉母處孫繼宗等這樣的好消息，我現在唯有舉手加額，然后感激上天的恩典以及我汗阿瑪圣靈的憐憫保佑，真的好開心，連要給你的圣旨都給不得了，我今天才真的放松了心神，大喜！大喜！

連他阿瑪都搬出來了！可見雍正是發自肺腑的高興啊！

摘編自知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