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未知城市
——談《巴黎風貌》的現代詩意

⊙白 金［西安外國語大學文學院， 西安 710128］

尋找未知城市
——談《巴黎風貌》的現代詩意

⊙白 金［西安外國語大學文學院， 西安 710128］

波德萊爾（1821—1867）是法國19世紀象征主義詩歌的代表，被稱為現代派的鼻祖。在他的詩歌中，追求現代詩意的影子隨處可見。這其中最顯著的特征是他的詩歌把目光轉向了城市，在文明更替的沖撞中尋找詩歌新的價值。他的現代詩意主要包括了現實主義創作題材的擴大，挖掘詩歌的現代性以及詩人在詩歌中所具有的功能。本文試圖從波德萊爾關于城市領域的詩作《巴黎風貌》著手，發掘詩人對現實物質世界所賦予的現代詩意，尋找現代性吞噬下的城市意象下的種種未知。

波德萊爾 現實題材 現代性 詩歌主體

引言

波德萊爾是這樣一位喜歡“在未知世界發現新奇”的詩人。離開中學后的波德萊爾過上了放蕩不羈的自由生活，終因生活行為的不檢點被家人送上了遠行的客輪，試圖以此改變他。然而年輕的波德萊爾抗拒不了巴黎都市風情的誘惑，一心想當作家的他在僅歷時九個月的旅行后返回了自己的祖國。雖然他當初“心中充滿怨恨和苦澀的欲望……踏著有節奏的波浪，在大海的有限中把無限搖晃”，但奇特的異域風光還是讓詩人感到“最富有的城市，最壯美的風光，也從未具有這樣神秘的魅力”。當詩人旅途歸來，滿載從旅行中汲取的知識，卻愈發憧憬著無限的未知世界。因而他希望“深入淵底……到未知世界之底去發現新奇”。

現實的旅行沒能使波德萊爾發現廣闊的未知世界，可這樣的經歷極大地擴展了他的想象力與精神空間。面對離別多時的巴黎，詩人帶著好奇，在自己最熟知的環境中又會發現怎樣的新奇？

一、“巴黎在變！我的憂郁毫厘未減”

隨著19世紀40年代的巴黎城市化改造，呈現在波德萊爾面前的巴黎已是一個新的城市。街道、劇院、人群等各種城市化的產物不僅說明了資產階級的發展為城市帶來的巨大變化，也同樣豐富了波德萊爾詩歌世界中新的創作對象。詩人在評價以畫巴黎風貌見長的畫家康士坦丁·居伊時說：“他欣賞都市生活的永恒的美和驚人的和諧，這種和諧被神奇地保持在人類自由的喧囂之中。他靜觀大城市的風光，由霧靄撫摸著的或被太陽打著耳光的石塊構成的風光。”①詩人欣賞這種在大城市中靜觀的繪畫方式，也以自身憂郁的氣質與靈活的筆觸增添了對城市細節的描寫，揭示巴黎“病態”的本質。

阿爾貝·蒂博代認為波德萊爾的創新在于“將自然的價值化為城市的價值，使風景充滿人性。它創造了一種全然巴黎的詩”②。波德萊爾也認為“巴黎生活在富有詩意和令人驚奇的題材方面是很豐富的”③。正是現實題材的擴大，詩人才發現了詩歌的嶄新意象。在《巴黎風貌》開篇《風景》中，詩人對城市進行了細致的觀察：“我眺望著歌唱和閑談的工場、煙囪和鐘樓，這些城市的桅桿”，又在《天鵝》中寫道：“正當我穿越新卡魯塞爾廣場，它突然豐富了我多產的記憶。老巴黎不復存在（城市的模樣，唉，變得比人心還快）”，隨之而來的是“新的宮殿，腳手架，一片片房櫳”，這使得詩人“珍貴的回憶卻比石頭還重”。在新興的城市中自然少不了新生的人群，對城市中普通人物的描繪也包含在詩人的現實題材中。

波德萊爾在《七個老頭子》中寫道：“擁擠的城市！充滿夢幻的城市，大白天里幽靈就拉扯著行人……一個老人，黃黃的破衣裳竟是模仿這多雨天空的顏色”，既而老人像有分身術般“數了七次，一秒又一個……盡管衰朽不堪，這七個丑怪卻有永恒的神氣！”同樣的人群出現在《小老太婆》中，“古老首都曲曲彎彎的褶皺里，一切，甚至丑惡都變成了奇觀”，詩人“窺伺奇特的人物，衰老卻惹人可憐”，不禁感嘆道：“這些丑八怪，也曾經是女人啊，她們彎腰，駝背，曲身，愛她們吧！她們還是人啊！”然而“她們就這樣走著，坦然而無懼，穿越活躍的城市的混混沌沌”。類似城市中廣大的小人物還表現在《盲人》中。詩人說：“他們是在無盡的黑暗中流徙，這永恒的寂靜的兄弟。啊城市！你在我們周圍大笑，狂叫，歌唱。”在盲人們黑暗靜謐的世界里依然能感到城市里的喧囂。詩人通過不同身份又命運坎坷的社會下層人物，如老頭子、老太婆、盲人、紅發女乞丐等，描繪了他們與這座病城之間的種種聯系。詩人透過這些個體的離奇命運反射出整座城市的矛盾與發展不平衡。詩人之所以用無數底層小人物作為自己現實題材的對象，而不是取大資產階級、大貴族的代表為例，是因為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無法左右自己的命運，在這座巨大而頹廢的城市中更容易迷失自我。

周圍的環境在變，但詩人洞悉一切的敏銳意識依然存在。他恰好在冥冥城市之中尋找，將自己身邊現實中的事物加以提煉，在這座病態之城中挖掘出了現代詩意。后來所說的波德萊爾詩歌中存在的現實主義成分，主要也是以詩歌蘊含著大量現實題材為依據的。

二、“我重開冒火的雙眼”

波德萊爾使用“現代性”并賦予新意，對其進行了詳細探討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其中“現代性”一層重要的意義便是注重“現時的本質”。

波德萊爾在《現代生活的畫家》一文開始舉了這樣的例子。只去了解拉辛這些過去的典范對于掌握文學史是遠遠不夠的。因為“無論人們如何喜愛由古典詩人和藝術家表達出來的普遍的美，也沒有更多的理由忽視特殊的美、應時的美和風俗特色”④。這里“應時的美”不單單指現在的美，也可以指過去的美。因為“對這些藝術家來說，過去就是現在”⑤，正是他們的作品有了歷史價值，在當時才有了“現代性”。波德萊爾以此概括“現時本質”：“現在也是如此，我們從對于現在的表現中獲得的愉快不僅僅來源于它可能具有的美，而且來源于現在的本質屬性?！雹捱@里的“現在”就是指“現時”。當“現代性”具有“現時的本質”這層意義，它就是事物當前存在所具有的短暫性，眼前屬于現代的東西很快就不屬于現代，變成過去?！艾F代性”永遠在不斷消失的同時又不斷再生，他便成了每個新事物或新時代特有的屬性。筆者用一句話概括“現代性”的“現時本質”即一切過去都曾是現在，一切現在會瞬間成為過去。

有了對“現時”這一時間概念的把握，波德萊爾又將它賦予了全新的詩意?？扇绾尾粌H僅停留在“現在”這單一的時間里，通過多元的時空意境相互交錯來反映“現時”的存在，打破時間的束縛，超越時空的范圍，詩人進行了大膽的嘗試。他在散文詩《雙重屋子》提及時間概念：“不！這里分不存在了，秒不存在了！時間已經消失；是永恒在統治，美妙的永恒！”詩人的世界里時間仿佛停止了，眼前的一切都停留在了當前的狀態，時間無法對現時支配。然而詩人很快發現了“現時的本質”：“啊！是?。r間又出現了；現在時間又稱王了，和這丑惡的老頭子一起來的還有他那魔鬼般的隨從：回憶、悔恨、痙攣、害怕、焦慮、噩夢、憤怒和神經功能癥?！痹娙嘶氐浆F在，又帶來了種種不發生在現在卻能表現現在，反映出現時的美的時空意境，以此將眼前的一切重新交給了現在的時間：“是的，時間在主宰；他重建他那粗暴的專制?！痹娙嗽诹硪黄剁姳怼分幸不卮鹆藭r間的意義：“是的，我看到了時間；它就是永恒！”這里的時間尤指現在的時間。

那么，將夢境帶入現實世界，詩人是如何體現“現時本質”的？波德萊爾曾說：“夢既分離瓦解，也創造新奇?！彼凇栋屠璧膲簟芬辉娭袑艟尺M行了探索。詩人通過大膽的想象，塑造了夢境與現實的契合，將夢中蒼涼頹廢的景象帶到了現實之中。詩人由“一片可怖的風光”醺醺然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到處都是離奇怪誕的景象。此刻的夢境完全主宰了詩人現在的時間，夢中的景象就是現時的表現，帶著詩人發現了“可怖的新奇”。當詩人“重開冒火的雙眼，又看見可怕的陋室”，方知過去的時間是一場噩夢，睜開眼睛的一剎那便是兩種“現時”的交接。由夢境占領的“現時”瞬間成為了過去，新的“現時”又刺痛了詩人的靈魂，于是“世界陷入悲哀麻木”。盡管現實擊碎了夢境，但詩人由“現時”進入到噩夢，又透過噩夢窺探到了現在，讓夢中的“現時”還原了當時發生的現狀。

波德萊爾在另一首小詩《我沒有忘記》中用自己腦海中的回憶再現了“現時本質”?！拔覜]有忘記，離城不遠的地方，有我們白色的房子，小而安詳?！痹娙私酉聛硪苑孔又苓叺拿谰埃頃r分共進晚餐等美好的記憶重現了過去的時間，也同時說明即使時光過去，但此時的回憶重新主宰了現在的時間。它仿佛掩蓋了現在真實時間的存在，將短暫的回憶定格在了當下。詩人曾認為“浪漫主義是美的最新近、最現時的表現”⑦。詩中描繪的田園牧歌式的場景不僅從內容上呼應了浪漫派詩歌追求的美，而且以追求“現時”再現的“現代性”印證了這一說法。學者郭宏安曾稱贊這首詩給人一種雨果式的親切感，也從另一角度說明了此詩與浪漫派詩歌共有的“現時”特征。

三、“電光一閃……復歸黑暗”

從波德萊爾認為的“現代性”注重“現時”的屬性來看，“現代性”的“現代”不是現代時期，不特指某一具體時間，而是更多表現為不同時期的獨特風貌。正因為“現代性”表現了當下存在的短暫性，它就具有“無常、瞬變、偶發”的特點。

波德萊爾在《現代生活的畫家》借畫家康士坦丁·居伊所尋找的觀念發現了“現代性”。他這樣定義：“現代性就是過渡、短暫、偶然，就是藝術的一半，另一半是永恒和不變?！雹嗫凳刻苟　ぞ右磷穼さ倪@種“從過渡中抽出永恒”的觀念也就是波德萊爾從流行的東西中提取的富有詩意的東西。詩人之所以重視短暫、偶然的因素，是因為“如果取消它，你們勢必要跌進一種抽象的、不可確定的美的虛無之中”⑨。因此“這種過渡的，短暫的，其變化如此頻繁的成分，你們沒有權利蔑視和忽略”⑩。波德萊爾又用“現代性”的概念解釋了美的問題，即絕對美和特殊美。他在《論現代生活的英雄》里談到“如同任何可能的現象一樣，任何美都包含某種永恒的東西和某種過渡的東西，即絕對的東西和特殊的東西。絕對的、永恒的美不存在，或者說它是各種美的普遍的，外表上經過抽象的精華。每一種美的特殊成分來自激情，而由于我們有我們特殊的激情，所以我們有我們的美”?。在追求“現代性”的問題上詩人再次強調“構成美的一種成分是永恒的、不變的，其多少極難加以確定；另一種成分是相對的、暫時的，可以說它是時代、風尚、道德、情欲，或是其中一種，或是兼容并蓄”?。波德萊爾在“現代性”的基礎上重新挖掘了美的價值，強調了特殊美對于時下的意義，也讓新時期的詩歌具有了現代詩意。

詩人借著“偶發的靈感”注視著無常的巴黎風貌。在《給一位過路女子》的詩里，詩人看見“頎長苗條，一身喪服，莊重憂愁，一個女人走過，她那奢華的手提起又擺動衣衫的彩色花邊”，而自己“緊張如迷途的人”，“在她眼中，那暗淡的，孕育著風景的天空啜飲迷人的溫情，銷魂的快樂”。然世事無常，眼前的一切瞬息萬變，詩人來不及道別便“電光一閃……復歸黑暗！——美人已去”。今生的短暫相見令詩人疑問：“難道我從此只能會你與來世？”這里訣別后的遺憾符合詩人特殊美的審美要求。詩人將女子代表的時代風尚與自己的欲望兼容并蓄，組成了相對的、暫時的美。波德萊爾抓住一位素不相識的女子賦予其詩意是同康士坦丁·居伊一道“把在現代性中尋找和解釋美作為自己的任務”?，并在巴黎生活的巨大畫廊里“心甘情愿地去描繪花枝招展的，通過各種人為的夸張來美化自己的女人”?。

對于稍縱即逝的人物如此，對于反復無常的時間更是如此。波德萊爾在《薄暮冥冥》中探討了黃昏的意象。在黑夜來臨前的黃昏，本是安靜祥和的預兆，它讓“那些被劇痛吞噬的精神舒暢，那些學者鉆研竟日低頭沉思，那些工人累彎了腰重擁枕席”，可讓詩人預料未及的是“但那些陰險的魔鬼也在四周”。迷人和諧的意境瞬時被打破，種種丑惡在沉沉黑夜中放肆?？傊?，冥冥的黃昏因為有了魔鬼的存在使漫漫長夜有了更多不確定的因素。短暫而多變的和諧氣氛隱藏在這未知的城市中，詩人以“現代性”的眼光發現了它蘊含的詩意。

波德萊爾追求的“現代性”除了在時間與空間上呈現出短暫、瞬變的特點，它也表現在愛情、親情以及人之間的和諧關系的支離破碎，真善美被罪行、丑陋與混沌代替，人們生活在苦悶痛苦的情緒中。

詩人觀察廣大的巴黎人群發現老頭子們“像殘廢的走獸或三足猶太人。在大雪和泥濘中掙扎跋涉……對人世充滿敵意，而不是冷漠”（《七個老頭子》）；丑陋的老太婆則被“無禮的醉鬼用可笑的愛把你們羞辱謾罵；卑劣的怯懦的頑童把你們追隨”（《小老太婆》）；面對夜幕降臨后的各種罪惡，詩人使靈魂“捂住耳朵，別聽這喧嘩”，“這正是病人痛苦難當的時候，沉沉黑夜掐住了他們的咽喉”（《薄暮冥冥》）；而在象征著希望與生機的清晨，詩人看不到半點生氣，一切都沉浸在死寂中：“眼皮青紫，尋歡作樂的蕩婦們，還在張著大嘴睡得又死又蠢……收容所的深處，有人垂死掙扎，打著嗝，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氣?！保ā冻抗忪湮ⅰ罚┱麄€巴黎暗淡無光，“揉著惺忪的睡眼，抓起工具像個辛勤的老漢”。波德萊爾深入到城市中的各個角落，抓住一反常態的社會關系，縱覽巴黎風貌，探尋著“現代性”在殘缺意象中的體現，從而在丑惡中挖掘到了特殊美。

四、“它像詩人一樣降臨到城內”

波德萊爾在《太陽》中這樣寫道：“當酷烈的太陽反復地、不斷地轟擊著屋頂、麥田、原野和城市，我將獨自把奇異的劍術鍛煉”，既而詩人將全詩的主體交給了他所歌頌的對象——太陽：“它讓憂愁升上天空四散飛揚……它還能命令谷物生長和成熟……它像詩人一樣降臨到城內。”在古舊的城郊，詩人構想了一系列美好的愿望，他企圖找一種寄托降臨在這百廢待興的畫面中。于是，詩人從自身的角度出發，給予了太陽主動，使它載著自己的理想普照在破敗的城郊中。

與以往浪漫主義詩歌崇尚的主體意識不同，自波德萊爾起的象征詩歌拋棄了道德說教的社會功用，不再強調詩人在詩歌中不可忽略的主體地位。詩人在象征詩歌中不再是向外界發出呼聲的工具，這集中體現在作為創作主體的詩人在詩歌中的地位。而波德萊爾筆下的“自己或他者”又恰巧受到了現實外在環境的影響。

在頹廢不堪的《巴黎風貌》中，與詩人理想反差極大的城市面貌更加重了詩人的憂郁。面對著種種與自己格格不入的陰暗世界，詩人這個孤獨的主體在詩歌中陷入到深深的無意識當中。在《人群》中他說：“眾人，孤獨，對一個活躍而多產的詩人來說是個同義，可以相互轉換的詞語?！庇纱丝梢姡娙嗽绞窃诠陋氈忻允ё晕遥驮侥苷业礁嗫梢砸蕾嚨闹黧w，“誰不會讓他的孤獨充滿眾人，誰就不會在繁忙的人群中孤獨”。好在詩人享有這樣的特權，“他可以隨心所欲地成為自己和他人”。波德萊爾享受著這份孤獨與沉思，“從這種普遍的交往中汲取一種獨特的迷醉”，因為他是容易進入人群的人。既然“他者”可以隨時借助詩人這個主體表現復雜的情感，那么進入波德萊爾軀體的又是靈魂的哪一面呢？

波德萊爾在另一首散文詩《惡劣的玻璃匠》中相信存在著“未知的力量”推動我們。他列舉了幾位朋友荒誕的行為后說：“我不止一次成為這種發作和沖動的犧牲品，這使我相信狡黠的魔鬼溜進我們的軀體，指使我們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完成他最荒唐的意志?！庇捎谠娙俗非蟮摹艾F代性”促發了他偶發的欲望，致使他“去做一大堆危險的或不合適的行動”。這時詩的主體中“他者”的糾纏完全超越了理性自我理解的界限。當“我”最后砸碎了玻璃匠背后的玻璃高喊：“美好的生活”，詩人主體中的“非我”已經掙脫了道德的束縛。如此喪失理智的舉動占據了詩人的地位讓他發現“只要想到人的一些突如其來的行動和意念，我就不可能不假設一種自身以外的邪惡的力量的操縱”?。正是這種“非我”的存在與詩人的人性如此相違背，波德萊爾在追求“另一個自己”的同時也在尋找“一個對非我永不厭足的自我”。

有人指出波德萊爾的詩歌具有雙重主體。除了上述的完全非理性的沖動支配下的自我，還有一種就是對非理性靜觀的主體。他用后一種主體反思前一種，對真實的“自我”自我觀照：“做壞事是永遠得不到原諒的，可當自己知道在做壞事時就仍有幾分尊貴可言?！?詩人與常人不同之處在于他保留著一種總體意識，這種存在于反思與創作中的主體觀會讓詩人免于沉淪。在“非我”支配下的波德萊爾視玻璃匠為多余，而反思后的主體又讓詩人意識到自身靈魂中“惡劣”的習性。像這樣用“他者”來自我觀照使詩人既隱藏了自己的主體，也重識了靈魂的丑惡，從中看到了希望。就像《太陽》所說即使酷烈的太陽轟擊著城市，一旦它接過了詩人的主體，也會“像詩人一樣降臨到城內”，成為“養育之父”，消滅城中一切病態。此時的太陽是詩人“另外一個自己”，波德萊爾沒有以詩人的身份，而是借太陽的名義隱約地抒發了自己的愿望。

結語

對未知世界的探索在波德萊爾的詩歌中時常出現。在“城市風貌”這個被以往詩歌排斥在外的領域中，波德萊爾完成了大膽的探索。對城市題材的觀察，詩人融入了現實主義的創作手法；追求詩歌的“現代性”，奠定了詩人重要的美學思想；對于傳統詩歌詩人所起的作用，詩人重構了現代詩歌中的主體功能。正是這些開創性的詩歌觀念，使得波德萊爾不僅開辟了一個全新的詩歌領域，而且在以城市為背景的意象中挖掘了大量的現代詩意。總之，遠行歸來的波德萊爾帶著現實未知世界的遺憾在詩歌的未知世界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新奇。

①④⑤⑥⑧⑨⑩??? [法]波德萊爾：《現代生活的畫家》，見《波德萊爾美學論文選》，郭宏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438頁，第429頁，第430頁，第430頁，第439—440頁，第440頁，第440頁，第431頁，第460頁，第460頁。

② [法]波德萊爾：《惡之花》，郭宏安譯，中國書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356頁。

③? [法]波德萊爾：《論現代生活的英雄》，見《波德萊爾美學論文選》，郭宏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75頁，第272頁。

⑦ [法]波德萊爾：《一八四六年的沙龍》，見《波德萊爾美學論文選》，郭宏安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98頁。

?? 龔覓：《深淵中的救贖——論審美現代性視野中的波德萊爾》，《國外文學》2000年第2期。

[1][法]波德萊爾.惡之花[M].郭宏安譯.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06.

[2][法]波德萊爾.波德萊爾美學論文選[M].郭宏安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

[3][法]波德萊爾.美學珍玩[M].郭宏安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

[4] 謝立中.“現代性”及其相關概念詞義辨析[J].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5）.

[5] 陳君.論波德萊爾現代性的基本內涵[J].湖南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6）.

[6]龔覓.深淵中的救贖——論審美現代性視野中的波德萊爾[J].國外文學，2000（2）.

作 者：白 金，西安外國語大學文學院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外國文學。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本文系西安外國語大學2013年研究生科研基金項目（文學·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