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常鵬 (浙江師范大學文化與創意傳播學院 321004)
《絲路,重新開始的旅程》
——宏大敘事的個體化表達
姜常鵬 (浙江師范大學文化與創意傳播學院 321004)
一
宏大敘事在當下更多的是作為一種被批判的角色出現,雖然它已經滲透到了各個藝術門類中,但是在后現代主義潮流下的“宏大敘事”已經成為一個貶義詞。它由法國后現代哲學家讓·弗·利奧塔首次提出,在英語里有兩種說法:一為grand narrative,意思為理想宏大、鏗鏘有力的故事;二是metanarrative,指一種作為許許多多故事的原始版故事1。利奧塔在他的專著《后現代狀態:關于知識的報告》中把“后現代”定義為對宏大敘事的懷疑,用以指稱現代主義的敘事方式和理論特征。宏大敘事的負面作用在于不適當的放大和提升了審美教育和藝術的政治功能,以達到用理性原則來創造社會的目的,從而使一些作品超越了其本身所承擔的內容,成為永恒的“能指”。
顯然,在中國的文化體系下,倘若藝術作品單是小敘事的累積,而不具有宏大的歷史、理想、精神作為支撐,我們就無法接受和理解文本所敘述的事實。反過來講,宏大的理想精神背后可以是一個個作為個體的小敘事,宏大敘事的精神內涵應透過許多個人化的話語來表現,個體敘事在一定程度上是從屬于宏大敘事的。因此,通過個體化的敘事來隱性的表現宏大的歷史、精神成為一種新的藝術追求。本文也從此觀點來分析紀錄片《絲路,重新開始的旅程》是如何實現“宏大敘事的個體化表達”。
宏大敘事在內容結構方面主要由國家、民族、集體主義、信仰、宗教、理想、歷史等大概念、大問題的構成,2而從學理上講與此相對應的個人化(私人化)敘事是完全被排斥的。如雷頤先生所言,以個體經驗為基礎的私人敘事與以群體抽象為基礎的宏大敘事構成了一對緊張的對應關系,同時從理論上說這二者并不必然相反,雖不和諧卻并無尖銳對立。3這就說明宏大敘事與個體敘事結合的可能性,并且從近來國內的紀錄片中也能找到宏大敘事與個體敘事相結合的例證。如紀錄片《圓明園》《大明宮》《西湖》等通過細節刻畫與宏大敘事的整合來增加敘事張力。從理論與實踐兩個維度上講,宏大敘事與個體化敘事并非必然對立,“鴻鵠之志”完全可以用“燕雀之心”來表現,矛盾兩方的統一整合會讓藝術作品更“接地氣”、更具張力。《絲路,重新開始的旅程》(以下簡稱《絲路》)正是通過近60位普通而又個性鮮明的人物故事來建構絲綢之路這樣的宏大主題,完美展現了歷史與現代的跨度,個體思想與群體精神的傳承。個體化的敘事通過“絲綢之路”在地理與精神兩方面進行串聯,使得紀錄片更具說服力,更加現實,在完成群體精神傳承的同時引發廣泛的共鳴。這是一個“先解構再建構”的過程,也是一個“真實再現”絲路精神的過程。
二
如《絲路》總導演陳曉卿所說,“絲綢之路從來就不是一條固定的有形道路,從古至今,它代表的更是一種精神的力量。”較之于前兩部以絲綢之路為題材的紀錄片,《絲路》關注的重點不再是歷史文化和考古而是當下,講述絲路上全新的故事,塑造全新的“絲綢之路”。
這種關注當下、追求共時性的創作思路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新的紀錄片要采取個體化的敘事策略,把歷史時空與現實時空相結合,通過個體化敘事來表達宏大的主題。這是一個解構的過程,將絲綢之路幾千年來承載的探索、發現精神分解為個體,通過對個體事件的敘述來建構群體精神。同時這種“具體到點”“以定點想象全程”的敘事方法也是一個建構的過程,通過個體描述來建構和再現歷史上的絲路精神。所以我們看到了關注現實和個體、進而關注人類精神進取的《絲路》。
為了拍攝《絲路》,攝制組花了四年時間,走訪8個國家,采訪100多位人物,拍攝了4萬分鐘的素材,最終留下了8個50分鐘的片段,60位新絲路的人物故事。4個體人物的選取采用了在時間和空間上大跨度的方法,從東方的朱曉琳、菲利普、康小東,到西域的努日波力、喬春江、阿巴基羅夫,再到歐洲的金曉青、阿福、王詩晴、臺豐。這些極為普通的個體,他們分屬不同的地域,從事不同的職業,無論是兒童還是成人,前進的道路上都充滿艱險,這種在地理、種族和年齡上大跨度采訪已經具備了宏大敘事的要素。紀錄片正是通過這樣的個體敘事建構起了絲綢之路的宏大主題。
《絲路》在個體敘事上注重敘述空間的轉換和敘述線索的聯結,而不是簡單的堆積與解構。其中第六集《探索 在世界的兩極》最為典型。本集選取了8個個體事件,王詩晴的模特生涯,羅伯特·穆索的服裝設計展示,養蠶的朱曉琳,織云錦的小雷和顏芳,學造宣紙的程洋,在迪拜打拼的黃鑫以及四川邛崍養蠶的陳再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在人生中最重要的旅途上艱難前行。這一主線串起了從意大利米蘭到中國湖州、南京、涇縣、邛崍再到阿聯酋迪拜的空間轉換,也引導著個體敘事線索的交錯。東方養蠶人的勞動成果經過初步加工運抵意大利進行紡織印染和服裝設計,由模特展示于米蘭時裝周。在米蘭時裝周尋找登臺機會的模特王詩晴為夢想而奮斗,服裝設計師羅伯特·穆索在為自己的服裝展示尋找模特,最終羅伯特選中了王詩晴作為服裝展示的模特。由此個體故事直接或間接的被聯結起來,加上故事產生的內涵意義,最終呈現出的不僅僅是對絲綢之路的解構和個體故事的堆積,而是對未知世界的無盡渴望。《絲路》正是通過這種方法把解構的、碎片化、多元化的個體敘事串聯起來,建構絲綢之路的精神,完成了宏大敘事的個體化表達。
此外,《絲路》在細節上的發掘讓個體敘事更加豐富生動。如第五集中編導詳述了廟宇修建者、泰國人奈飼養流浪狗仔的故事,為紀錄片了增加了生活趣味,也巧妙的表現了奈的內心世界以及人類對永恒歸宿、內心安寧的追尋。個體敘事中的細節更加感性、細膩、具體,增加了紀錄片的思想性和可看性,對紀錄片完成宏大主題的敘述起到了重要作用。通過個體敘事來表現宏大主題,在歷史與現實、個性與共性、部分與整體的矛盾中找到了宏大敘事與個體敘事結合的一種方法。
三
《絲路》屬于宏大敘事的作品,但它是建立在個體敘述的基礎上的宏大敘事,運用“主題事件化、事件故事化、故事人物化、人物個性化”的方法改變敘事視角,讓個體敘事服務于宏大敘事,發掘普通人物的生活細節和精神世界。
此外,《絲路》運用解說引導個體敘事的主題走向,很好的解決了個體敘事引入到宏大敘事中可能出現由于個體事件本身具有完整的敘述結構而使得個體敘事的走向偏離宏大主題,以及由于個體事件缺乏代表性、過度散亂、信息量不足而難以承載宏大主題的問題。《絲路,重新開始的旅程》著眼于當下,通過個體敘事建構宏大主題,完成了宏大敘事的個體化表達,應該是宏大敘事在后現代主義下的一次有益探索。
注釋:
1.鄧平祥.《宏大敘事—歷史和現當代》.《美術》,2010(2).
2.鄧平祥.《宏大敘事—歷史和現當代》.《美術》,2010(2).
3.雷頤.《“私人敘事”與“宏大敘事”》.《讀書》,1997(6).
4.李艷.《評<絲路,重新開始的旅程>》.http://jishi.cntv. cn/2013/09/04/AR TI1378258230213834.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