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方言中回族熟語的特點

趙紅芳 （寧夏師范學院人文學院 756000）

固原方言中回族熟語的特點

趙紅芳 （寧夏師范學院人文學院 756000）

固原方言中回族熟語系統與本地漢語的熟語系統一致，大體可以分為四類，都具有本方言的地域性，但同時，以伊斯蘭文化為背景的固原方言回族熟語與回族語言一樣，努力地保持著自身的民族性。兩個特點可以反映出固原回族的社會觀念、生活習俗、宗教信仰以及民族化理觀念。

固原方言；回族熟語；特點

本文為寧夏師范學院科研項目（NXSFYB1504）

熟語是人們社會生活、生產中常用的定型化了的固定短語，具有很強的凝固性，所以人們常常把熟語當作一個語言單位來使用。熟語包括成語、諺語、習慣用語和歇后語四類。每一種方言熟語都具有豐富的內容與精練的形式，熟語的形成總是離不開民族理特性、宗教信仰、民族化理觀念以及地理環境等因素，這些因素融入到熟語中使得熟語在人們的交際中使用非常普遍，極具表現力。同時，這些因素在熟語中的烙印是清晰可見的，使得每一條方言熟語的形成都自然而然地具有兩個特點，因為總是在特定的語言文化背景中約定俗成，具有地域性；一條民族方言熟語的形成，總會表現出本民族的生活與生產、宗教與禮節、文化與道德、民俗與民風等，具有民族性。

回族是中華民族56個民族中顯得最為獨特，獨特的原因是“回族既不像漢族、苗族、羌族等民族那樣是在華夏古國大地土生土長的民族，又非朝鮮族、俄羅斯族等民族那樣純屬移居而來的外來民族，亦非哈薩古族、傣族等民族那樣接壤跨界的民族?！毙驌Q句話說，回族是由外來人口組成的民族，是一個人口不多而又使用漢語的外來民族，這樣一個民族能在華夏大地繁衍生息下來，足見這個民族的堅韌與強悍。堅韌與強悍的民族在使用漢語為民族交際語言的同時自然不會失去本民族的特色，為了保證民族的特點自然要將民族的宗教、民族的風俗、民族的禮節、民族的道德以及價值觀等體現民族性的東西融入到語言中，反映出固原回族的社會觀念、生活習俗、宗教信仰以及民族化理觀念，形成記錄與傳承的關系，這就使得回族的語言在任何語言形式內都具有兩個特點：具有居住地的語言地域特色，又保持著回族語言的民族性。

寧夏的回族在區內的聚集地是固原市，固原市的回族人口占總人口的44.38％（2011年5月公布的第六次人口普查的統計數字），研究固原的方言必須要關注固原回族使用的語言，回族的語言與漢族語言之間存大著或多或少的差異，因此對固原回族方言的研究就顯得特別有意義，而熟語是方言研究的一項重要內容。固原方言中回族熟語的特點與回族其他的語言形式一樣都具有如下兩個特點：

一、熟語的地域性

固原市地處寧夏回族自治區的南部山區，境內地處西北黃土高原中，地勢南高北低，西南為六盤山山地，東北為黃土丘陵，中部為清水河河從平原。這些特定的地地理環境，為當地的語言與文化的形成和演變打上了環境的烙印，因為當地人的社會生活中的所有活動都是在特定的生態環境中進行的，不同的生態環境會造就出與其他地方不同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獨特的語言方式。因此，同生活在固原地區的回族與漢族的語言都會有相同的烙印，來源于生活的熟語就是根據當地的生態環境總結概括的，有著鮮明的地域性特征。

固原地區位于暖溫帶半干旱氣候區，由于地處內陸，地熱高亢，又受到歐亞大陸及青藏高原氣團控制，形成固原地區與寧夏其他地區不同的四季：漫長寒冷的冬季，氣溫多變的春季，短暫涼爽的夏季，降溫迅速的秋季，同時，春耕和夏種時期量偏小，多有冰雹、霜凍等災害性天氣，春夏秋冬四季降水差異大等氣候特征。在固原地區回族和漢族共同使用的熟語中，有許多反映當地氣候的熟語，突出了天氣變化對于一個靠天吃飯地區的重要性，形象地反映了固原地區回漢民族的生產活動軌跡。

固原地區是一個靠天吃飯的地區，地表水主要靠大氣層的降水，以農業生產為經濟收入主要來源的人們對雨水的渴望之情全都濃縮在了方言熟語中了。因為地處山區，所以固原冬天結束的比寧夏其他地區要晚很多，一般到三月中下旬才到了真正意義上的春天，所以固原的數九天要比其他地區更長一些。固原的開始于三月中旬的春季，地表開始解凍，但是氣溫并不穩定，常受寒流、風沙侵襲，造成霜凍，而且降雨稀少，對農作物的生長發育不利。就是這樣，也不是固原真正旱的時候。夏季是作物生長的關鍵期，而這時期的固原晝夜溫差大，雹雨多，但是平均降水量還是偏少，所以固原地區無論是漢族還是回族都對陰歷五月的雨水充滿了渴求，這種渴求之情在方言熟語里全都體現出來了。例如：

（1）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和六九河邊看楊柳，七九河凍開，八九燕子來，九九再一九，耕地遍地走。

（2）春旱不算旱，秋旱連根爛。

（3）夏至有雨，缸里有米。

（4）掏錢難買五月旱。

（5）立秋不見雨點，喝湯還要舐碗。

（6）煙霧拉山頭，泡死老犍牛。

（7）重陽不下看十三，十三不下一冬干。

固原地區境內46.2％是黃土丘陵，是主要的農作物區，但是因為流水侵蝕，溝壑縱橫，梁峁相間，地形支離破碎，使得境內沒有大面積的耕地，而且耕地土制疏松，水土易流失，所以才有“深谷子，淺糜子，胡麻種在浮皮子”的種植經驗；境內33.2％是六盤山地，山基由砂巖、頁巖、礫巖及灰巖等成分組成，而山麓和山前丘陵由黃土堆積，這樣組成的山脈使得固原境內多地的晝夜溫差大，山上的濕氣大，就有了“煙霧拉山頭，泡死老犍牛。”的熟語。此外，還有些農耕生活有關的熟語，例如：

（8）云往東，一場空，云往南，水翻船。

（9）要吃胡麻油，伏里曬日頭。

（10）桄溝里耕不出銀子。

這些與生活、生活相關的熟語在固原地區不僅在漢族人群中使用，在回族語言里也常常使用，固原地區的回漢共同生活在同一區域內，所面對的自然環境與生產、生活條件是相同的，使用當地方言進很交流與溝通的回族自然而然地使用著這些與當地人生活息息相關的熟語，也只有這樣固原的回族才能立足于當地，與當地的漢族共同發展著。

二、熟語的民族性

雖然固原的回族在生產生活中是以固原漢族方言作為交際工作，而且方言中回族和漢族的熟語體系是一致的，都包括成語、諺語、慣用語、歇后語四類，但是為了保持民族的民族性，回族使用的熟語中的內容與漢族熟語的內容有不同的地方?；刈迨且粋€全民信奉伊斯蘭教的民族，伊斯蘭的宗教觀念規范了回族的一切社會生活，回族在生產與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以伊斯蘭教義來規范自己行為，處處突現本民族的宗教信仰。熟語作為固原回族生活中也隨處可見的語言形式，因為宗教在語言中的浸透使得這個民族的語言不可避免地具有了鮮明的民族性。

作為一個全民信教的民族，來自生活中的熟語自然就有勸誡人們信教的熟語，如“不信真主，后世受苦”“今日不信教，來世下地獄”之類的勸戒語，表現出世間唯有真主”的宗教觀念，回族心中認為具有超自然的力量就是真主，如“回回信主是惟一，寧死不傷伊瑪尼”。回族人認為真主是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無所不有，是世界唯一的主宰，回族必須信仰真主，固原回族的熟語中不是只有勸誡人們信教的熟語，更多的還是維護和表現宗教的教義和行為準則熟語，總之固原回族方言熟語中就有了一大批帶有宗教色彩的熟語。例如：

（11）念、禮、齋、課、朝——一點不能馬虎。

（12）回回沒有伊瑪尼——丟了根本。

（13）飯能舍，覺能拖，五番乃瑪子不能拋。

（14）念經不專心，爾林不會深。

（15）不誠心而求虛名的功課如彌漫的沙塵。

（16）勸別人封齋，別忘了自己禮拜。

（17）福來尕是圣經，句句名言可修身。

（18）沒讀過《古蘭經》——不知道啥身份。

（19）老回回出門不念，不是折軸就是掉串。

回族喪葬儀式和漢族有很大的不同，回族有親人去世了，亡人不穿衣服而有白布包裹，不用棺材而直接入土掩埋、不停放遺體而要當天入土，這些習俗與漢族大不相同，這與回族獨特的民族文化有關系，回族熟語中還有“亡人奔土入奔金”的說法。換句話說，回族的喪葬文化中禮指的就是土葬、速葬、薄葬?；刈宓膯试岫Y儀文化中，要十分注重生死的輪回，認為死是生的結束，生是死的起點，認為人是赤條條來也應赤條條去。例如：

（20）無論窮，無論富，都是三丈六心尺布。

（21）清水洗衣，白布裹，送了埋體把禍抹。

（22）回回亡人死得高，清水洗凈白布包。

回族十分重視民族內部的感情，原因有兩個：一是為了保持民族獨立性，與漢族相比，回族是一個極具向心力、凝聚力的民族，這與它是外來民族有一定的關系。一個外來民族要在華夏大地上生根繁衍，除了本土民族的接納外，更重要的是自身的團結，至于怎樣團結，回族的熟語給了很好地詮釋；二是為了保證民族血統純正性，回族的風俗習慣與漢族乃至華夏的其他民族都有很大的不同，雖然在回族與華夏民族融合的過程中，回族在許多方面都努力地與華夏民族認同，但是回族還是最大努力地保持著民族血統的純正性，這也是這個民族更具凝聚力的一個重要原因。例如：

（23）天下回回是一家。

（24）回回見面三分親。

（25）最先道色倆目的人最先接近真主。

（26）回族天南地北，都是兄弟姐妹。

（27）回回千里不持糧。

（28）老回回的親，甘草的根——越挖越深。

（29）老回回的親，苦子蔓的根——越纏越緊。

地域性和民族性是固原回族方言熟語的基本特點，只有具有這兩個特點回族方言熟語才能融入地方方言的同時保持了本民族的特點，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熟語語言，進而也展現了固原回族方言的特色。

[1]李生信.回族語言民俗.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2003.

[2]楊占武.回族語言文化.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1996.

[3]楊子儀.固原縣方言志[M].銀川：寧夏人民出版社，1988.

趙紅芳（1974——），女，寧夏靈武人，碩士，寧夏師范學院人文學院副教授、固原歷史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員，主要從事現代漢語、寧夏方言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