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平++石涵予
摘要合理的補償標準是激勵農戶自愿參與退耕還林工程的關鍵,而現有退耕還林補償標準的測算方式沒有考慮農戶機會成本和損益狀況的動態變化和不確定性,激勵機制有待完善。文章將實物期權理論引入農戶收益測算中,通過數值模擬探討南北不同地區收益不確定條件下成本收益等額補償的轉換邊界,結果表明農戶退耕的機會成本隨時間和地域變動而變動,科學高效的退耕補償標準也應隨之變動。隨后,根據2002-2013年相關統計數據以小麥和稻谷為代表估算南北不同地區退耕地塊上退耕農戶的機會成本,結合相關政策規定的初值密度和生態林認定標準以杉木和刺槐為代表估算南北不同地區造林成本,進而得到退耕還林的造林凈收益,通過比較歷年種植農作物和造林的凈收益,表明種植農作物的凈收益呈現波動上升的狀態,2002-2009年期間的退耕還林凈收益高于種植農作物的凈收益,農戶因退耕受益,2010-2013年期間的退耕還林凈收益低于種植農作物的凈收益,農戶因退耕受損。最后,利用幾何布朗運動模擬2014-2030年的退耕機會成本的可能走勢并與轉換邊界進行比較,得到糧食產量、補償標準與農戶受損概率之間的關系,結果表明,新一輪退耕還林政策下退耕農戶的受損概率隨農作物產量的增加而增加,隨補償標準的增加而減小,在相同立地條件和相同補償標準下南方地區退耕農戶受損的概率更大。文章為新一輪退耕還林政策的有效實施提供了理論依據,其政策含義是在中央政府“一刀切”政策現狀下,地方政府應結合地域特征和機會成本的變化制定退耕還林補償標準,在選擇退耕地塊時應考慮地塊的立地條件,避免宜耕地被退。
關鍵詞生態補償;退耕還林;實物期權;補償標準;機會成本
中圖分類號F06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04(2015)05-0152-10
doi:103969/jissn1002-2104201505020
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為遏止水土流失和土地沙漠化,我國政府先后啟動了國家天然林保護、環京津風沙源治理、退耕還林等大型生態保護工程。退耕還林工程旨在以錢糧補助的方式激勵農民改變土地利用方式,減少我國水土流失等自然災害的數量和頻率,在改善退耕地區生態環境的同時,增加農民收入和調整農村土地利用結構,是迄今世界范圍內涉及面最廣、補償金額最大以及個人參與程度最高的生態補償(PES)項目之一。退耕還林自1999年開始在四川、陜西和甘肅進行試點后,于2002年全面啟動,至今已有16年之久,為我國森林總量持續增長做出巨大貢獻。然而,在取得巨大生態效益的同時,實踐過程中也存在宜耕地“被退”、“一刀切”政策、毀林復耕等現象和問題,暴露出現階段退耕補助標準的不合理性。2014年8月,國家發展改革委、財政部、國家林業局、農業部、國土資源部聯合發出通知,出臺了《新一輪退耕還林還草總體方案》(以下簡稱“總體方案”),正式下達退耕還林任務483萬畝,標志著國家新一輪退耕還林工程正式啟動。新一輪退耕還林的補助標準不再區分南方地區和北方地區,而是統一的補助標準。這雖然減少了執行成本,但也勢必會對南北地區耕種收益不同的農戶參與退耕還林后的利益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退耕還林工程的主要參與主體是千百萬從事農作物生產但耕地質量欠佳的貧困農戶,因此,制定合理的退耕還林生態補償標準,確保他們積極參與退耕還林以及參與后的利益不受損失是保證退耕還林生態效益的堅實基礎。
1文獻綜述
目前,確定生態補償標準的研究方法主要包括機會成本法、條件評估法(CVM)、選擇實驗法、生態系統服務價值法等。這些方法在實踐應用過程中各有利弊,得到的結論差異較大。在生態補償實踐中,根據機會成本確定補償標準的案例較多,機會成本法被視為具有科學性和普遍適用性。對于退耕還林生態補償標準的研究,很多學者是根據退耕的農業產出(即機會成本)來確定補償標準的。徐晉濤等以一次性實地調研得到的退耕地塊的農業收益數據作為機會成本(以下簡稱“時點機會成本”),通過比較樣本地塊退耕前后的種植業收入和補助標準,判斷退耕農戶因退耕而受益。韓洪云等以與退耕條件類似地塊上的農作物年均收益作為歷年機會成本的平均值(以下簡稱“時點機會成本的均值”),按退耕還林后每畝耕地的年均產量與既定價格(2.24元/kg)之積減去物質費用后得到的現金收益計算機會成本,將機會成本與退耕投入成本之和作為補償標準,估算重慶萬州樣本地區補償標準應為599元/(畝·a),通過比較補償標準和補助標準,認為絕大多數退耕農戶并未得到充分補償。于金娜等用凈現值法(NPV)將各期機會成本貼現至退耕之初(以下簡稱“時期機會成本的現值”),以機會成本的現值與造林收益的現值之差作為補助標準,通過比較農戶未來農業收益的凈現值與未來林業收益的凈現值構建退耕林木采伐決策模型,得出在16年補償期限時的補償標準的凈現值為3 078元/畝,折合266元/(畝·a),認為現行退耕還林補助標準低于理論上的補償標準。
通過上述文獻可以發現,現階段研究主要采用退耕還林的時點機會成本、時點機會成本的均值和時期機會成本的現值代表機會成本,然而用這三種處理機會成本的方式在判斷退耕農戶損益時亦存在局限性。時點機會成本可以判斷特定時點上的退耕農戶損益,卻不能作為確定補償標準的依據。時點機會成本的均值理論上可以當作補償標準,但是由于農作物收益(機會成本)受到氣候條件、供需和物價等多種因素的影響而隨時間變化,導致時點機會成本的均值對各時點機會成本的代表性可能較差,難以反映不同時期機會成本變化情況下的退耕農戶損益狀況。時期機會成本的現值作為機會成本雖然避免了農業收益變動造成的均值代表性差的問題,但使用凈現值法只能折現確定條件下的農業收益,正如于金娜對調研樣本地區2005年、2007年和2009年的種植業收益折現,而不能對未來走勢不確定的農業收益進行折現,只能在已經退耕一段時間后再計算補償標準,用于判斷補助標準的合理性,而不能用于制定未來退耕還林補償標準。此外,用樣本地區調研數據確定的機會成本難以代表退耕還林這種地域跨度很大的大型生態工程中退耕農戶的普遍狀況。endprint
與傳統的凈現值法對確定現金流折現不同,實物期權方法能夠對未來不確定的現金流折現。已有學者將實物期權思想引入生態補償的研究中,通過比較不確定條件下每期機會成本的現值和補償標準的現值得到生態補償參與主體行為選擇的轉換邊界(conversion boundary),以參與主體的選擇不越過轉換邊界為目標,考察不同補償標準的成本有效性。Guthrie & Kumareswaran借鑒實物期權思想得到在未來木材價格不確定情況下森林所有者保有、輪伐或一次性采伐森林的行為選擇的轉換邊界,分析森林補償如何影響轉換邊界,然后比較兩種不同補償標準(根據土地實際固碳量制定的補償標準以及根據長期潛在固碳能力確定的補償標準)使森林所有者不采伐森林時的成本有效性,結果表明兩種支付計劃都能有效減少森林砍伐,且第一種支付計劃下森林輪伐周期更長、成本有效性更強。Engel et al. 借鑒實物期權思想得到在未來農業收益不確定的情況下土地所有者從事農業或造林的行為選擇的轉換邊界,比較兩種理想的支付計劃(根據隨同時期農業收益制定的補償標準以及同時期森林碳匯期貨價格制定的支付計劃)使土地所有者選擇造林時的成本有效性,以巴西減少毀林和森林退化的碳排放計劃(Reducing Emissions from Deforestation and Degradation,簡稱REDD)為例進行數值模擬的結果表明,第一種支付計劃的成本有效性更強。
對于退耕還林生態補償而言,在制定補助標準之初,未來的機會成本具有不確定性,故可以使用實物期權法計算未來不確定條件下每年退耕農戶機會成本的現值,進而得到農戶不同時刻行為選擇的轉換邊界。由于農戶在退耕后不得復耕,本文以轉換邊界為“標尺”,來衡量在按年等額補償的補償標準下,農業收益的變動是否損害退耕農戶的利益。首先,借鑒Guthrie & Kumareswaran和Engel et al.建立轉換邊界模型的研究思路,得到未來農業收益不確定條件下我國退耕農戶行為選擇的轉換邊界;其次,基于2002年-2013年統計資料計算出退耕農戶的時點機會成本,比較機會成本與農戶造林凈收益(補助標準與造林成本之差),得出農戶在2002年-2013年間的損益狀態;然后,通過模擬未來16年退耕農戶歷年的機會成本,比較機會成本和轉換邊界得到不同補償標準和耕地質量條件下退耕農戶的受損概率,對照2014年新一輪退耕還林政策規定的補助標準,得到黃河流域及北方地區、長江流域及南方地區的退耕農戶的受損概率和兩大區域退耕農戶受損概率的差異。最后提出退耕還林生態補償應根據耕地質量合理確定退耕地塊,因時因地確定補償標準,以確保農戶自愿退耕及退耕后的利益不受損。
2理論分析
2.1建模思想
假定農戶擁有一單位具有代表性的土地,該土地有兩種可選擇的利用方式,種植農作物或營造生態林。種植農作物能夠為農戶帶來經濟收益,營造生態林能夠為社會帶來固碳釋氧、保持水土等生態效益。作為理性人的農戶,其所追求的目標是自身利益最大化,偏好于選擇能夠帶來短期經濟效益的農作物種植。因此,為了激勵農戶營造生態林,國家會向營造生態林的農戶提供補償,以彌補因營造生態林而損失的種植農作物的凈收益。
國家設定的補助標準應該使農戶參與退耕還林“有利可圖”,即退耕還林的補助應不低于農戶放棄種植農作物的機會成本,否則會損害退耕農戶的利益,這不僅影響退耕還林的生態效果可持續性,也直接影響農村貧困人口的收入。另一方面,國家設定的補償水平也不能顯著高于機會成本,否則會增加中央政府的財政負擔,還會在相當程度上激勵地方政府超規模退耕,耕地面積的迅速減少可能會威脅糧食安全。因此,假定理想情況下的退耕還林工程滿足:
πF=πA
其中:πF是第t年退耕還林的凈收益,πA是第t年退耕地塊種植農作物的凈收益。在農戶選擇是否參與退耕還林工程時,若πF>πA,理性的農戶選擇參與退耕還林;若πF<πA,農戶選擇繼續農業耕種;若πF=πA,則農戶的選擇是無差異的。農戶參與退耕還林工程后,在補償期限內不得改變土地用途,此時若πF>πA,說明農戶因參與退耕還林而獲益;若πF<πA,說明農戶因參與退耕還林而受損;若πF=πA,說明農戶利益不會因參與退耕還林而改變。
2.3模型求解
數值模擬所需要的參數包括政府提供的貨幣形式的補償R,造林成本CF,貼現率r,漂移參數μ和變異系數σ,具體數值如表1所示,參數確定過程見本文第三部分。
給定表1所示的參數,令式(10)等于0,求解在πA=πF時的土地價值g(P,t),它反映了農戶土地利用方式的轉換邊界。結果如圖1所示,橫軸為補償期數,縱軸為農戶獲得的凈收益,三條曲線代表農戶營造生態林時每期補償水平分別為200、350和500,共16個補償期的情況下,兩種土地利用方式(營造生態林和種植農作物)的轉換邊界。
兩種土地利用方式的轉換邊界是農戶是否參與退耕還林的決策的一把“標尺”。圖1中每條曲線上的點都代表種植農作物和營造生態林的凈收益相等(πA=πF)時的情況,曲線右上方區域內代表種植農作物的凈收益大于營造生態林的凈收益(πA>πF)的情況,
左下方區域內代表種植農作物的凈收益小于營造生態林的凈收益(πA<πF)的情況。
可以看出:首先,隨著補償水平R的增加,轉換邊界向右下方移動,轉換邊界左下方的面積越大,這是因為農戶營造生態林得到的補償越高,營造生態林更加有利可圖;其次,隨著時間的推移,單位土地上農作物凈收益的名義貨幣價值隨時間的推移而增加,使未來種植農作物更加有利可圖,轉換邊界都向右下方傾斜。
在農戶開始營造生態林并且在補償期內不得轉換土地利用方式的情況下,當機會成本(種植農作物的凈收益)隨時間變化而變化,由轉換邊界的左下方上升到右上方,說明此時的補償水平不足以彌補農戶的機會成本,使農戶的凈收益受到損失;反之,若隨時間變化的機會成本始終在轉換邊界以下的區域內變化,即補償水平能夠彌補農戶的機會成本,農戶因營造生態林而受益。endprint
3數值模擬:退耕還林生態補償、農戶行為選擇與損益
3.1退耕還林生態補償各階段的補助標準
自1999年起,國家在四川、陜西和甘肅進行為期三年的退耕還林試點,隨后2002年國務院決定全面啟動退耕還林工程。大致來看,退耕還林工程歷經了“啟動-成果鞏固-再啟動”這三個階段,前兩個階段的補助期限都是生態林8年,經濟林5年,第三階段不再區分生態林和經濟林,補助期限都是5年,如表2所示。在第一階段中,國家設定的補助標準根據長江流域及南方地區和黃河流域及北方地區(以下簡稱“南方地區”和“北方地區”)有所區分,補償中包含了糧食補助、生活補助和種苗造林補助,折合價值分別為235元和180元。在第二階段中,國家繼續對退耕還林補助期滿后的退耕農戶進行直接補助,并不再安排新增退耕任務,以確?!笆晃濉逼陂g耕地不少于18億畝。2014年,國家出臺《新一
輪退耕還林還草總體方案》,明確給出中央政府確定的退耕還林補助標準。
從補助標準的大小來看,第一階段高于第二階段,第三階段比前兩階段都高。特別地,第一階段以糧食補助為主,主要是因為在退耕還林試點和啟動之際,正值我國國有糧食部門庫存積壓和潛在虧損掛賬增加之時,以糧食補助為主的退耕還林補償方式有助于降低國有糧食部門庫存和減少虧損掛賬。第二階段國家全面暫停新增退耕還林任務,并在補助期滿后對退耕農戶再提供一輪現金補償,主要是因為糧食價格逐漸上揚增加了中央向糧食部門購買補助糧的財政負擔,耕地減少造成糧食產量下降可能影響國家糧食安全。
**徐晉濤(2004)中指出,按1.4元價款折算的補貼水平存在高估的問題,補助糧食(原糧)的價款按1999年調查地區玉米和水稻市場價格的算術平均數折算,1.1元/kg折價計算。
從補助標準的操作模式來看,第三階段退耕還林補助不再區分南方地區和北方地區。《發改委關于啟動新一輪退耕還林答記者問》中提到,這是因為南方地區退耕地塊的農業收益較高,但造林成本低,北方地區退耕地塊的農業收益較低,但造林成本較高,綜合考慮,南北方地區實行統一的補助政策較為合理。
在上述政策背景下,本文首先通過比較2002-2010年退耕地塊的潛在凈收益與退耕還林凈收益,判斷已參與退耕還林的農戶損益,然后考察新一輪退耕還林工程補助標準會如何影響農戶參與決策,以及對南方地區和北方地區退耕農戶的利益產生怎樣的影響。
3.2模型參數設置
3.2.1退耕地塊的機會成本及其變化
機會成本,也即農作物的凈收益P取決于農作物種類及其價格、單位面積耕地的產量以及生產成本。為了方便考察南方地區和北方地區退耕農戶的耕種凈收益,這里分別選取稻谷和小麥作為代表性的農作物。根據《中國農產品成本收益資料匯編》中2002年至2013年的稻谷和小麥畝產量、畝產值、物質與服務費用的數據,按照稻谷畝產值150 kg和小麥畝產值100 kg(第一階段退耕還林補助所規定的糧食數量)計算退耕農戶放棄種植業所損失的潛在凈收益。
需要說明的是,用小麥100 kg、稻谷150 kg的每畝產量作為北方地區和南方地區退耕地塊生產能力的一般水平是合理的,因為根據2002-2013年小麥和稻谷的歷年畝產量計算可得,小麥和稻谷的平均畝產量分別為348 kg和449 kg,用北方地區糧食補助數量100 kg、南方糧食補助150 kg分別除以它們的平均畝產量得到的比值為0.287和0.33,這兩個比值都較小說明退耕地塊的產能是普通耕地產能的30%左右,這兩個比值比較接近說明南方地區和北方地區退耕地塊的質量相近。
表3給出了計算退耕地塊機會成本的具體過程,結果如E1和E2列所示。首先,本文通過統計數據得到時點機會成本的時間序列,可以動態地反映每年的機會成本,彌補時點機會成本、時點機會成本的均值、時期機會成本的現值在衡量機會成本時的局限性,可以考察農戶在參與退耕后每年的損益;其次,模擬價格隨機過程時一般采用均值返回過程和幾何布朗運動,均值返回過程描繪的運動趨勢是存在波動的不變趨勢,幾何布朗運動描繪的運動趨勢是存在波動的上升趨勢,由表3可知,2002-2013年各年小麥和稻谷凈收益的趨勢是存在波動的上升趨勢,因此,用幾何布朗運動描述退耕農戶的機會成本及其波動是符合現實情況的;第三,在退耕地塊質量相似(小麥畝產100 kg,稻谷畝產150 kg)的情況下,種植小麥的潛在凈收益普遍低于種植稻谷的潛在,說明南方地區退耕農戶的機會成本高于北方地區農戶的機會成本。
最后,用E1和E2這兩列歷史數據的均值和標準差代表退耕農戶的種植業潛在凈收益P隨機過程的漂移參數μ和變異系數σ,即北方地區農業凈收益的μ為0.117,σ為0.165,南方地區的μ為0.150,σ為0.294。
3.2.2造林成本
有關于造林成本的計算,于金娜在研究保證退耕農戶在最優輪伐期內不砍伐林木的退耕還林補償水平時,將造林成本歸結為育苗成本、撫育管護費和除草成本等。仲偉周在分析我國各省區的固碳成本收益時,用各省的造林撥貸資金跟造林面積的比值作為單位公頃的造林成本。但這兩種計算造林成本的方法,都不能直接用于計算農戶營造生態林的造林成本,因為營造生態林是要利用自然地理形成和恢復林分植被,禁止采取大面積的復墾、松土、除草等撫育措施,可以忽略除草等成本。用單位面積造林撥貸資金代表造林成本則是從政府工程投入的角度看待造林成本。因此,本文將農戶營造生態林的造林成本定義為購買造林種苗需要的花費。
為了簡化分析,本文選取刺槐和杉木這兩種喬木分別代表北方地區和南方地區營造純林的樹種,因為刺槐是我國中西部重要的人工林樹種,杉木是長江流域、秦嶺以南地區栽培最廣的用材樹種。根據《退耕還林工程生態林與經濟林認定標準》(以下簡稱“認定標準”)的規定,刺槐和杉木的初植密度分別為2 000-2 500株/hm2,1 050-endprint
2 500株/hm2,認定為生態林的標準分別為1 800株/hm2、2 250株/hm2。由于楊俊媛調查了呼和浩特市區刺槐保存率(栽植3年后成活株數與初值株數的比例)平均為42%,陳代喜研究了實現廣西杉木保存率在90%以上的栽培技術,本文假定營造刺槐林和杉木林的保存率分別為60%和90%。
在以上數據的基礎上,若按初值密度分別為2 250株/hm2、1 775株/hm2計算,為達到生態林認定標準,每公頃土地需要種植3 000株刺槐或2 500株杉木(見表4)。又已知刺槐(規格:米徑4 cm)和杉木(規格:地徑0.4 cm以上,高27 cm以上)種苗的價格分別為4元/株和0.5元/株,由此可得刺槐和杉木的造林成本分別為800元/畝、83元/畝。最后,將造林成本均攤至五年內,得出平均每年的造林成本分別為160元/畝、16.6元/畝。
3.3現階段退耕還林補助標準與農戶損益
設置機會成本和造林成本后,結合退耕還林補助標準判斷退耕農戶的損益情況。用5%的貼現率將以2014年種苗價格計算的造林成本折算至2002年的價格水平,即北方地區445元/畝,南方地46.2元/畝,均攤至五年內,得出平均每年的造林成本分別為89元/畝、9.2元/畝。
戶,自2002年起參與退耕還林。補償期限共16年,在第一個8年內,補助標準為北方地區180元/畝,南方地區235元/畝;在第二個8年內,補助標準為北方地區90元/畝,南方地區125元/畝(同表2)。由此可得,南方地區和北方地區退耕農戶的機會成本和造林凈收益,如圖2所示。
圖2中的虛線表示造林凈收益,實線表示潛在凈收益,較粗的兩條線代表北方地區,較細的兩條線代表南方地區。通過比較兩地區的潛在凈收益和造林凈收益,可以看出,在第一個8年的補償期限(2002-2009年)內,造林凈收益高于潛在凈收益;在第二個8年的補償期限的前4年(2010-2013年)的內,造林凈收益低于潛在凈收益。根據圖2中得出的第一個8年期農戶損益的結論,與徐晉濤2004年使用中國科學院農業政策研究中心2003年對西部三省退耕還林地區的農戶抽樣調查數據得出的有關農戶損益的結論相同,這說明了對潛在凈收益和造林成本的參數設置在符合實際情況的范圍內,并且可以正確反映退耕農戶的損益情況。需要說明的是,圖2中北方地區造林凈收益在2007年時出現突然增加,是因為本文將造林成本均攤至2002-2006年,相對減少了這幾年的造林凈收益,而計算2007-2009年的造林凈收益時視造林成本為0。本文同樣將造林成本均攤8年,不改變第一個8年補償期限內造林凈收益高于潛在凈收益的結論。
3.4土地利用方式轉換邊界與農戶參與決策
表5匯總了3.2節中得出的用于求解土地利用方式轉換邊界需要所有參數的數值。據此求解2.2節中的模型,可得北方地區和南方地區退耕土地在退耕補貼相同(R=300)時土地利用方式的轉換邊界,見圖3。
從圖3中可以看出:①當每年的退耕還林補貼都為300(第三階段退耕還林補助標準)時,南方地區的轉換邊界高于北方地區的,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兩地區之間的差異變得越來越大;②在農戶選擇是否參與退耕還林時若種植業凈收益在轉換邊界之上的區域,農戶選擇參與退耕還林,否則反之;③在已經選擇參與退耕還林之后,若當期的潛在種植業凈收益在轉換邊界之上,農戶因參與退耕還林而受損,否則反之。
3.5農業產量、補償標準與農戶損益
由于刺槐和杉木的主伐期一般為15-16年,在此期間農戶的造林凈收益主要依賴于退耕還林補助,并且按照過去退耕還林實踐,在第一個8年補助到期后,國家繼續對農戶提供第二個8年補助,因此假定第三輪退耕還林的補助期限為16年。在給定退耕地塊畝產量Q和退耕補償標準R,以及其他參數(見表5)的情況下,可以計算農戶在補助期限內受到損失的概率。首先,用幾何布朗運動模擬2014-2030年間退耕地塊潛在凈收益的一種可能走勢(以下簡稱為“可能走勢”),比較在這種可能走勢中16個補償期內農戶因退耕而受損還是受益,若一個補償期內退耕地塊的潛在凈收益高于營造生態林的凈收益,記為農戶受損狀態,反之則記為受益狀態。然后,計算在這種可能走勢的16個補償期內受損狀態的次數與補償期總數的比值,以此比值作為一種可能走勢下的受損頻率。最后,將這種可能走勢模擬5 000次(模擬次數超過5 000次基本不改變表6和表7的結果),計算每種可能走勢下的受損頻率,用5 000個受損頻率的平均值作為農戶的受損概率。
表6和表7分別給出了在不同畝產量、補償標準下,南方地區和北方地區退耕農戶的受損概率。以表6為例進行說明,從左到右依次為退耕地塊小麥畝產量,從上到下依次為農戶獲得的補償標準,每一種小麥畝產量和補償標準的組合為一個可能情況,對應一個農戶受損概率。每一個小麥畝產量還對應一個退耕農戶潛在凈收益的初始值P0,用于模擬退耕地塊潛在凈收益的可能走勢。P0的數值是計算表3中E1列2013年小麥收益(1.30元/kg)與小麥畝產量的乘積得到的。
從表6和表7可以看出,①在產量為100-200 kg /畝、補償標準為200-400元/畝的范圍內,北方地區的農戶受損概率在0-60.46%之間,南方地區的農戶受損概率在0-100%之間。②在糧食畝產量既定的情況下,農戶受損概率隨補償標準的增加而減??;在補償標準既定的情況下,隨著糧食畝產量的增加,潛在凈收益的初始值P0逐漸增加,農戶受損概率逐漸增加。③對比表6和表7還可得,在補償標準和畝產量分別相等時,南方地區農戶受損概率比北方地區的大。按照《新一輪退耕還林還草總體方案》中規定的南方地區和北方地區的補助標準,300元/畝·a,種植小麥的北方地區農戶受損概率為0,南方地區為17.09%,補助標準使南方地區退耕農戶利益受損的概率更大。
表面上看,南方地區農戶因參與退耕還林而受到損失的概率較大,但我國南北區域發展不平衡,長久以來我國南方地區享受了優先發展的國家政策,擁有發達的海陸交通和雄厚的經濟基礎,南方地區的農戶通過其他途徑獲取收入的機會較多,容易實現收入結構的轉換,南方地區的地方政府也有更強的財政實力來進一步追加對退耕農戶的補償。相反,北方退耕地區為內陸交通欠發達的經濟落后地區,農戶主要依賴耕地為生,而且北方地區水土流失嚴重,生態系統脆弱,更需要依靠退耕還林來改善現狀。因此,綜合南北地區的生態和經濟現狀來看,國家退耕還林政策向北方地區傾斜實為一種公平的選擇。endprint
4結論
通過估算2002-2013年退耕地塊上退耕農戶的機會成本和造林收益,可見退耕農戶的機會成本呈現波動上升的狀態,退耕農戶在2002-2009年因補助標準高于機會成本而受益,在2010-2013年因補助標準低于機會成本而受損?;谕烁r戶未來機會成本的不確定性,運用實物期權法估算不確定條件下種植農作物的凈收益的現值,通過比較種植農作物和營造生態林的凈收益的現值得到我國退耕農戶行為選擇的轉換邊界,以轉換邊界為判斷基準討論了農戶在既定退耕還林補助標準下的行為選擇和損益狀況。通過數值模擬比較轉換邊界和未來機會成本的可能走勢,得出新一輪退耕還林政策下農作物產量、補償標準與農戶受損概率之間的關系。結果表明,退耕農戶的受損概率隨農作物產量的增加而增加,隨補償標準的增加而減小,在相同立地條件和相同補償標準下南方地區退耕農戶受損的概率更大。
主要的政策建議包括三方面:
第一,明確規定退耕還林地塊的產量標準,保證宜耕地面積,提高退耕還林的瞄準效率。楊子生等(2011)的研究表明,云南芒市退耕還林的地塊中有96%屬于“不該退”的宜耕地。應以農作物產量、補償標準與農戶受損概率之間的關系作為選擇退耕地塊的依據,在既定補償標準下決定低產地塊退耕,限制高產地塊退耕。本文表6和表7給出了不同區域退耕地塊在不同產量情況下農戶退耕的補助標準和受損概率,這可以作為選擇退耕還林地塊的參考。
第二,因地確定退耕還林補助標準,避免“一刀切”政策的局限性。我國南方地區退耕地塊的潛在凈收益一般來說遠高于北方地區補助標準,不再區分南方地區和北方地區雖然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執行成本,但會使南方地區退耕農戶利益受損概率增加,影響該區域農戶的退耕積極性,不利于國家退耕目標的實現。因此,在中央政府既定300元/畝的補助標準之外,南方地區的地方政府可以根據實際情況追加對退耕農戶的補助,以減少退耕農戶的損失。
第三,因時確定退耕還林補助標準,避免退耕農戶毀林復耕的發生。本文圖2的理論分析表明,隨著時間推移,農戶退耕的機會成本增加,政府確立的補助標準應隨時間農戶退耕的機會成本的變動而相應變動,充分補償不同時期農戶退耕的真實機會成本,保證退耕還林的可持續性,減少和避免毀林復耕的發生。
(編輯:常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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