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紅燈之前說愛我

鎖鎖

止步于友情

周末，沈惜凡陪我逛宜家。

作為魔都29歲未婚女青年，我將這些年的積蓄，在外環購置了一套小居室。沈惜凡知道后，一臉惋惜地說：“恭喜你成為有產階級，不過也很遺憾地提醒你，從此你嫁出去的難度系數，至少翻一倍。”我懶得理他。他不明白，年紀越大，越覺得房子比男人更安全。

拿到鑰匙后，我馬不停蹄地忙裝修。一到下班時間，沈惜凡就被我拖著跑建材市場，貨比三家。他被我折騰得不耐煩，嘴上便不斷嘮叨：“時旭佳，難怪你嫁不出去，真沒見過比你更挑剔的女人。”我回他：“裝修和男人一樣，將就不得。”不過，沈惜凡雖然嘴上抱怨個不停，還是屁顛地跟在我身后，充當免費勞動力，以及不動聲色砍價的高手。

周末的宜家，我倆正對著原木桌子和布藝沙發指手畫腳時，突然聽到人群里有人叫“沈惜凡，沈惜凡……”循聲望去，便看到笑魘如花的溫碧瑤，以及站在她身邊的溫潤如玉的男人。

一個月前，溫碧瑤還在跟我控訴沈惜凡的薄情寡義，這會看來，已經脫離苦海。所以，忘記舊愛的最佳方法，永遠是找到新歡。說起來，溫小姐貌美如花，性情溫良，天知道沈惜凡為什么要和這種姑娘分手？

一番寒暄后，溫碧瑤提議大家共進午餐。吃飯的時候，趁倆男人去了衛生間，溫碧瑤湊過來，一臉神秘地問我：“話說你倆發展得不錯嘛，已經開始裝修新房啦？”

我嘴里一口白開水，差點噴了出來。可我還沒來得及辯解，沈惜凡已經走了進來。他一臉嚴肅而又神秘地對溫碧瑤說：“這哥們還不錯，恭喜你撿到寶。”

溫碧瑤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回：“除了你，天下男人都是寶。”

兩人唇槍舌劍地爭論了半天，氣氛很歡樂。想當初，溫碧瑤對沈惜凡那叫一個恨之入骨，順便連我也一并恨了。這件事，我簡直比竇娥還冤。

那天回去的車上，想起溫碧瑤的誤會，我不禁啞然失笑。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誤以為我和沈惜凡關系非同一般。實際上，這么多年過去，我倆僅僅止步于革命般的友情。

惺惺相惜的味道

我和沈惜凡，相識于四年前。

四年前，我是個有理想有追求的有為女青年。每天像打著雞血一樣斗志昂揚，拼了命地想要在魔都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而我就職的那家廣告公司，其中一個大客戶，負責人就是沈惜凡。

在和他用電話溝通的過程中，沈惜凡的態度極其惡劣，說話傲嬌得讓我恨不得將他扔進黃浦江。最后，沈惜凡咆哮起來：“時小姐，我不知道你們公司為什么派你這樣的人來跟這個項目。給你最后一次機會，現在馬上立刻來見我，若是當面再溝通不好，讓你們領導直接換人吧。”窗外是39℃的高溫天，我在心里將沈惜凡詛咒了一百遍。然后用五分鐘平息了自己的怒氣，一邊默念“客戶是上帝”，一邊頂著烈日去了沈惜凡的公司。

推開辦公室的門，我和沈惜凡臉上的表情，有著同樣的錯愕。眼前這個男人，穿筆挺的灰色西裝，183cm的完美身高，帶副無框眼鏡，完全超乎我的想象。在這個“顏值”的時代，作為標準的“顏控”，我瞬間就原諒了沈惜凡之前態度的惡劣。

果真是見面溝通有效果，花了十分鐘，我倆就達成一致意見。這之后，我們合作愉快，相處愉悅。甚至因為氣場相投，發展為“損友”，隨時能將對方損得沒商量。

我當然知道，情圣一樣的沈惜凡，擅長的并不是尖酸刻薄，而是各種好聽的情話。他只是對我，向來吝嗇贊美之詞。唯獨有一次，話題聊到我倆初相遇的場景時，沈惜凡突然說：“時旭佳，你第一次來我辦公室時，笑起來的樣子，很迷人。”這句話，是沈惜凡對我的最高褒獎。

四年里，沈惜凡身邊從來不缺鶯鶯燕燕，而我也談過兩場蜻蜓點水的戀愛。他在我失戀時，義氣地陪著我發酒瘋。我在他不開心時，陪他壓馬路。我們不是戀人，卻在歲月的長河里，有了惺惺相惜的味道。

只有我知道，沈惜凡沒表面上看起來那么花心。他的心里住著一個愛而不得的人，而這個人，就是駱小葵。

想流淚的沖動

“駱小葵”三個字，沈惜凡只有在喝醉的狀態下，才會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這些年，我從沈惜凡斷斷續續的描述中，了解了他們故事的梗概。

16歲到24歲，沈惜凡屬于駱小葵。這八年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里，沈惜凡傾其所有地對駱小葵好。他人生最大的夢想，是將這個女孩娶回家，讓這個女孩幸福。可駱小葵的夢想，遠比這個遠大。當她發現和沈惜凡在一起，夢想只能是夢想的時候，她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離開。

從此，沈惜凡在愛情里走馬觀花，他的真心丟在了24歲那年的夏天。很多人罵他花心，可我知道他是因為曾經愛得太用力，才不得不用花心將自己鎖在一個安全的位置。

有一天，我和沈惜凡共同的好友胖子說：“你倆干脆來個約定，30歲之前沒結婚的話，一起共度余生唄。”我以為沈惜凡會冷嘲熱諷地說胖子腦子壞了，可他什么也沒說，而是喝了口啤酒，笑意盈盈地看著我。我在這句話里愣了神。我和沈惜凡共度余生，這可能嗎？還沒來得及分析其中的可能性，我卻見到了傳說中的駱小葵。

駱小葵突然回來找沈惜凡。意思簡單明了，兜兜轉轉這些年之后，她覺得，只有這個男人，才值得她托付終身。所以，她想回頭。

那幾天，沈惜凡看起來心神不寧。這家伙居然緊張到，不肯一個人去見駱小葵，非要拉上我。人家舊情復燃，我往那一站，算怎么回事？沈惜凡撒嬌賣萌加各種搞怪之后，我終于敗下陣來。白了他一眼說：“你能有點出息嗎？”

淮海路的一家西餐廳，駱小葵等候多時。我的出現，多余得連路人甲都鄙視。駱小葵訂的是情侶套餐，看到我，她滿臉的疑惑。我只好尬尷地上前解釋：“小葵，你好，我是沈惜凡的哥們，他有些緊張，所以……我先撤啦，祝你們白頭偕老。”說完，我抽身離開。

可不知道為什么，走出餐廳，站在明晃晃的陽光里，我突然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塵埃落定

這天之后，沈惜凡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一段時間。念念不忘的初戀又重新回到身邊，現在的他，應該很幸福很幸福吧？

要命的是，那段日子，我總是下意識地想起沈惜凡。你有過那種經歷嗎？當你走在路上，總是不由自主地尋找某個人，或者看到某個路人和他相似，會忍不住駐足觀望。然后，再傻傻地笑自己。

難道我真的愛上了沈惜凡？我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嚇了一大跳。以致于沈惜凡再給我打電話，我遲遲不敢接。正當我被這種狀況折磨得透不過氣來時，駱小葵突然約了我。

安福路的咖啡館，駱小葵姿態優雅地坐在我對面，緩緩地說：“謝謝你來見我。惜凡告訴我，他現在愛的人是你。我很難過，也很不甘心，所以我想見見你。”我瞪大眼睛看著她，沈惜凡愛我？“不是的，你肯定弄錯了。”我急忙糾正，“這些年，他的心里一直都放不下你，我和他只是哥們……”越解釋，越糊涂。

“我也好希望是我弄錯了，可這段時間，他和我在一起，總是心不在焉。后來他終于對他自己也對我承認，他愛的人是你。”駱小葵說完這些，眼神里有藏不住的落寞。我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好。倒是駱小葵，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沈惜凡是個好人，我沒那個福氣了。你要是也喜歡他，請一定要好好珍惜他。”

于是，那天晚上，我徹底失眠了。躺在床上，我第一次重新梳理我和沈惜凡革命般的友誼。這四年時光里，除了駱小葵，以溫碧瑤為代表的舊愛們，在和沈惜凡分手的時候，都無一例外地對我恨之入骨。溫碧瑤說，當一個男人，在自己女朋友面前，常常將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掛在嘴邊，他愛的不是那個女人，還能是誰？她還特意學沈惜凡的樣子和表情，說“旭佳肯定會覺得那種顏色好看”“旭佳不喜歡那種口味”……所以，“溫碧瑤們”恨我，不是沒有原因的。而我在得知駱小葵回來找沈惜凡時，心情變得極度低落，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所有的原因，其實只有一個，我和沈惜凡，早已相愛。骨子里，我倆都是過于驕傲的人，誰也不肯先表露心跡。所以，我們一直以友情的名義，在日復一日的年華里，相互取暖。

第二天早晨醒來，我將簽名改成“趁紅燈之前說愛我吧”。如果是往日，沈惜凡一定會不屑地說：“女人真矯情。”但這次，沈惜凡在下面回復：“此刻正好黃燈，時旭佳，我愛你。”

有些東西，塵埃落定。現在的我，更愿意相信，愛情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

（摘自《幸福·婚姻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