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侶是面鏡子

袁媛

當初的美好已不在

小寶要喝奶，大龍想都不想就從冰箱里拿出半盒冰牛奶。眼疾手快的顏娟立馬從沙發上奔過去奪下：“不知道孩子拉肚子了！”一聲呵斥，惹得小寶放聲大哭。

大龍倒不惱，抱起腳邊的兒子順嘴亂哄，“媽媽不是人，咱不和她一般見識。”兩歲的孩子懂什么，爸爸說一句，他就學一句：“媽媽不是人。”

這樣的戲碼，經常在家中上演。顏娟也沒往心里去，直到下樓和鄰家主婦一起帶孩子時，兒子再說“媽媽不是人”，她掛不住臉了。

“你看我同事夏利家的孩子，和小寶一樣大，像個小紳士，見人主動打招呼，再看看小寶……都是你整天不學好，把孩子教壞了。”說到這，顏娟成了十足的怨婦，恨不得把孩子所有缺點都怪罪到大龍身上。

當了爹，哪怕是為了孩子，也該改改自己的粗俗和無知。大龍卻不以為然。

顏娟和張大龍的相戀源于一場英雄救美。幾年前，新手上路的顏娟遇到了碰瓷的無賴，僵持不下時對方氣勢洶洶要動手，關鍵時刻，一個漢子站了出來：“欺負女人算什么東西。”

這個人就是大龍。在大龍的仗義幫助下，事情有驚無險地解決了。為了表示感謝，顏娟特意請吃飯，后來一來二往的，慢慢地熟悉了，就萌生了愛情的芽。

大龍這個人，除了學歷低點，無論外形還是工作，都還算不錯。

就這樣，顏娟和大龍順理成章結了婚。婚后沒多久，不適的感覺就冒出來了。一大堆毛病如雨后春筍一樣冒出來，不愛洗腳、襯衣好幾天才換一次、情人節別人老公送玫瑰他卻買回二斤羊肉……看著這個糙得讓人扎手的男人，顏娟悔得腸子都青了。

每個人都有另一半

日子變成寡淡無味的白開水，吵架拌嘴成了家常便飯。有一次，為了點小事，兩個人吵得特別兇。一時壓不住怒火的顏娟，順手拿起水杯就朝大龍丟了去，水杯不偏不斜正好砸中了大龍的腦袋。

看到大龍頭上瞬間鼓起的包，顏娟才意識到可能自己太過激了。打算奔過去關心一下，卻又突然把心一橫，管他三七二十一，誰叫他惹我的呢！大龍摸著頭上的包，開始還裝很疼的樣子欲博媳婦的關心，見對方無動于衷，便齜著牙，怒發沖冠：“我一再地忍讓，你不要太過分了！”

“誰叫你跟我吵，還不都是你自己惹出來的事！”暴怒的顏娟一抬頭，余光瞥見鏡子，里面那個怒發沖冠面帶戾氣的女人嚇了她一跳！天吶，那是她嗎？

那個瞬間，顏娟忽然想起前幾天讀過的一句話——每個人都有另一半，請不要將他的另一半逼出來。她怨恨地又摔了一個杯子，這個該死的大龍可不就逼出了自己的另一半嗎。

仔細想想，顏娟心生了恐慌。婚前她是個女文青，想象中的家庭生活，美好得像一幅優美的畫：家中干凈、整潔，裝修帶著古典的歐美范兒，陽臺種著各色花花草草，她陪著愛人、孩子在院子里嬉戲。

等真的結婚有了娃，那種浪漫唯美的場景，簡直連個邊兒都不沾。每天嘈雜地進進出出，比賽誰嗓門高一般互相吼著說話，但凡有點矛盾，摔盆打碗，那邋遢粗糙的形象，和市井俗婦沒什么區別。

對比出來的怨恨

憤懣糾結之際，一場同學會，讓顏娟覺得更加悲催了。她發現自己過的不叫生活。

同學會上，她遇到了高中同學婷婷。婷婷也有一個女兒，比小寶大一歲，那孩子是積木達人，能將普普通通的積木搭成許多好玩的造型。小寶對這個小姐姐很是崇拜，每到周末都嚷著要去串門。

顏娟很喜歡婷婷家那種氛圍。普通的兩居室中，淡雅素凈的墻紙，音箱中總淌著似有若無的音樂，翠綠的吊蘭和綠蘿生機勃勃地舒展著;婷婷盤著簡潔的發髻，穿著碎花家居服，笑盈盈地陪著顏娟說話。

不一會兒，婷婷老公為她們端來兩碗甜滋滋的冰糖雪梨水。

“喝點這個，美容又養生。”婷婷老公笑著說。

聽著這樣殷勤的話，感受著這樣溫暖的環境，顏娟心里滿是說不出的滋味。不只一次，腦子里會蹦出一個念頭，假如自己老公也能像婷婷家老公一樣就好了。這么一想，她對家里那個糙漢子更嫌棄了。

回到家，顏娟心中滿是怨念。看到大龍邋遢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她又沒事找事跟他大吵一架，說到激動之處還動手動腳起來。撒完潑，顏娟坐在沙發上，垂頭喪氣。她越想越不明白，曾經的美好到底哪去了，為什么結婚以后什么都變了呢！

她也想要有激情、有情調的日子，可大老粗大龍根本不懂這些。不滿的思緒將她帶入了無法脫離的死胡同。“我要離婚！我要擺脫這種枯燥乏味的生活！”她忽然煩躁地冒出一句。大龍看她一眼，摳了摳腳，拿起遙控器換到綜藝頻道。看到好笑的地方，他哈哈大笑起來。

別人的婚姻就適合自己

“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一朋友查出了乳腺癌，手術做完還沒化療呢，那個縮頭烏龜老公就出軌了。通過她這個事兒，我覺得有擔當是找老公的首選。”單位同事聽說顏娟有離婚念頭，感嘆道。

“經不住考驗的男人總是少數。”在顏娟看來，同事朋友那樣的遭遇，畢竟是個例。更多夫妻還是太平歲月里度時光，這個時候，對方的素質和習性才是幸福的關鍵。

“太平日子就沒事嗎？”同事嘆一口氣，說起自己的婚姻。兩年前，她父親患病，需要10萬元手術費。她和老公有5萬元存款，要往外拿時，她老公猶豫了很久。同事問：“同樣的事兒發生在你這，大龍會這樣嗎？”

“大龍？怎么可能。他對我爸媽，比我對他們還好。”顏娟幾乎沒思考，就脫口而出。

那天從同事家回來，顏娟對大龍溫和了不少。和同事的聊天突然讓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全天下根本沒有十全十美的婚姻。

別人的婚姻模式放在自己身上就一定合適嗎？顏娟在內心不停地問自己。想要和需要是兩個概念，自己的生活還是必須得用自己的方式過。那個瞬間，心頭一直壓著的陰霾和委屈透進了絲絲亮光。顏娟忽然想，若大龍真是高大上的完人，并不那么完美的自己是否有緣和他共度此生呢？

如是一想，對那個糙人，顏娟生出了嶄新的寬容。

作用力與反作用力

平常日子流水一樣前行。一段時間后，大龍好奇了：“老婆，你好像比過去溫柔了不少呢。”溫柔？好像真有點，將近大半個月了，顏娟沒跟大龍發過火，就連他沒洗腳就上床，也沒像往常那樣吵，就是嘮叨幾句，然后端一盆洗腳水到臥室，監督著那家伙乖乖爬起來。

“你這么一溫柔，我仿佛又回到了熱戀時……”一個糙人煽情起來也真肉麻，看著大龍深情款款的眼神，顏娟還真有點不習慣。不過，老公的話又讓她有些傷感：結婚10年了，她和他，誰不是面目全非地換了一個人？

這些年，她一直怨恨大龍的糙激發了自己不溫良的一面，卻不曾想過，大龍的糙，不也是被自己的不溫良所激發？原來夫妻倆，真的是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一對共同體。付出什么，便收獲什么，而一座圍城的塑造，永遠是兩個人合力的結果。

（摘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