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依倩
(海南師范大學 文學院,海南 海口571158)
漢語方言體貌的表達紛繁復雜,各家對于體貌的定義和分類也不盡相同。李如龍(1996年)認為:“體”是“動作、事件在一定時間進程中的狀態”,“可以在動作事件進程中確定一定的時點或時段”,“是人們對客觀進程的觀察和感受”[1]。“貌”則“和動作、事件的時間進程沒有關系或關系很少”,“沒有確定的時點或時段”,“體現著動作主體的一定意想和情緒”[1]。這種對“體”和“貌”的界定與區分有重要意義。
本文描寫海口方言動詞的“體”和“貌”,關于體貌的分類則依據張雙慶主編的《動詞的體》(1996年)中所確定的體貌類型進行研究。同時,為了便于和其他方言比較,本文使用的例句有一部分出自《動詞的體·動詞的體和貌例句》,由筆者轉譯為海口方言,這一部分例句后面用方括號標明其在《動詞的體和貌例句》調查表中的序號;其余例句為筆者自擬(筆者的母語為海口方言)。舉例時如有本字在不影響排版的前提下一般寫本字,有音無字則用方框代替并標上音標。
本文所稱的海口方言,是指2002年與瓊山縣合并之前的原海口市轄區內通行的方言。海口方言語音有新老派的差異。50 歲以下的人的語音可大致視為新派,新派的語音中韻母[?u]并入[au]、[e]并入[?]、[o]并入[?]、[ue]并入[ui]、[ok]并入[?k][2]。本文字音依老派標音。
海口方言用虛化了的“去”作為完成形態的標記。
“去”在海口方言中也做動詞,音[hu35],語義與語法功能和北京話的動詞“去”相同。表完成體的“去”則粘附于動詞或謂詞性成分之后,可讀本音[hu35],更多時候讀音弱化,與前一音節合音,讀法為前一音節韻母音長增加,增加的音長聲調為“去”的聲調35,“去”的聲母和韻母丟失。表完成體的“去”的語法功能類似于北京話的“了1”(下面例句中出現的“了2”表已然,見下文已然體部分):
(1)鼎里個水沸去了2。(鍋里的水滾了。)
(2)日頭出來了2,塗干24-35無?(太陽出來了,地干了沒有?[10])
(3)門開24-35了2,大家落去咯。(門開了,大家進去吧。[19])
如果動詞后有賓語或補語,“去”一般放在賓語或補語之后:
(4)我拍破蜀個碗213-35了2。(我打破了一個碗。[1])
(5)房里點蜀支燈24-35了2。(房間里點了一盞燈。[27])
(6)三個梨我食兩個21-35了2。(三個梨我吃了兩個。[30])
(7)講錯35-35無相干,倒重講過就做得了2。(講錯了沒關系,再講一遍就是了。[8])
(8)碗洗澈55-35嗎?(碗洗干凈了嗎?)
(9)伊食糜飽213-35了2。(他吃飽飯了。)
海口方言否定詞不能與表完成的“去”同時出現在句子中,如上面例(1)和例(2)的否定式分別為:水無沸、塗無干。
但總體上看,海口方言表完成的“去”使用范圍比北京話“了1”小,究其原因,一是北京話中一些使用“了1”的句子在海口方言中可以不使用完成的體標記,如:
(10)汝□[na55]食藥嚕,無食得茶。(你剛吃了藥,不能喝茶。[3])
(11)門蜀開就有幾只胡蠅飛落來。(門一開就有幾只蒼蠅飛了進來。[9])
二是“去”大多數時候出現在句末,并與句末語氣詞“了2”(表已然)、“嗎”(表疑問)等連用,因此海口方言的完成體標記“去”不完全等同于北京話的“了1”。
海口方言用“帶”(音[ne35][3]27)附在動詞或謂詞性成分之后表示動作正在進行。“帶”在海口方言里也作名詞,表“處所、地方”之意(表“處所、地方”之意時讀音為[e35]);也可組詞“即帶([tsi55ne35])”、“許帶([hu35ne35])”,意為“這里”、“那里”。表進行體的“帶”應由“處所”義虛化而來。
(12)伊啼帶。(她哭著呢。)
(13)我食糜帶,伊洗手帶。(我在吃飯,他在洗手呢。[32])
(14)我無是食糜帶,我掃宿帶。(我沒在吃飯呢,我在掃地。[37])
(16)阿母佇門頭共儂學古帶,阿姐佇廚房煮飯帶。(媽媽在門口跟別人聊天兒,姐姐在廚房煮飯。)
(17)即□[na24]伊做乜帶啊?——伊偃佇床上望書帶。(這會兒他在干什么?——他躺在床上看書呢。[38])
上面的例子及下面“帶”表持續的例子中,“帶”也可以說成“許帶”(“許”的語音有弱化現象),可見“帶”應由“許帶”簡略化和虛化而來。但如果句子里有表示處所的“即帶”或“許帶”,表動作正在進行的“帶”仍然不能省略,足證“帶”確實已經語法化:
(18)老王徛即帶共儂講話帶。(老王正站在這里跟別人說話。)
(19)伊蹲佇許帶做工帶。(他正蹲在那里干活。)
“帶”也可以附在動詞或謂詞性成分之后表持續,見下文。
北京話的持續體標記為“著”,海口方言也用“著”表示動作狀態的持續;此外,上文的處所詞“帶”也可以表示持續。
“帶”附在動詞或謂詞性成分之后,除了如前所述表示動作的進行之外,也可以表示動作的持續:
(20)伊手里拎蜀個茶盅帶。(他手里拿著一個茶杯。[39])
(22)我帶雨衫帶,無驚下雨。(我帶著雨衣,不怕下雨。[43])
(23)門開帶,里面無儂。(門開著,里面沒有人。[44])
(24)門頭徛三個儂帶。(門口站著三個人。[57])
存現句也是一種持續體。海口方言的存現句除了可以使用體標記“帶”之外,還可以通過詞匯手段——在謂詞性成分之后加上相應的處所詞語“許里(那里面)、許上(那上面)”等表示方位和狀態的持續,如:
(25)車里坐兩個外國儂許里。(車里坐著兩個外國人。[54])
(26)墻上掛蜀幅畫許上。(墻上掛著一幅畫。[55])
(27)石母上刻書許上。(石頭上刻著字。)
以上句子都可以將“許里、許上”換成體標記“帶”,用“帶”時不表示方位,只表示狀態的持續,可見“帶”已由處所詞轉為虛化的語法成分。
(28)好儕儂著獎。(很多人中獎。)
(29)著禮拜日無辦公。(正碰上星期天不辦公。)
(30)伊佇路舷抾著錢。(他在路邊撿到錢。)
(31)無忍得著!(忍不住!)
與北京話相同,海口方言用作持續體標記的“著”由動詞“著”虛化而來,附在動詞或謂詞性成分之后表示動作的持續:
(32)伊佇塗下坐著,無肯徛起來。(她在地上坐著,不肯站起來。[42])
(33)汝拎著!(你拿著![45])
(34)阿明囝低頭著無講話。(小明低著頭不說話。[48])
(35)伊儂拍傘著佇街路上行。(他們打著傘在街上走。[49])
(37)伊愛徛著食。(他喜歡站著吃。[51])
(38)伊倚墻著食煙。(他靠著墻抽煙。[52])
以上例句動詞“著”都能變成可能補語,助詞“著”都不能變成可能補語,可見后者已經虛化,其語義和語法功能基本對應于北京話表持續體的“著”。
對比“帶”和“著”兩種形式在海口方言中的使用情況以及“著”在北京話中的用法,我們注意到:海口方言有些句子可以使用“帶”也可以使用“著”表持續,相比之下,用“帶”顯得有口語色彩。如上面例(32)可以說成:“伊佇塗下坐帶,無肯徛起來。”此外,海口方言的存現句不能使用“著”表持續,只能用“帶”表示狀態的持續,如上面例(25)、(26)、(27)都不能使用“著”。或許我們可以推測,“帶”和“著”表持續在海口方言中分屬不同的歷史層次,“帶”是較早的語法成分,而“著”表持續是海口方言受共同語影響的結果。當然,這一點我們還需做更進一步的探討。
海口方言和北京話相同,用“過”表示行為動作的曾經經歷。此外,在句末加“來”也是經歷體的標記。
“過”附在謂詞之后,音[kue35],與北京話不同的是,讀音沒有弱化:
(39)前幾日寒過,今旦白又熱去了2。(前幾天冷過,今天又熱了。[63])
(40)伊去過好儕帶,就是無去過北京。(他去過很多地方,就是沒去過北京。)
(41)伊過前做過生意。(他從前做過生意。[60])
(42)我食過即種菜,無乜好食。(我吃過這種菜,不大好吃的。[62])
(43)即枚房我徛過個零□[k?u213]。(這間房我住過一個多月。)
從以上例句中可以看出,海口方言使用“過”表經歷與北京話語序相同,句子中如有賓語或補語,須放在“動+過”的后面。
“過”在海口方言中除了做經歷體標記之外,還可以用作重行貌標記(見下文8.3 反復貌)。這一點與北京話不同,而與許多東南方言(如蘇州話、湯溪吳語、新泉客家話、萬義贛語)情況相同[4]。
“來”音[l?21],顯然來源于動詞“來”的虛化。“來”附在句末表示經歷某事,相當于北京話的“來著”:
(45)昨晡日伊去溪舷釣魚來。(昨天他去溪邊釣魚來著。)
(46)我□[na55]□[na55]去伊學校來。(我剛剛去他的學校來著。)
(47)我買物個時候見著伊來。(我買東西的時候曾見到他來著。)
(48)年前我佇伊宿徛幾日來。(過年前我在他家住過幾天。)
除了使用體標記“過”和“來”表示經歷,海口方言還可以在動詞前加上副詞“經”表示動作行為曾經發生。“經”語義和語法功能上對應于北京話的“曾經”。“經”可以單獨表示經歷,不和“過”配合,但更多的時候和北京話一樣,以和“過”前呼后應表示經歷為常,這一點不排除是受到北京話的影響。
(49)伊經來我宿好儕下。(他曾經來過我家很多次。)
(50)汝經望過即本電影無?(你看過這部電影嗎?)
“經”也可以和“來”一起配合表示經歷:
(51)上枚禮拜王老師經住院來。(上個星期王老師曾經住過院。)
(52)朋友經講這件事去我聽來。(朋友曾經把這件事情告訴過我。)
“過”可以和完成體“去”共現,但“來”不能,原因可能與這三個體標記在句中的位置有關。完成體標記“去”常常位于句末,與已然體標記“了2”連用,與同樣位于句末的“來”在位置與語氣上難以相容,而與粘附于動詞后的“過”在位置與語意上不沖突。下面的例子顯示經歷體標記“過”可以和完成體標記“去”共現:
(54)我早望過即本書去了2。(我早就看過這本書了。[61])
對“過”的否定形式是“無+動詞+過”,對“經……過”的否定形式是“無+經+動詞+過”,對“來”和“經……來”均沒有否定形式。原因同樣也與“過”和“來”在句中的不同位置有關。“過”附著于動詞之后,因此可以直接在動詞之前加上否定副詞“無”構成否定形式;但“來”附著于句子之后,不能使用“無”構成否定形式。
海口方言用“起”(音[xi213])或“起來”(音[xi213l?21])附在動詞或形容詞后表達起始體的意義,老派的海口方言用“起”為常:
(55)想起就好笑。(想起來就好笑。)
(56)蜀講起即件事就氣。(一說起這件事就生氣。)
(57)妚孧囝蜀下就啼起來。(那小孩子一下子就哭起來。)
(58)伊大聲喝起來做妚賊囝驚敗去。(他大聲喊叫起來把那個小偷嚇壞了。)
“起”和“起來”可以與表示完成的“去”連用,強調動作的開始已經成為現實:
(59)客儂無遘嚕,伊早食起去了2。(客人還沒到他就吃起來了。)
(60)許枚儂走起來去了2,快猛趕上!(那個人跑起來了,快快趕上!)
(61)伊儂拍起來去了2,汝去勸下。(他們打起來了,你去勸一勸。[65])
海口方言在動詞或形容詞后加“落去”(音[lo33hu35])表示動作繼續進行。“落去”語義與北京話“下去”對應,也是由同形的趨向動詞引申虛化而來:
(62)汝□[mo55]即樣姿做落去,我旦白就走。(你要這樣干下去,我明天就走。[69])
(63)□[hai33]伊講落去,無用插喙。(讓他說下去,不要插嘴。)
(64)□[mo55]望個儂望落去,我儂走頭前了2。(要看的人看下去,我們先走了。[70])
已然體指相當于北京話的句末語氣詞“了2”所表達的語法意義,表示對全句所描述的事實的確認。海口方言位于全句句末的“了”,音[lo33],從語音到語法功能上看都與北京話的“了2”相對應,本文也記為“了2”。
海口方言另外一個“了”,音[liau213],本文記為“了1”。“了1”的用法是作動詞,表完結、結束的意思,在句中作謂語和補語:
(65)我共伊拍電話,就是想了1 這件事去免得掛心。(我和他打電話,就是想結束這件事情免得掛心。)
(66)糜食了1 去無?——食了1 去了2。(飯吃完了沒有?——吃完了。)
(67)汝洗衫褲了1 去嗎?——洗了1 去了2。(你洗完衣服了嗎?——洗完了。[20])
上面例(65)中的“了1”做謂語,例(66)、(67)中的“了1”雖然字面上似乎和北京話的“了1”對應,但其實是補語;同時海口方言的“V 了1”可以插入“無、得”,如“食了1”可以變成“食無了1”(吃不完)、“食得了1”(吃得完),“VP 了1”可以插入“無”,如“洗衫褲了1”可以變成“洗衫褲無了1”(沒洗完衣服),可見海口方言的“了1”仍然是個動詞,并不對應于北京話的“了1”。
“了2”由動詞“了1”虛化而來,對應于北京話的“了2”:
(68)天光了2。(天亮了。)
(69)下課了2。(下課了。)
(70)即□[ti55]囝錢我無要了2。(這點錢我不要了。)
(71)球無見了2。(球不見了。)
北京話句末的“了”,常常等于“了1 +了2”,即北京話中的完成體標記“了1”與語氣詞“了2”合并。但海口方言句末的“了”,只能是純粹的句末語氣詞“了2”。海口方言如果強調動作完成,必須在謂語成分之后使用表示完成的“去”,即海口方言的“去+了2”對應于北京話的“了1 +了2”:
(72)汝認出伊是誰個去無?——認出來去了2。(你認出他是誰了沒有?——認出來了。[81])
(73)伊來敲門個時候我早出宿去了2。(他來敲門的時候我已經出門了。)
(74)我食糜去了2,汝食去嗎?(我吃了飯了,你吃了嗎?[71])
(75)我囝考上大學去了2。(我的兒子考上了大學了。)
(76)伊去個零□[k?u213]去了2,□[zia213]無轉來嚕。(他去了一個多月了,還沒有回來。[73])
(77)旦白即枚時候伊早就遘北京去了2。(明天這時候他早就到了北京了。[76])
已然體“了2”除了如前所述可以與完成體標記及經歷體標記在句中共現(經歷體只限于與“過”共現)外,也可以與進行體、持續體、起始體、繼續體疊加使用:
(78)伊做作業帶了2,無用罵伊。(他正在做作業,不要罵他。)
(79)伊佇塗下蹲著了2,無肯徛起來。(他在地上蹲著,不肯站起來。)
(80)話無講了1 伊早氣起來去了2。(話沒說完他就生氣起來了。)
(81)我就照汝講個做落去了2。(我就照你說的做下去了。)
海口方言在動詞或動詞重疊式后加上“下”(音[?24])表示短時:
(82)出外去行下。(出去外面走走。)
(83)去許間店望下有乜物賣無。(去那間店看看有沒有什么東西賣。)
(84)大家歇下□[na55]做。(大家歇歇再干。[82])
(85)我落去換衫褲下。(我進去換一下衣服。)
(86)妚門敲敲下早敗去了2。(那扇門只敲了敲就壞了。)
表示短時的“動詞或動詞重疊式+下”中“下”的形式和意義顯然由數量短語“蜀下一下”省略和引申、虛化而來。二者之間除了語義上的區別之外,還有如下用法的不同:
a.表示短時的“動詞或動詞重疊式+下”結構中不再出現數詞“蜀”,而表示實際動量的“動詞+蜀下”不能省略數詞“蜀”:
(87)妚門敲蜀下早敗去了2。(那扇門敲了一下就壞了。)
(88)沖蜀下水就做得了2,沖儕下無好。(沖一次水就可以了,沖多不好。)
b.表示短時貌時“下”附著于動詞或動詞重疊式之后;而表示實際動量時數量短語“蜀下”位于動詞之后做補語,前面的成分只能是動詞而不能是動詞重疊式。
c.如果動詞后有賓語,則表示短時的“下”放在賓語之后,如例(85);表示數量的“蜀下”須緊跟動詞,如例(88)。
嘗試貌表示試著做某事。海口方言表示嘗試的語法形式與短時相同:
(89)要我想下有個乜好辦法無。(讓我想想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90)要我食下,映好食無。(讓我嘗嘗,看好不好吃。)
(91)汝猜猜下,即是乜物?(你猜一下看,這是什么?[86])
(92)汝試試下映妚湯著味抑是咸?(你嘗一嘗,看那湯的味道是剛好還是咸了。)
1.動詞重疊式
海口方言用動詞重疊式表示動作多次發生:
(93)寫寫又寫錯去了2。(寫著寫著又寫錯了。)
(94)每日佇宿行行徛徛無乜事做。(每天在家走來走去沒有什么事情做。)
(95)走步走步帶踢著蜀塊石囝。(跑著跑著踢到一塊石子兒。)
(96)伊唱唱帶妚喉空蜀下啞去。(他唱著唱著忽然啞了喉嚨。[88])
反復貌可以與進行體標記“帶”共現,如例(95)和例(96)。
2.過
海口方言的“過”除了上文所論作為經歷體的標記外,還可以表示重行貌,即表示某一動作行為重新進行一次。重行貌也是一種反復[5]。如:
(97)汝寫錯去了2,倒重寫過!(你寫錯了,重新寫!)
(98)即條衫破去了2,換過蜀條做得無?(這件衣服破了,重新換一件行嗎?)
(99)我妚手表落去了2,□[mo55]想買過蜀個新個。(我的手表掉了,想再買一只新的。[94])
(100)即本戲真是好望啦,旦白我儂□[mo55]做下去戲院倒重望過蜀下。(這個戲真是好看啊,明天我們將一起去戲院重新看一遍。)
根據上文的描寫與分析,筆者將海口方言各種體貌的表現形式列表說明如下:

表1 海口方言動詞體貌形式
參照李如龍先生在《動詞的體·前言》中所提出的界定體貌標記的標準[1],本文所論的海口方言動詞的體貌標記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是意義方面,各個體貌標記都是虛化的。海口方言體貌標記或來源于動詞(如“去、著、過、來、起/起來、落去、了”),或來源于名詞(如“帶”),或來源于數量詞(如“下”由“一下”簡略化而成),作為體貌標記,語義上都不再表示原來的詞匯意義(如“帶”已沒有原來的處所義,“下”已不再表示原來的數量意義,“去、帶、著、起/起來、落去”等已由空間意義轉化為時間意義),而表示抽象的語法意義。二是結構關系方面,各個體貌標記性質都是粘著的。這些體貌標記粘附于動詞或謂詞性成分之后,位置固定,不能獨立運用。三是語音方面,有些體貌標記有語音弱化現象。如表完成體的“去”聲母和韻母脫落,與前一音節合音;表短時貌和嘗試貌的“下”讀輕音,音長也較短。這些體貌標記的語音弱化與其意義的虛化、功能的語法化相呼應。當然,總體上看,閩語普遍沒有輕聲,因此海口方言體貌標記語音弱化現象不如北京話普遍。
[1]李如龍.前言[M]∥張雙慶.動詞的體.香港: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吳多泰中國語文研究中心出版,1996:1-6.
[2]杜依倩.海口方言(老派)同音字匯[J].方言,2007(2):148.
[3]陳鴻邁.海口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6.
[4]劉丹青.東南方言的體貌標記[M]∥張雙慶.動詞的體.香港: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吳多泰中國語文研究中心出版,1996.
[5]項夢冰.連城(新泉)方言的體[M]∥張雙慶.動詞的體.香港: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吳多泰中國語文研究中心出版,199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