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定社會學：好衣服不是用來“穿”的

張藝曦

近日，范冰冰在戛納秀穿著Marchesa的綴滿鮮花的仙氣長裙走過紅毯，并被稱為“紅毯最佳造型”，這件由Marchesa高級定制的長裙經過二十多人徹夜趕制，手工縫制的花瓣綴滿全身。至于它到底值多少錢，連設計師都無法給出答案。

高級定制，這個從巴黎開始的“昂貴的美夢”，其門檻到底有多高？背后又承載著怎樣的社會學定義？到底是誰在關心高級定制？

真正的高級定制：

全球只有19家

“Haute Couture”是高級定制的法語原名，Couture指縫制、刺繡等手工藝，Haute就是頂級尊貴，它代表了時裝界難以企及的至高點。

它誕生在瑪麗皇后MarieAntoinette的御用造型師Rose Bertin手上。1858年，英國籍法國時裝設計師CharlesFrederick Worth在巴黎和平大街7號開設了自己的裁縫店，這是世界上第一家高級定制時裝概念店，相傳歐仁妮皇后的婚禮禮服就是在這里定做。

如今，巴黎每年1月和7月有兩場高級定制女裝發布會。然而并不是所有的高級定制都可被稱作Haute Couture，它的門檻高得驚人：每次展示至少要有75件以上的設計由首席設計師完成；常年雇用3個以上的專職模特；每件均由手工完成。而滿足以上的條件后，還要由法國工業部審批核準，之后才能被命名為“高級定制”。

如今，擁有HauteCouture正式會員稱號的全球只有19家，包括真正巴黎血統的Chanel、Christian Dior、Givenchy、JeanPaul Gaultier、Giambattista Valli等12家，境外會員GiorgioArmani、Valentino、Versace等7家。而其他奢侈品牌并不具備“高級定制”的資格。

高級定制提早兩個月發布，僅憑讓人望而生畏的價格，高定的穿著者們就有自信穿得“獨一無二”。高級定制時裝的穿著者有兩群人：超級富豪的太太和娛樂界女明星。高級定制往往瞄準女明星，企圖通過他們頻繁的曝光率來增加品牌的辨識度，反之，女明星們穿著高級定制走紅毯，以此比拼身價。海倫·米倫看完Giorgio Armani Privé（Armani的高定線）秀后說，從1980年代起她就是該品牌的粉絲：“我曾在影片《陌生人的安慰》中穿著Armani的服裝，那是我第一次因為戲裝受到好評。我喜愛他的上衣。”但她明確表示，“我買不起這些高定，太貴了”。

到底多少錢可以買一件高定？就連高定的服裝設計者們都沒辦法準確給予答案。畢竟一件高定的價格不太好估量，它由設計、選材、染色、刺繡工時以及所消耗的材料數量等諸多因素構成。而最重要的，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高級定制。在一個高定設計師眼中，高定是有靈魂的“藝術品”，你要懂得如何穿著，并且有十足的貴族身份，才能穿得上它。

從高定的做工可以看得出“定制”的內涵：一件西裝量體裁衣時，對袖口和領口都會根據不同需要而選擇使用，甚至肩線以及“喜歡雪茄”“左手戴腕表”……這樣的細節都會在設計時一一考慮。在制作完成之前，高級定制店還會要求客人不止一次地試衣，直到滿意為止?？梢哉f，每一件完全以顧客為標準，量身定制的高級定制服裝都是凝結著裁剪師靈感、心血和高超技藝的藝術品。

超越時間：富豪的消費不受經濟走勢影響，對奢侈品的忠誠也不會跟著股票下跌

近幾年，快時尚品牌的崛起，成衣的流水線制作，讓時尚拉近了從設計到平民的距離。不論你是平民還是公主，都可以穿得光彩奪目，這無疑影響了全球奢侈品牌的“銷量”，然而處于時尚產業鏈最高端的高級定制時裝卻依然蓬勃得活著。

Chanel高定業務每年按20%遞增，有客戶一氣兒就定制了8件；2009年Rochas重新發布高級成衣，2013年Schiaparelli重登高定T臺；2014秋冬巴黎高級定制時裝周拉開了帷幕，6天的日程有近30個品牌發布高定設計，可見高級定制時裝不是垂死的行業，制作它們的高級裁縫們甚至覺得，高定只屬于一個階層，甚至這個階層會不由自主的購買。

真正購買它的人清楚，它從來都不是用來穿著的。Docle&Gabanna甚至更赤裸裸地公開說自己的座位只給那一級別以上的明星保留著，這造就了“服裝的等級”：高級定制只屬于真正的貴族，那個階層屈指可數。

英國紀錄片導演Margy Kinmonth曾為BBC拍攝紀錄片《高級定制時裝的秘密世界》，為了接觸到高級定制時裝的客戶群，她花了半年時間才滲入這個保守的圈子。她們多為俄羅斯、印度、中東人，現在中國人也加入進來。她們的老爸、老公在近10年間由于投資股票、高科技、能源，很容易地賺到了消費專家所稱的“一次性的錢”，從而躋身富裕階層或超級富裕階層。你以為她們是沖著時尚潮流來的？一件衣服全世界只有一個人穿，這樣的時裝能代表潮流？新錢的擁有者們渴望用寫著五位數的小標簽鞏固自己的新形象，他們是要擁有獨一無二、別人都買不起的東西。

“僅此一件的高級定制禮服永遠站在象牙塔最高端，它帶給消費者的社會學意義永遠不會變。經濟學原理在高級定制業是不起作用的，因為富豪對奢侈品的消費不受經濟走勢的影響，對奢侈品的忠誠也不會跟著股票下跌。即便受影響出現些微下滑，一旦經濟復蘇，奢侈品行業也是恢復最快的?！背绷鞣治鼍W站WGSN亞太區總經理Julie Harris說。

近百歲高齡的美國老牌名媛Carroll就宣稱，她從未穿過尋常衣服，她只穿高級定制。，泰國公主基諾瓦娜維里是巴黎高級定制時裝周的重量級嘉賓之一。泰國王室是全球最富有的王室，英國王室都屈居其后。每次參加完巴黎高級定制時裝秀后，她都不忘給媒體們炫耀，自己第一時間搶到了哪些高級定制時裝，雖然她不忘強調，“我可沒有整天都想著買東西?！比欢新犝叨济靼?，她顯然也不是為了全球金融海嘯、糧食危機等問題夜里輾轉反側睡不著覺的人。

它從來都不是用來穿著的

高定代表著一種身份。

Valentino集團總裁Stefano Sassi說，“意味著極致、優美、豪華奢侈和一對一的關系，讓富豪們消費了‘獨一無二。這種消費超越了時間，永遠都有生存空間。”

如今國內最常聽到的就是“私人定制”。 在過去漫長歲月中被量產的中國人，理應得到“個性化”：私人定制像是魔力工廠，仿佛走進去，出來后就煥然一新，每一個人都成為獨一無二。

盡管這其中摻雜著定制新生活和嶄新自己的態度，然而泛濫之后，私人定制最終也很空洞：似乎沒有什么不可以定制，最終卻發現沒有定制出真正的自己。

正如1987王朔發表《頑主》中所說，“私人定制就是‘替人解難替人解悶替人受過的3T公司，提供各種腦洞大開的服務，目的是‘在社會服務方面拾遺補缺。公司的宗旨就是幫助像您這樣素有大志卻無計可施的人?！薄饺硕ㄖ疲举|上還是別人再幫你定制自己。

在這個故事里，人們穿著樣式、色彩差不多的成衣，用著流水線生產出的一樣的東西，接受一樣的義務教育，參加團體旅行，千家萬戶過著同一模式的生活。正如馮小剛的電影《私人訂制》中所說，“成全別人，惡心自己”。

早在1960年，成衣業蓬勃興起。工業化、大批量的成衣使得普通上班族、家庭主婦花很少的錢就能追趕上最新的潮流?？死锼雇型郀枴ぐ蛡愇鱽喖樱˙alenciaga品牌的創始人）曾痛斥流水線給了時裝縱欲的形象，憤怒地說“真是狗過的生活”，干脆退出了時裝界。

這“狗”一樣的生活如今成為了中國人眼里的“高級定制”：誰都可以定制“服裝”，只是穿不出范冰冰那樣“艷壓”的氣場；誰都可以定制自己的家，然而最終還是睡在了物質的“奢貴”中；誰都可以定制旅游，最終還不是把“馬爾代夫”變成了中國的“游泳池”，寫下了“到此一游”必然是富豪的“惡俗”一筆；誰都可以定制“必讀書清單”，然而最終還是買了一堆，花了不過5分鐘看了一眼“書皮”，出門還是過著出口即是惡俗的日子；誰都可以定制健康養生顧問，但最終還是在沙發上度過了看電視吃薯條的慵懶時光；誰都可以定制戀愛專家，但最終還是產出了一系列離婚的失敗案例；誰都可以定制豪車，最終卻發現開的還是蘭博基尼、法拉利這樣的牌子；甚至連孩子都可以定制了，你卻沒有辦法告訴他，到底定制的人生有什么意義？

你可以定制任何物品和服務，可以定制生活方式，定制人生，但有些東西，比如世界觀、品位、趣味、好奇心、真情，定制至今仍無能為力。

實際上私人定制就是噱頭，它既不能同巴黎的“高定”比貴，也不能在精神的世界里活出自我。真正的高定實際上是“定制自己”：定制一個能清醒認知自己、架構自我、不從眾不迎合的自己，以“你”真實的活著——這是最牛的定制，誰都無法復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