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璐

瑞典設計不僅是一種簡潔清新的設計風格,而且傳遞著設計是為大眾服務的理念
以簡潔清新又實用為特征的這種設計風格,根基在于“民主設計”的理念。品位本來是貴族的特權,在古典時代,宮廷貴族創造了一種以發展閑情逸致和優越品位為特點的生活方式。可這并不符合時代精神,現代化的工業生產,早已經在滿足實際功能的基礎上,形成了特有的風格,不是滿足一個獨特的靈魂表達,而是進入到大多數人的生活里。“把日用品做得更美”是瑞典對于家居的價值觀,這不僅涉及審美,更是一種對待家庭生活的態度和生活方式。
從哥本哈根機場坐車兩個小時,就到了瑞典南部的小鎮阿姆霍特。這是個靜謐的小鎮,甚至只有一個路口安裝了紅綠燈,除了一條有超市和商店的“商業街”,大部分是散落的住宅。幾乎沒有什么游客到這里旅行,互聯網上對這里幾乎沒有太多的介紹。可如果想了解北歐尤其是瑞典設計,這是重鎮。瑞典設計的代表,宜家的總部就設在這里,小鎮只有8000多人口,一半是它的雇員。
走在阿姆霍特,時常能看到巨大石塊壘成的石墻,它們并沒有實際的用途,僅僅作為路旁的裝飾。這種有特點的布置其實是阿姆霍特人的精神象征。在瑞典,大自然格外與人類為敵,土壤與巨大的石塊混在一起,阿姆霍特人如果要耕種,必須先把石塊都從地里搬開,可即便辛勤勞作,因為土地貧瘠,收成也不好。瑞典靠近北極圈,實際上一部分國土就在北極圈里,它的冬夜又格外漫長,人們大部分時間要待在屋子里。所以,阿姆霍特甚至整個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人都有重視室內環境的習慣。
“北歐風格”形成的最初,完全是生活的需要。阿姆霍特人的房子都有巨大的窗戶,掛著圖案鮮艷的窗簾,放有燭臺,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每一家的蠟燭都燃起來,形成很特別的夜景,既照亮自己的家也給路人送去光亮和溫暖。在室內,大部分家庭使用白色調,這是為了保證最大限度的光線反射、得到充足的光源。而這里幾乎被森林包圍著,自古與森林為伴的結果就是,他們的家具很多是木質的,并且經常保持原木色。
生活的需要又與藝術、設計結合起來,也與嚴苛的生活有關。從19世紀中期到20世紀初期,美國是瑞典人心目中的“理想國”,陸續有120萬人移民,大約占總人口的25%。人口減少導致勞動力短缺,經濟發展受到嚴重的影響。這成了當時瑞典政府面臨的棘手難題。為了能留住人,瑞典政府和社會組織進行了許多制度設計、社會改革,其中一項行動就是號召藝術家把自己的才華貢獻在社會化大生產里,到工廠去,設計并制造出美麗的日用品。因為如果讓人們在家中覺得舒適了,才會不想離開,并且不僅僅是上層人士要生活得美麗而舒適,最重要的是平民階層。“外觀設計是所有人的事情,而不僅僅是那些買得起的人。”
平民化是瑞典設計的根基。瑞典的設計師早早意識到,瑞典是個農業國家,農業文化指向于樸實和實用的風格,而不是歐洲一些國家奢華的貴族品味。家居用品首先要實用方便、令人愉快。瑞典設計歷史上很著名的一本書《美麗為人人》里寫道:“每一件事物都要符合它自己的目標。一個人應該能夠有舒適的椅子坐,在桌旁安靜地進餐,在床上舒適地休息。而不舒適的座椅、搖搖晃晃的桌子和窄小的床鋪都是丑陋的。”所以,瑞典家居用品的設計最基礎的是充分考慮消費者的日常需求和習慣,方便性和使用感出眾。
而另一方面,因為全民培養出了重視居住環境的愛好,瑞典人對家具和家居用品的美學要求就很高,促使設計師們學習與鉆研。瑞典風格在國際上受到關注,最早是因為畫家卡爾·拉爾森,他描繪家中環境的水彩畫在世界博覽會上展出,并且畫冊在德國大受歡迎。他的家里簡潔、明快,家具不多但是非常通透,這與當時歐洲厚重華麗的風格迥異,一時間成了瑞典家居的代表。到了上世紀20年代后期,包豪斯的功能主義和瑞典設計文化重視實用性結合起來,讓1930年的斯德哥爾摩博覽會大獲成功,標準化、實用性和簡潔輕巧向世界展示了瑞典風格。
具體實現上,瑞典人的設計延續了就地取材的傳統,體現的是瑞典國家的自然風貌。家具、家居的材料常用瑞典森林里生長的樺木、松木、橡木、櫸木,以及盛產的羊毛、亞麻。顏色上,大范圍地使用白色和褐色,非常接近于漫長冬天里的白雪皚皚和間雜著的深沉土地。也是因為冬夜漫長,瑞典設計師也喜歡用紅、黃、綠等鮮艷的純色來讓人從視覺上和心理上增加溫馨活潑的感覺。
“二戰”以后,北歐幾個國家在國際展會上連續獲得了幾個大獎,“北歐設計”被當作一個整體談論,并受到歐美世界的歡迎和認可。
在這種土壤里生長出來的宜家,是瑞典設計的代表。設計家馬茨·特賽琉斯說:“我們瑞典人以理性和想法實際聞名,我們從各個角度嘗試以輕松的方式使每個人都能實現生活的夢想。其理念是研發自由而民主的設計,解除不必要的束縛,為人類的幸福服務。”
“民主設計”是宜家明確的設計理念,并且具體化為:美觀、實用、優質、可持續性和低價。所有商業模式的設計,都圍著這實現這五個元素展開。
首先要保證的是實用性。他們內部有一個大約100人的市場調研團隊,每年都要在世界各地做入戶調查,專門捕捉人們日常生活里的不方便和困擾,然后把這些痛點匯總作為設計依據。比如為了迎合智能時代到來而推出的充電家具,就是解決家里數據線和充電器纏繞的問題。
美觀是吸引購買的要素。宜家家居雖然一直以低價聞名,其實幾十年的歷史里有很多設計經典。1985年,北歐設計大師尼爾斯(Niels Gammelgaard)設計了Montent沙發,他從手推車的堅固耐用中吸取靈感,設計出舒適、低價又具有現代感的沙發。1987年又設計了與它配套的沙發,這一組經典產品獲得了瑞典優秀設計獎。除了常規產品,推出了第一代PS系列產品,此后每兩年推出一次。這個代表著年輕、創新、前沿的系列在設計界很受矚目。“PS系列就像在現代世外桃源里的一個明亮的夢。”伍爾夫·貝克曼在瑞典《形式》雜志中說。
有持續的降價空間是因為宜家采取自營的商業模式,從原材料到銷售的每一個環節都精打細算。設計師們必須遵循性價比的原則,在不必需的地方用更便宜的材料來取代。比如一種椅子的扶手,原來是用歐洲山毛櫸制作的,考慮用更便宜的材料替代,找了幾家工廠,最后80年代初瑞典一家化工廠可以用塑料來生產這種椅子。現在,他們用經常堵塞航道的植物鳳眼蘭生產收納用品,因為它是一種耐用而且高度可再生的材料。
除了材料的選擇,為了把成本降到最低,設計師不能只坐在工作室里,他們要到工廠去,跟工人們在一起,了解現有的生產流程和技術里一件家具不同設計的成本,因為有時候形狀或者大小的改變也能使成本降低。生產流程也要降低成本,比如生產抽屜的供應商,改成雙層作業,使機器的利用率更高,每個抽屜的生產成本最多可以降低20%。而宜家最為出名的平板包裝,也是為了節省成本。平板可以更少占用空間和便于搬運,有人計算這在運輸方面為公司節省了6倍的開銷。
想盡辦法降低成本,還要保證質量,在宜家總部阿姆霍特有產品質量檢測中心,它服務于產品的新開發階段,進行化學、紡織、蠟燭、腐蝕等領域的試驗。家具在化學領域最為在意甲醛的含量,實驗室里有四種方法來測試它。對于紡織品,有洗滌試驗,確保產品在縮水性、色彩牢固程度上可以滿足顧客的期望。因為涉及消防安全,質量檢測中心有專門的可燃性試驗室測試軟墊家具,測試的火焰從小到大,香煙的火焰,35毫米的氣體火焰,用易燃液體浸泡,點燃10分鐘,每一種測試都有不同的要求,必須達到耐燃的程度。
瑞典設計不僅是一種簡潔清新的設計風格,而且傳遞著設計是為大眾服務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