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麗鋒++陳建偉



摘要:從提升個人就業質量的視角出發,文章利用調查數據,通過多個指標對我國新時期個人就業質量進行了比較分析,并構建了包含個人就業滿意度信息的就業質量指標,利用有序Logit模型對我國新時期個人就業質量的主要影響機制進行了實證分析。結果表明,勞動報酬因素對提升就業質量的作用明顯;在工作時間因素中,工作生活平衡度對個人就業質量具有更為重要的影響;在職業發展方面,如果工作與專業匹配度越高,則勞動者的就業質量就越高;職業尊重因素的回歸結果表明,所從事職業的受尊重程度,已成為新時期影響我國勞動者個人就業質量的最為重要的因素。該研究對我國制定新時期勞動力市場政策,實現更高質量就業目標具有現實意義。
關鍵詞:就業質量;影響因素;實證分析;有序Logit模型
中圖分類號:F241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149(2015)04-0107-12
DOI:103969/jissn1000-4149201504012
一、引言
黨的十八大報告指出,今后一段時期我國就業工作的主要目標是要“推動實現更高質量的就業”。而“更高質量的就業”主要是指充分的就業機會、公平的就業環境、良好的就業能力、合理的就業結構、和諧的勞動關系等[1]。近些年來,隨著積極就業政策的實施,我國在擴大就業數量和規模方面已取得了很大成績,但是在“公平的就業環境”、“和諧的勞動關系”等涉及就業質量的諸多方面還存在不少問題,這就造成了目前我國勞動者的整體就業質量仍然處于較低水平的局面[2]。因此,集中智力資源,研究和判別影響我國勞動者就業質量變動的關鍵因素有哪些,并討論這些關鍵因素是通過何種機制作用于就業質量的,無論是在學術層面還是在政策層面,無疑都具有重要價值。
國外已有大量文獻關注就業質量問題,有的從微觀個體的工作效率、職位匹配、薪酬激勵等方面進行分析[3-6];有的在中觀層面從勞動力市場運行狀況和資源配置效率的視角進行研究[7-8];還有的從宏觀層面分析,如國際勞工組織1999年提出體面勞動概念,對高質量就業進行了權威釋義具體參見:ILO. Decent work and the informal economy \[C\]. International Labor Conference, 90th Session,Geneva,2002.。從內容來看,有的對就業質量的概念進行了界定[9];有的探討就業質量與經濟增長和社會政策的關系[10];有的解釋工作特征和勞動力市場因素如何構成就業質量等[11]。解釋指標方面,有的側重權利、社會保障、社會對話等內容[12-13];有的側重工作質量[14];有的著眼于收入、穩定性、獎賞、健康和安全等具體指標[15]。研究方法方面,主要是利用統計數據進行群體間的對比分析和跨國比較[15-17]。
與國外文獻相比,我國學者更多地關注了就業質量的影響因素問題,可以將這些國內文獻歸納為六類:第一,研究了不同時期行政級別、政治面貌、工齡、權力大小對就業質量的影響[18-19],重點考察了職級與就業質量的關系;第二,考察了資本與勞動力量的對比對就業質量的影響[20-21],主要從勞資平衡的視角解釋就業質量的高低;第三,關注了經濟發展水平、高等教育經費投入、經濟結構對就業質量的影響[22],屬于從宏觀層面對就業質量的研究;第四,討論了工作特征、就業期望、個體特征對就業質量的影響[23-25],著重解釋了這些特征對以收入為主要代理變量的就業質量的影響;第五,關注了用人單位、勞動者自身因素、培養單位的差異對就業質量的影響[26],主要從勞動者專業技能供給與職位需求匹配角度進行了分析,體現了匹配度高低對就業質量的影響;第六,計量分析了人力資本、社會資本對就業質量的影響[27],屬于對個人就業質量的詳細分析,但主要集中于大學畢業生這一特殊群體。從既有文獻的研究可以看出,雖然很多文獻關注了就業質量的影響因素,但多數文獻都是從各自關注的視角出發進行研究的,從而造成這一領域的研究還缺乏全面性;同時,很少有文獻從理論或經驗層面討論這些影響因素是通過何種機制作用于就業質量的,因此可以說研究還缺乏深入性;另外,從已有文獻使用的數據來看,多數還存在所用數據缺乏針對性的問題——大多選取與就業相關的數據,而非真正的就業質量調查數據,所以存在數據代表性不足的客觀缺陷。
鑒于此,本文基于一手的就業質量微觀調查數據,選擇較為完整的考量指標,詳細分析我國新時期個人就業質量的影響機制。一方面,厘清構成個人就業質量的主要因素,描述新時期就業質量的特征;另一方面,通過解釋各因素對就業質量的作用機制,為調整和制定勞動力市場政策提供參考。
二、分析框架
就個人而言,提高就業質量才能實現高質量生活,所以全面分析就業質量的影響因素和作用機制,尋找經濟增長更好地轉變為國民福利的途徑,是本文研究的基本出發點。而分析就業質量的方法主要源于對充分就業和高質量就業的反思,因為與就業率相比,就業質量不僅能反映就業的數量,同時還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就業的優劣、結構、性質。因此,本文主要著眼于兩點:一是選取合理的變量來表達個人就業質量,作為分析的被解釋變量。研究發現我國各地就業質量水平存在明顯差異[12],因而對個人就業質量的討論應該將勞動者就業所處地區的就業質量水平(涵蓋經濟、環境等因素)考慮進來,所以本文在設計上考慮了地區就業質量因素,并在實證分析中進行檢驗。二是結合新時期勞動者對就業質量的價值判斷,進行充分論證,從調查數據中總結歸納出15個反映就業質量內涵的指標,并對其進行數值化處理,以構建所要分析的影響因素的基本范圍。在此基礎上,分析就業質量的影響因素,并對其中的機制進行實證檢驗。我們認為這一分析框架是對就業質量研究范式的有益嘗試,具體框架如圖1所示。
圖1文章研究框架
三、變量選取與研究設計
1變量的選擇
就目前的研究來看,可以度量個人就業質量高低的指標主要為就業質量滿意度。根據問卷調查對自身就業質量滿意度評價回答分為四類:“基本滿意”、“很滿意”、“不滿意”和“很不滿意”。
關于解釋變量,本文按照指標完整、數據可得的原則,選擇了15個構成就業質量的微觀指標,作為回歸分析的解釋變量。指標含義如下:“勞動報酬”為全年實際總收入與期望收入的比值,公式為S=I/E(S表示勞動報酬指標,I表示個人全年總收入,E表示個人期望年收入);“就業穩定性”指近三年來是否更換工作;“社會保護”為單位是否為職工同時繳納醫療、養老、失業、工傷、生育險和住房公積金六種保險;“職業發展”指當前工作是否有助于職業發展;“工作生活平衡度”指是否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平衡工作和家庭之間的事務;“社會對話”指是否有機會參與改善工作環境、條件、待遇等問題的討論;“員工關系”指員工之間互相信任、相互關心的程度;“勞動安全”指工作的危險性或對健康危害的程度;“勞動合同”指用人單位是否與勞動者簽訂固定期限正規合同;“培訓機會”指工作中有無定期培訓的機會;“工作強度”指勞動者當前所從事工作的強度大小;“工作與專業匹配度”指工作與所學專業知識或技能的一致程度;“加班及待遇”指有無加班或是否合理支付加班費;“工資發放”指是否有拖欠工資現象;“職業受尊重程度”指職業是否能夠得到人們的尊重。鑒于個人及工作特征對就業質量具有一定影響,所以控制變量為:個人年齡、性別、民族、戶口、受教育程度、單位所有制、行業、職業。
2模型介紹
由于被解釋變量為定序變量,所以回歸模型應選擇常見的有序Logit模型。假設就業質量滿意度變量為Y,為k個等級的有序變量,在本文中k=4,即Y1為“很不滿意”,Y2為“不滿意”,Y3為“基本滿意”,Y4為“很滿意”。XT=x1,x2,…,xn為自變量矩陣。記等級jj=1,2,…,k的概率為Py≥jx,則模型如下:
LogitPj=LogitPy≥jx=-αj+∑nj=1βjxj j=1,2,…,k-1;i=1,2,…,n
3內生性與異方差問題
由于本文的核心被解釋變量是個人就業質量,是微觀層面變量,核心解釋變量是勞動報酬等多個因素,而勞動報酬是與個人就業關系最為密切的微觀層面變量,因此變量之間可能存在因果關系導致的內生性問題。另外,考慮到本文未能窮舉與個人就業有關的所有變量,所以回歸中也可能丟失某些重要的解釋變量。出于穩健性考慮,本文使用了工具變量回歸方法。考慮到個人勞動報酬與其就業所在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有著密切關系,而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又不能直接成為個人判斷其就業質量高低的原因,所以我們用地區人均GDP(回歸中做對數處理)與其他解釋變量的組合作為勞動報酬的工具變量。經過逐步嘗試并檢驗其有效性,結果表明地區人均GDP是勞動報酬較為有效的工具變量,后面的分析中報告了最終的工具變量回歸結果。
本文回歸模型的一個重要假定是,總體回歸函數中的隨機誤差項滿足同方差。但如果變量方差較大則不能滿足上述假設,使得模型不再為有效估計,這時采用t檢驗有可能導致錯誤的結論。所以,本文對模型的異方差進行如下檢驗與處理:首先我們假設模型存在異方差,并利用最小二乘法進行回歸分析,然后進行White檢驗,結果表明P值較大(P=06564),所以得到接受不存在異方差的假設。事實上,由于本文勞動報酬變量為比值,其數值的變化幅度較小,且分布于數值兩端的樣本較少,而且我們已經剔除了少數異常值,另外,其余解釋變量均為虛擬變量,其取值變化的復雜性較小,所以總體上變量方差不大,這也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模型的異方差問題。誠然,可能引起異方差的原因還有模型中遺漏變量、測量誤差等,對此,一方面本文采取IV回歸方法能在一定程度上消除可能的問題,另一方面我們也在模型中采取了通用的穩健回歸辦法,以得到White一致性估計。
四、數據介紹及統計描述
本文數據來源于北京師范大學“中國就業質量研究”課題組于2011年7-8月在全國進行的就業質量調查。考慮我國當前東、中、西、東北四類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差異明顯,為了保證數據有較好的代表性,所以調查首先按照官方資料將全國31個省市自治區分為東、中、西、東北四類,然后從各組中隨機抽取4個省份作為調查地區,其中東部抽取結果為北京、山東、福建、廣東,中部為河南、安徽、湖北、江西,西部為陜西、內蒙古、新疆、貴州,東北為吉林、遼寧(東北地區省份較少,故抽取2個樣本),共14個省份。然后在樣本省份內根據地區數量多少隨機選取一定比例的調查地區,并根據各地區統計部門提供的企事業單位數量及其規模確定有代表性的企業開展調查,具體按照單位內各部門人員數量比例抽取一定人數的調查對象。調查按照調查員當面組織訪談、調查者獨立填寫問卷的形式完成,共發放問卷3000份,收回有效問卷2779份,有效回收率為926%。
類較多,不利于進行顯性的比較分析,所以本文按照已有研究的慣常做法,對所有制、行業、職業類型進行了歸并。在參加調查問卷的樣本中,國有部門從業人員占多數,壟斷行業從業人員與非壟斷行業分布比較均勻,白領職業從業人員比藍領職業從業人員更多。
由表2可知,樣本主要來自年齡在16-60歲之間的勞動年齡人口,通過對年齡變量進行的核密度分析表明,30歲左右的年齡取值較為集中,這一分布特征更加切合本文分析的需求。因為當前就業質量應該關注的重點群體正是年齡偏小、具有新時期特征的就業群體(大學畢業生和青年農民工)。另外樣本平均受教育年限為1295年,高于全國平均水平,表明我國全職就業人員的受教育年限較高。平均工齡為1187年,與年齡分布的峰值基本一致。從工作時間看,職工平均日工作時間為847小時,高于國家規定的8小時工作制度。失業情況方面,有失業經歷的人員占比為21%,且累計失業天數的均值為2159天。另外,調查樣本的全年總收入平均為3216974元,略低于我國城鎮非私營單位在崗職工年平均工資,原因是調查中還有私營單位工作人員,其工資水平低于非私營單位。期望收入的均值為7281612元,從標準差、最大最小值可知,一方面被調查人員實際收入與期望收入差距較大,另一方面也暗示了不同人群之間存在著較大的收入差異。
五、回歸結果分析
根據本文研究設計,我們同時進行了有序Logit模型和IV回歸分析,應用Stata120軟件回歸分析的結果見表3。模型(1)為普通的有序Logit回歸,從結果來看,勞動報酬變量的系數并不顯著,這與經驗判斷所認為的勞動報酬是就業質量最重要的影響因素不一致,模型可能存在內生性問題,估計結果有偏。模型(2)是用地區人均GDP作為勞動報酬工具變量的兩階段估計,從報告的DurbinWuHausman(DWH)檢驗內生性的結果看,在1%水平上拒絕了不存在內生性的基本假設,因而勞動報酬存在內生性。在兩階段工具變量估計中,一階段估計的F值為29712,工具變量的t值為1591,根據斯托克(Stock)等人的研究,F值大于10%偏誤水平下的臨界值為1638[28],表明用地區人均GDP水平作為勞動報酬工具變量是合適的,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從解釋變量系數顯著性來看,勞動報酬因素、工作時間因素、職業發展因素、職業尊重因素對就業質量的影響不盡相同。
1勞動報酬因素對就業質量具有顯著的提升作用
勞動報酬、社會保護、工資發放這三個因素對就業質量均有顯著影響,具體來看:勞動報酬的冪指數為254,表明勞動報酬(比例值)增加1,對就業質量提升的概率貢獻為154,影響較大;社會保護變量的回歸系數在5%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表明每增加或完善一項社會保護制度對勞動者個人就業質量上升的概率貢獻為007;工資發放對就業質量的概率貢獻約為02。
上述結果揭示了勞動報酬是新時期個人就業質量的重要影響因素。事實上我國在快速城鎮化過程中,數以億計的流動人口就業于次要勞動力市場中,很大一部分勞動者的就業質量主要受到低收入問題的影響,比較而言,發達國家在快速工業化過程中勞動報酬占 GDP 的份額保持上升態勢,并在達到較高水平后處于穩定狀態。但我國在經濟快速增長的過程中,卻出現了勞動報酬占GDP份額下降的趨勢[29-31],或者一直維持在較低水平,即初次收入分配格局陷入了一種低水平穩定狀態[32],成為當前時期牽制就業質量提升的主要因素。同時,我國新時期勞動者逐步認識到了與工作待遇密切相關的社會保護的重要性,大大增強了對更加充分、均等的社會保護的需求:包括醫療、養老、失業、工傷、生育和住房公積金等保險內容在內的社會保障條件的落實情況,已經成為影響新時期勞動者就業質量的核心要素。值得注意的是,本文的研究發現,與勞動報酬密切相關的工資發放情況已然成為了新時期個人就業質量的影響因素。在我國當前的市場化進程中,存在勞動者工資不能按時足額發放的現象,尤其在制造業、低端服務業等行業,而且在農民工中比較多見,工資的發放情況成了影響他們就業質量的關鍵因素。對本次調查數據的分析發現,約有21%的人認為目前工作中存在拖欠工資的現象,而這一群體主要包括非正規就業者,這與當前該群體就業質量不高的經驗判斷相符,所以本文的分析結果暗示了解決工資發放問題對提高非正規就業者就業質量的重要意義。
2工作時間因素對就業質量的影響力逐漸增加
表3的結果顯示,在工作時間因素方面,工作生活平衡度對就業質量具有顯著影響,如果勞動者工作生活的平衡度較高,那么就業質量提高的概率(即工作生活平衡度對就業質量作用概率的貢獻)會增加023,同時,加班及待遇變量的系數也在1%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其概率貢獻為011,工作強度在5%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概率貢獻為145。
關于工作時間,我們在調查中發現,越來越多的員工認為自己處在兼顧互相沖突的工作要求與家庭責任的兩難困境中,并且表示近些年因工作任務較多,工作時間(包括有酬加班)越來越長逐漸成為他們工作中的突出問題,所以勞動者在工作生活的平衡中需要不斷比較選擇效用的大小,影響了工作的專注度。雖然在理論上,個人對工作和生活的效用評價在一定時期內是既定不變的,但當勞動者無法選擇一種相對高效的平衡狀態時,就會影響就業質量,同時勞動者個人的生活空間也會受到擠壓,加之經常加班且不能按規定得到補償費用等問題,都嚴重影響勞動者的就業質量。因此,從勞動立法的角度應該對工作時間模式的選擇、工作減壓、加班費用支付等方面的問題進行詳細規制,以改善因工作時間因素引致的就業質量低下問題。
3職業發展因素對就業質量的總體作用相對較弱
在職業發展因素中,職業發展變量的回歸系數表明在有助于職業發展的工作崗位就業,可以對就業質量的提升有120的概率貢獻,同時,工作與專業匹配度對提升就業質量也具有較為明顯的作用。誠然,良好的職業發展前景可以使勞動者專注于目前的工作,不僅能提高員工的工作積極性、穩定性和工作效率,還能夠降低企業因為員工流動帶來的成本。所以本文的研究結果不僅揭示了職業發展對于就業質量的明顯影響,同時也從側面反映了職業發展機會的多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勞動者參與就業的社會效益。重視為勞動者提供職業發展的機會對個人和企業均有積極的影響,尤其在近些年來,較高的職業流動率給勞動者個人和企業均帶來了很大的負面影響,缺乏職業前景而造成勞動者自愿失業和企業用工困難的事例屢見不鮮,成為新時期就業環節的突出問題,所以引導企業為勞動者提供良好的職業發展空間,是提高就業穩定性的重要手段。
同樣,當前在我國勞動力市場中專業匹配度問題已經引起了具有一定專業、技能的勞動者(尤其是大學畢業生、職業學校畢業生)的重視。調查發現,工作與專業匹配度的高低是影響大學畢業生就業滿意度的重要因素,成為其擇業的主要考慮因素之一。已有研究發現大學畢業生的人力資本質量與其就業質量具有正向關系[27],我們認為,從大學生專業能力發揮的角度考慮,擁有高質量人力資本的勞動者獲得較高的就業質量,需要建立在工作與專業匹配度相對較高的基礎之上,所以,改善勞動力供需結構、提高個人工作與專業匹配度是未來勞動力市場改革的重要方向。
回歸結果還顯示,工作穩定性、勞動合同、培訓機會三個因素不對就業質量構成明顯影響。可能的原因是工作穩定性是一個相對指標,包含著穩定性和流動性兩個方面,較高的穩定性要對應適當的流動性,而所謂合理的流動也必須建立在相對穩定的基礎上,所以并非簡單的穩定性越高越好。雖然勞動合同的形式單一,但其涵蓋的就業相關內容較多,比如穩定性、職業發展等,所以該變量在一定程度上被相關變量所解釋,使其自身的顯著性降低,因而在回歸模型里,實際上可以將勞動合同變量看成控制變量。培訓機會變量的系數不顯著,說明其對新時期個人就業質量的影響并不明顯,我們的調查還發現,有53%的勞動者認為過去的培訓并沒有對本職工作產生明顯影響,所以培訓的效率較低也可能使得多數人并不認為其對就業質量提升有積極作用。總之,職業發展方面的多個因素對就業質量的作用機制表現為部分顯著和部分不顯著的特點,且總體影響相對較弱。
4職業尊重因素對就業質量提升的邊際效果最明顯
在職業尊重方面,新時期勞動者對職業尊重的要求越來越高,表現為回歸結果中的職業受尊重程度、員工關系、勞動安全三個變量的回歸結果顯著性較高。職業受尊重程度對就業質量的概率貢獻為029,同時,良好的員工關系可以使就業質量提升的概率增加017倍,而且勞動安全對就業質量提升的概率貢獻也較大。社會對話對就業質量產生015的概率貢獻。
上述結果揭示了勞動者職業尊嚴與就業滿意度的緊密聯系,印證了本文提出的就業質量與體面勞動在內涵上的深度關聯,是新時期個人就業質量的重要特點。所以,就當前來看,能否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對勞動者就業的主觀感受和社會地位都會產生影響。而這種職業受尊重程度的改善不僅僅與勞動力市場制度因素有關,還更多地受到社會文化、就業觀念等多種因素的影響。所以應該從保護不同職業勞動者權益的角度出發,不斷提高目前看來屬于低級職業的勞動者的職業地位,改善他們的工作環境,從而提高勞動者的職業尊嚴。
作為體現勞動者個體間彼此依賴和尊重程度的員工關系,同樣是新時期個人就業質量的主要影響因素。這與國外學者的研究相近,即和諧的員工關系是經濟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后勞動者對自身人際交往質量提升需求的必然表現。調查結果發現,在我國新時期勞動者就業過程中,還存在比較普遍的員工關系問題,例如上下級員工之間溝通不順暢、職位級別歧視現象嚴重、同級員工工作推諉等。這些問題與當前勞動者綜合素質快速提高過程中對員工關系改善的需求相互矛盾,影響了工作滿意度。
在控制職業尊重程度和員工關系的基礎上,我們看到勞動安全因素的影響依然顯著,表明勞動安全隱患和健康危害問題是新時期個人就業質量的重要影響因素。從現實來看,我國近年來出現的勞動安全事故較多,已經引起政府的高度關注,但面對安全隱患以及工作環境中可能存在的對健康危害的問題,目前相關規定的完善和落實情況還需要加強,以切實保障勞動者的權益,真正達到體面就業的基本條件。所以我們認為,勞動力市場改革不僅要追求勞動者數量上供求平衡的宏觀目標,在新時期更需要從與就業質量相關的職業尊重程度細節指標出發,規制影響勞動者工作滿意度的微觀因素,提高對勞動者安全和身心健康的尊重程度。
六、穩健性檢驗
根據心理學研究的基本發現,個人對自身就業質量評價的基本出發點更多地是與自己身邊的人比較得出的,因而社會關系數量的多少、交往半徑的大小都對其評價有著重要影響,特別是當被調查者處在不同的地域時,這種比較差異會更加明顯。例如:北京等發達城市的被調查者與西部欠發達地區的被調查者同樣回答了“基本滿意”,但所包含的就業質量信息應當是有所差異的,即當地區就業質量存在較大差距時,這些地區之間的勞動者對個人就業質量的判斷也會有所差別。為了檢驗本文結果的穩健性,厘清地區、性別因素對估計結果可能的影響,我們采用分地區、分性別的方法對前面的結果做進一步判別,結果見表4。
分樣本的回歸模型中勞動報酬對就業質量影響的邊際效應明顯,工資發放的顯著性有所降低,但仍然有西部地區和分性別樣本模型的工資系數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同時,在工作時間因素中的工作生活平衡度、加班及待遇、工作強度三個指標對就業質量具有顯著影響。職業發展因素中的職業發展、工作與生活匹配度對就業質量影響顯著。職業尊重因素中的職業受尊重程度和員工關系的邊際影響均顯著為正,勞動安全的影響總體上較弱,但也呈現正向趨勢,且東部分地區系數在5%水平上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表明該地區就業人員勞動安全問題對就業質量影響的邊際效應比較明顯,中西部地區勞動安全影響不顯著可能與就業環境和對工作安全的認識有關,但深層次的原因還有待進一步研究。另外中部地區的社會對話變量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分性別樣本的回歸結果也表明其邊際效應明顯。
總體上看,通過分樣本回歸剔除地區與性別影響后,各因素的邊際影響基本趨同,這與前面的結果一致,驗證了前面的估計結果具有較好的穩健性。
七、結論與建議
基于一手的就業質量調查數據,本文使用就業質量滿意度調查信息,構建個人就業質量被解釋變量,利用有序Logit模型對我國新時期個人就業質量的主要影響因素及機制進行了實證分析。為了避免內生性的影響,本文采用了兩階段工具變量法進行估計。研究發現,勞動報酬因素對就業質量具有顯著的提升作用,工作時間因素對就業質量的影響力逐漸增加,職業發展因素對就業質量的總體作用相對較弱,職業尊重因素對就業質量提升的邊際效果最明顯。根據上述研究結果,可得如下政策建議。
第一,針對當前我國勞動者對職業受尊重程度最為關注這一特點,應當在立法保護、政策執行、改變固有觀念等方面多管齊下,提高勞動者尤其是從事社會經濟地位較低職業勞動者的職業尊嚴。一方面,要通過廣泛的社會宣傳,改變既有社會觀念的影響,形成“勞動有分工,職業無貴賤”的氛圍,另一方面,也要加強立法保護,消除各種歧視和非市場因素對職業間社會經濟地位差異的影響,提高這些職業的社會尊重程度。
第二,根據基于實際收入與期望收入比值的勞動報酬與就業質量顯著正相關的結論,本文認為改革收入分配政策、調整低收入群體收入增長機制勢在必行。本研究表明,個人期望收入與實際收入越接近,就業質量越高,但低收入群體的實際收入往往過低,而且缺乏有針對性的收入增長制度保障。事實上,低收入群體的收入增長與收入分配政策密切相關[33],所以我們建議在有針對性地加強技能培訓的同時,通過改革收入分配政策,調整相應的收入增長機制,提高該群體的收入水平。
第三,在規范工作時間方面,嘗試建立標準化和靈活化的雙重工時模式。本文研究發現,工作時間、工作與生活平衡度與就業質量明顯負相關,但如果在加班后能及時足額領取到加班費的情況下,則有很大一部分人并不反對長時間工作,甚至認為自己的工作生活平衡度還是較高的,這說明勞動者存在強烈的收入動機以及確保能夠獲得加班費的需求。這一發現揭示了工時標準化和靈活化的雙重趨勢正在中國演進,反映了就業質量的轉型特點。因此我們建議,在相關勞動法規對工時進行標準化的同時,要加強對工時靈活化的制度安排,以保證勞動者選擇不同工時的就業權利。
第四,應該致力于降低勞動力市場的地區、行業、部門分割收益,引導勞動者在更廣泛的就業市場中進行工作搜尋,提高就業過程中的工作與專業匹配度。本研究發現,工作與專業匹配度越高越有利于就業質量的提高,但是目前在我國勞動力市場中廣泛存在的各種制度性分割,強化了勞動者工作搜尋中的大城市傾向、壟斷行業傾向和國有部門傾向,導致了很多勞動者為了獲得各種分割性收益,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降低工作崗位與所學專業間的匹配度。如果任由這種趨勢發展,不但不利于勞動者個人職業生涯的發展,而且從長期來看,還會因為阻礙了企業勞動生產率的提升從而對我國未來的經濟增長質量造成不利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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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馮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