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
王英的身份很“復雜”,稍微對他了解得深一些,就無法定位他的社會角色:醫學專家、醫療事故鑒定專家、醫療機構管理者、散文作家、科普作家、詩人、旅行家等等。在其50余年的人生路途中,他涉獵的的領域太多了,并且在多個領域都有成就、斬獲,并最終變成了一部部專著或者一篇篇學術論文,呈獻給世人。
“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是清末洋務派領袖張之洞在100多年前提出的治學理念,但沉淀到王英身上時,他說他無論是在中西醫結合的學術上,還是在醫院管理、文學創作等其他領域的一切探索和收獲,都離不開這八個字所鋪陳的脈略,只不過他所認識的“中學”,不是張之洞當年為了推行洋務理念及實踐而框定的以孔孟之道為核心的儒家學說,而是以中醫學為代表的、全面而又立體的中國傳統文化;他所認識的“西學”,則是以西醫學為代表的一切現代人類文明催生的文化內涵及科技成就。他的“中西結合”,既是醫學范疇的,也是文學范疇的,更是50余年的人生歷程中,其法古追今、兼收并蓄的漫長過程……
鄉村到軍營,雜糅中西醫學養
“我最初的中醫學基礎,來自于鄉村;而我最初的西醫學歷練,則來自于軍營。”三句話不離本行。盡管王英的社會身份較多,但一開口,他還是先談及了他的“主業”:醫學學術修養最早的根基。
隨后,王英以他充滿文人氣質的語言回憶說:“我的童年和少年與其他農家子弟無異。我之所以與醫學結緣,與我小時候周圍的親屬和所處的社會背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我的外祖父是遠近聞名的老中醫,我自小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受到了中醫學的熏陶;上了高中后,讀的‘雜書越來越多,其中就包括當時很普遍的《赤腳醫生教材》——這是在縣醫院工作的姑姑和姑夫給我推薦的。他們和父母還極力推薦我去當時很讓人羨慕的縣里的赤腳醫生學習班接受培訓,所以,我一直認姑姑和姑夫是我后來從事醫學的引路人。”
和很多那個時代的同齡人一樣幸運,王英憑著“家學”淵源和專業學習的“雙重功底”,最后被留在了縣醫院,成了一名真正的醫生。在那期間,王英還系統研讀了《傷寒雜病論》《金匱要略》《醫宗金鑒》等中醫典籍,從而奠定了扎實的中醫理論基礎。到了1977年,又一個人生的轉機降臨了——他應征入伍,成了一名解放軍戰士。在軍營里,由于他入伍前的“履歷”得天獨厚,很幸運地成了一名連隊衛生員,繼而又升任師醫院衛生班班長。
王英談及這段經歷時感慨地說:“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有‘中學、‘西學的意識,比如說赤腳醫生教材,其實就是在毛主席的‘中西醫結合的指示下編纂的。其內容雜糅了中西醫的治療知識,而且在那個倡導‘一把草藥一根針的年代,更多的內容側重于中醫診療。也就是說,在那時,我就已經蒙目龍地奠定了中西醫學的基礎——盡管這些基礎很薄弱,但卻讓我受益一生。而且,無論我在老家當醫生還是在部隊當衛生員,我對當時占據城鄉醫療主流力量的老中醫都心存敬仰,并抓住一切機會向他們學習——我先后拜師縣醫院醫師李清香、民間老中醫陳秀、成都軍區衛訓大隊大隊長余萬江和岔河集衛生院院長郭志學為師,不斷學習鉆研中西醫理論知識。”
1978年,王英在部隊院校又系統地學習了西醫基礎理論,畢業后分到成都軍區某部隊醫院工作,開始從事中西醫結合治療類風濕病的臨床實踐與理論研究。“‘寧治十個貼骨瘡,不治一條老寒腿。這是以前的老中醫常說的一句話,可見風濕及類風濕病的治療從古至今都屬于較為棘手的學科。也許是年輕氣盛吧,從那時開始,我便把‘中西醫結合治療類風濕病當成了主要專業研究方向。”王英在采訪中這樣闡述他選擇專業學術研究之路的動機。
王英轉業回到家鄉后不久,又考取了成都中醫藥學院(今成都中醫藥大學),并在1985年學成畢業。他對此階段的醫學學習生涯歸結說:“在這期間,我的醫學理論與實踐得到明顯提高。在部隊時,我就利用中醫中藥外加注射針灸治愈了多名戰士的腰椎、腿疼、鼻子出血、強直性脊柱炎和斑禿病癥,為此,軍區《戰旗報》多次報道。在成都軍區服役的7年間,我連年受到每年兩項嘉獎,三次榮立個人三等功,還被評為成都軍區先進個人……感謝中西醫學,它讓我在最好的年華獲得了諸多令我珍視一生的榮譽……”
探索與突破,
打通中西醫難以交融的障礙
選定研究方向后,經過幾十年的中西并重、融會貫通的探求,王英憑借自己深厚的理論修養、豐富的臨床經驗,突破了中西醫間難以溝通交融的障礙,突破了傳統醫學在某些方面的束縛,在宏觀上運用中醫整體觀念,在微觀上應用當代科學手段進行剖析,針對類風濕疾病,從病因上引入了我國中醫寒涼派醫學創始人、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劉守真在《素問病機原病式》和《宣明論方》中提出的“天令火化”之理,大膽地從類風濕病的病因、機理、治療等方面提出了“類風濕病多起因于內火,在表現上則南北有別。南方氣候濕潤,多發于肌表;北方氣候寒冷,多發于筋骨,所以在治療上應予以辨證施治,區別對待”的獨到見解。
采訪時王英站在專業的角度介紹說,風濕類疾病是一種范圍廣泛、致病因素多樣、病變部位不一、病理變化復雜的疾病。它不是特指某一種疾病,而是一組疾病的統稱。風濕類疾病簡稱“風濕病”。提到風濕病,人們常常誤認為是關節炎及受風或受潮濕、寒冷影響而引起的肌肉、關節痛,其實不然。“風濕”一詞來自古希臘語Rheuma,該詞本身并沒有“風”和“濕”的含義,其意是流動的意思,來源于2000多年前的液體病理學說。西醫學最初認為風濕病是黏液由腦流向關節和身體其他各部位時引起的游走性疼痛,但隨著醫學的發展,人們不再相信液體病理學說,風濕病學有了迅速發展。近年來風濕病學已逐漸發展為一門正式的跨學科的專門學科。它概括的范圍相當廣泛,其發病原因包括受風、潮濕、寒冷等環境因素,也包括感染因素如化膿性關節炎、風濕性關節炎;免疫學因素如類風濕關節炎;內分泌性因素如糖尿病、甲狀腺功能亢進;退行性病變因素如骨關節炎;代謝性因素如痛風、假痛風;甚至包括一些遺傳性疾病、腫瘤等。到目前為止,已知具有不同名稱的風濕類疾病達100多種。
王英進一步闡述說,風濕類疾病在祖國醫學中屬“痹證”范疇。我國最早的醫學經典《素問·痹論篇》指出:“風寒濕三氣雜至,合而為痹也,其風氣勝者為行痹,寒氣勝者為痛痹,濕氣勝者為著痹。”這是最早對痹證發病原因及分型、分類的記載。后來隨著歷代醫家對風濕痹證的深入研究,在以往對本病病因病機認識的基礎上,除強調“風寒濕三氣雜至合而為痹”的外邪說外,許多醫家陸續重視正氣虛弱、衛表不固、氣血不足、肝腎虧損等在本病中的作用,如當代大醫朱良春認為:先有陽虛,病邪遂乘虛襲踞經隧,氣血被阻,壅滯經脈,深入骨髓,膠著不去,痰瘀互結,凝滯經脈而成頑痹;我國另一位中醫學者焦樹德認為:腎虛寒邪入骨,復感三邪內舍肝腎而致本病。
“西醫對于類風濕疾病的認識和治療大多重在消炎、止痛等的對癥治療上,其治療藥物大致有四個方面。”王英把話題由中醫學轉入西醫學范疇時歸結說:“首先是非甾體抗炎藥。非甾體抗炎藥雖然會引起諸多不良反應,但絕大多數患者在短期服用該類藥物時出現的不良反應較輕微,能耐受,而且停藥后不良反應即可消失,不會對該類藥物發揮療效產生影響。其次是一些藥效較慢的治療選擇,或者叫‘慢作用藥。慢作用藥還被稱為改善病情的抗風濕藥,這類藥物能抑制組織和關節的進行性損傷,延緩和阻止病情發展,但顯效慢,常需數月方能見療效。第三就是糖皮質激素。此類藥物具有消炎、免疫抑制、抗毒、退熱四方面的作用,但如果長期大量應用糖皮質激素可引起物質代謝和水鹽代謝紊亂,出現類腎上腺皮質功能亢進綜合征,如水腫、高血壓、向心性肥胖、肌無力和肌萎縮等癥狀。第四類就是免疫抑制劑。免疫抑制劑是一類非特異性抑制免疫功能的藥物,既抑制正常免疫,也抑制異常免疫。免疫抑制劑對免疫系統以及免疫細胞缺乏選擇性和特異性,因而往往全面抑制機體的免疫功能,應用時須嚴格掌握適應證。
王英認為,由于風濕類疾病是一組病因復雜,癥狀變化多樣的疾病,參與的細胞和細胞因子很多,單用任何一種藥都難以阻斷這種多過程、多因素所致的疾病,所以特別需要廣泛貫徹中西醫結合理念,聯合用藥給予治療,方能達到提高療效和減輕毒性的目的。在類風濕疾病的治療原則上,王英強調“應在補腎堅骨、固本培元的基礎上,用辛涼解表、瀉熱養陰之藥”;在具體方法上則根據不同患者的情況分別以對癥口服海馬補腎壯骨散、龍蛇散、麻黃濕痹散、除痹勝濕丸、芪己茯黃散等多種中成藥制劑為主,以西藥、針灸、按摩及外敷痹痛靈散等其他方法為輔,從而形成“中西醫結合、標本兼攻、綜合調理、立體治療”的診療模式。這種模式的創立已經成為當今類風濕疾病的臨床研究的突破性進展。
在強調“聯合用藥”的重要性時,王英提出:“聯合用藥,就是發揮西藥的治療作用,同時最大限度地抑制其毒副反應,這一直是這些年來我悉心研究的課題。我們應用益氣養血、健脾化濕、活血通絡中藥聯合西藥,辨證分型治療風濕類疾病,不但取得了滿意的臨床療效,而且上述毒副作用的出現率也明顯降低。”
“在實施中醫整體治療時,還必須注意分期和分型。”王英說,經過幾十年的臨床研究,他們總結出了“抓住早期治愈,控制中期發展,改善晚期癥狀”的中西醫結合治療類風濕疾病的綱領性原則,“只有這樣,才能打通中西醫難以交融的障礙,并且從疾病的全局出發,給患者帶來治愈的希望。實踐證明,這確實是一條極其珍貴的經驗!”
醫學和文學,
兼收并蓄的人生收獲
1992年6月,在醫學學術方面已經有了豐厚積淀的王英,信心滿滿地離開原工作單位,在霸州市衛生局的鼎力支持下,篳路藍縷地創辦了霸州市類風濕醫院。20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專科醫院如今已經升格為廊坊紅十字霸州開發區醫院,但他并不止于過往的成就,年過半百,仍孜孜于學,在香港國際中醫藥研究院研究生部系統修完了傳統醫學(中醫學)博士學位的全部課程,通過了論文答辯,經該院學位委員會評審通過,被授予“傳統醫學博士”學位。
談及他麾下的醫院當前的規模,王英如數家珍:經過多年的不懈努力,目前,昔日的類風濕病醫院已發展成為建筑面積10 000平方米,設置病床120張,擁有類風濕病、椎間盤、婦產科、甲狀腺、核醫學前列腺5大專科及內、外、兒等職能科室的大型專科醫院,先后被中華傳統學會、中國保健科技學會科技發展中心授予首屆全國中醫專科專院科技合作交流會“十佳專科醫院”等榮譽。2001年被河北省勞動和社會保障局認定為“城鎮職工基本醫療保險定點醫療機構”。2003年,又被中華傳統醫學會授予“類風濕、椎間盤突出癥河北霸州專科治療康復基地”。
與此同時,王英近40年潛心中西醫結合治療風濕病、中醫治療系統性紅斑狼瘡、肝硬化腹水等專科中醫藥學理論研究和臨床實踐,先后發表學術論文60余篇,出版學術類專著6部;他所取得的學術成就引起了全國專科醫學組織的普遍關注。2009年11月12日,在杭州舉行的中國中西醫結合系統性紅斑狼瘡研究學術會議上,王英被推選為中西醫結合專業委員會常務委員;2011年8月24日,在貴陽舉行的“第九屆全國中醫難治病學術研討會暨毒邪學說論壇”會議上,王英被中華中醫藥學會推舉為中華中醫藥學會難治病研究專家委員會委員及類風濕病研究協作組副組長。
“醫學和文學,歷來有著無法割舍的內在聯系。我國古代的諸多名醫,大多是流芳百世的詩人和文學家。我盡管無法與他們相提并論,但多年的人生路途中,我收獲的東西太多了。多年前,我文學創作的熱忱就一直在內心激蕩……”談及王英出版的多部紀實文學和詩集、散文隨筆集時,王英感慨地說,“在多年的臨床工作中,我發現社會上對于很多疑難疾病的認識,存在很多誤區,所以,我先是抽空編寫了《當代中藥外治十科百病千方》等多部科普書籍,又先后以自己從醫近40年的人生足跡為素材,寫出了長篇傳記《悠遠的云》和行醫傳記《梨花雨》;還出版了詩集和散文隨筆集等等……”
采訪到最后,王英感慨地說:“這輩子選擇了中西醫結合的路子,我會一直走下去。經過大半生的歷練,我越來越覺得,醫學充實了我的人生,而文學則裝飾了我的人生。無論是醫學專業著作還是文學作品,這都是我站在中西醫學的坐標上,針對東西方文化歷練、思考和感悟的美好收獲……”
專家簡介
王英,主任醫師、醫學博士。現任河北省霸州開發區醫院院長、黨支部書記。系中國中西醫結合學會風濕類疾病專業委員會常委、中國中西醫結合防治風濕類疾病聯盟副主席、中華中醫藥學會難治病研究專家委員會委員及類風濕病研究協作組副組長、中國特色醫療學術研究會副會長、中國醫療保健國際交流促進會副理事長,國際華夏醫藥學會理事、美國中醫藥研究院客座教授、世界中醫藥研究會終身會員,河北省中西醫結合風濕病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廊坊市醫療事故鑒定委員會專家。發表學術論文63篇,并著有醫學科普著作《當代中藥外治十科百病千方》《尋醫問藥四百家》《腫瘤科病最新中醫治療》《中西醫結合治療風濕四病》《中西醫結合臨床精粹》以及長篇傳記《悠遠的云》、長篇紀實文學《梨花雨》、詩集《雅風集》和長篇游記隨筆作品集《江山行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