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亞莉
(武警學院 政工系文化建設教研室,河北 廊坊065000)
厄納斯特·海明威是美國當代最著名的小說家之一,他曾以文體的簡約和風格的獨特蜚聲文壇,在歐美風靡一時,影響深遠。一九五二年他寫成了代表作、中篇小說《老人與海》,得到了美國文學的最高獎章普利策獎,以及一九五四年的諾貝爾文學獎。
《老人與海》的故事情節(jié)很簡單,只是寫一位老漁夫桑提亞哥在海上捕魚以及與鯊魚搏斗的經(jīng)過,文筆洗練,內(nèi)涵卻極為豐富,成功地塑造了老漁夫的英雄形象。作者用素描的筆法為我們描繪了桑提亞哥瘦削的外形,他分明老了,“身上的每一部分都顯得老邁”,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但他的雙眼還“跟海水一樣藍,是愉快的,毫不沮喪的”,充滿智慧、經(jīng)驗和決心。盡管命運之神對他并不垂青,連續(xù)出海八十四天也沒能捕到一條魚,但這并沒有動搖他取得成功的信念。大魚上鉤后,他感到了對手的強大,但同時也堅信自己的力量,終于憑借豐富的經(jīng)驗和極大的耐心制服了大魚,魚肉被鯊魚吞噬后老人雖覺失望但并不悲觀,回家后仍與曼諾林相約再度出海捕魚,并且在睡夢中再次見到獅子,獅子是老人年輕時遠航非洲時見到的,它們是青春、活力和勇敢的象征,體現(xiàn)了小說主人公老當益壯的勃勃雄心。這樣就形成了《老人與海》的著名主題:“人不是生來要給打敗的,你盡可以消滅他,但是你打不敗他。”
所以《老人與海》刻畫的是“打不敗的人”,這是海明威“硬漢”的最高代表。書中的主人公被置于大自然的殘酷環(huán)境中,通過激烈、尖銳、對立的矛盾沖突,展現(xiàn)了悲壯命運,非凡、崇高之氣魄令人震撼:他的意志和精神在對立中也達到了最高的統(tǒng)一——在與大自然的抗爭中,以堅忍的毅力承受巨大的苦難,從而揭示出人生永恒的價值和生命的潛力。
但是,盡管《老人與海》塑造的是一個“百折不撓”的“硬漢”形象,當你以一個對生活積極參與者的身份關照作品的時候,就會發(fā)現(xiàn)其中充滿了一種時下被人們慣稱為憂患意識的悲劇意識。美國評論家蘭·烏斯比在提到對《老人與海》的評價時也說,一些批評家認為老人捕魚的“描寫莊嚴而悲壯,另一些則認為,那僅僅是一種渲染和感傷情緒的表現(xiàn)”。認識不同,卻從一個側面道出了作品中與意志力量和樂觀精神對立存在的主體悲苦情緒和作品悲劇力量。
《老人與海》是一篇具有高度抽象意義的小說,它把大千社會的萬般不幸以及人們對待不幸的態(tài)度全部濃縮在了桑提亞哥捕魚的故事里,他的悲劇意識并不在于老人在“背了八十四天的運”以后,用盡全部心血、付出巨大代價而捕獲的馬林魚只剩下一副骨架。實際上海明威要說明的是,強者對于命運的抗爭乃是自古以來最具永恒意義的悲劇。“一個人可以被消滅,但不能被打敗”的名言,從反面證實了人類必須承擔的悲劇角色。
在海明威筆下,孤獨成了老人的一個基本特征。無論老人在精神上是何等的強者,無論他的樂觀是何等的耀人眼目,孤帆出海無疑是一種象征,老人沒有同伴、親友,也用不著想到這些,因為他沒有這方面的生活內(nèi)容。固然,在老人的周圍有孩子和其他村人,特別是孩子曼諾林的到來,給他的生活帶來了希望,他有了敘述內(nèi)心苦悶的對象,有了出海捕魚時的精神依托。然而具有殘酷意義的是,曼諾林只是作為一種折光和幻象存在的,他很快便被父母從老人的生活中帶走了,于是老人回到了孤獨之中。孤獨的老人,在孤獨中遠征,在不能忍受這孤獨時,他只能和自己、和自己的手、和自然物無聲或出聲地講話。在捕魚的過程中,他曾先后六次在口中或心中念叨:“要是孩子在這里就好了。”這種對孩子的呼喚正是人們在孤獨的掙扎中求援的呼喚!
另外,《老人與海》在明朗、激昂的樂觀主義的主旋律之下,對比旋律及和聲的配置始終隱含著悲哀的混響。這種悲哀基于持有高超的本領卻命運不濟,基于對人類的美好未來抱有希望卻又痛感希望渺茫。老人希望交好運,但好運跟他無緣,他說即使有地方賣好運他也無錢去買。他總是帶著希望執(zhí)著追求美好的未來,但希望一次次破滅,在嚴酷的現(xiàn)實面前,失敗似乎成為必然,表現(xiàn)了個人力量在人類社會和現(xiàn)實生活中的無能為力。
《老人與海》作為一出悲劇,除了具有讓人憐憫、同情的一方面,還具有悲劇的另一方面,即在悲的氛圍之中洋溢著一種昂揚之氣。這種昂揚之氣,使作品充滿了一種悲壯美以及歷久不衰的魅力。
在《老人與海》中,以大自然作為背景,寫了老漁夫桑提亞哥與大自然進行的頑強不屈的抗爭,塑造的是一個“打不敗的失敗者形象”。老人桑提亞哥以自己的追求——追求生存,顯示出了頑強的生命力,這是人的正當權利,也是生命的價值體現(xiàn)。桑提亞哥的追求是人最起碼的生存需要的追求,在文明和野蠻激烈的矛盾沖突中,他最大可能發(fā)揮了生命的潛力。這個形象與《太陽照樣升起》中的巴恩斯、《永別了,武器》中的亨利中尉不同,他已經(jīng)把內(nèi)心怨天尤人的潛在的反叛意識凝聚為一種不屈不撓的更為強烈的斗爭精神,表現(xiàn)出與命運勇敢的抗爭,盡管他“身上的每一部分都顯得老邁”,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但他的雙眼還“跟海水一樣藍,是愉快的,毫不沮喪的”,充滿智慧、經(jīng)驗和決心。這樣就使得海明威的悲劇體現(xiàn)出一種悲壯而崇高的風格,從而擴大和深化了悲劇的內(nèi)涵。
海明威站在歷史的高度,以文學形象為憑借,表現(xiàn)并發(fā)展了悲劇意識。由于從總體上傾向于悲觀,海明威以前的作品多強調(diào)世界的局限性對個人英雄主義的障礙與困難,主人公雖多是“硬漢”,在心靈上卻帶有不可醫(yī)治的創(chuàng)傷。現(xiàn)在,在他的眼前卻浮現(xiàn)出一種新型的人——那是他幾乎已經(jīng)看得見、摸得著的主人公桑提亞哥。他雖在海上孤身一人和大魚搏斗,但他的心靈上沒有不可醫(yī)治的傷痕;他也并不永遠是個孤獨者,他還有一個關心他、熱愛他的孩子;他雖然衰老、背運,在與鯊魚搏斗中失敗而歸,但他在失敗的態(tài)度上取得了勝利:他仍然遵循著做人的原則,仍然有勇氣冒更大的失敗與死亡的危險。“一個人并不是生來就給打敗的,你盡可以消滅他,可就是打不敗他”,有了這個信念,他就永遠不會失去人的尊嚴,何況他的思想也不會破滅——那個男孩子曼諾林始終相信他是個了不起的漁夫和英雄,并決心仍然和他搭伙出海捕魚;老人呢,盡管失敗而還,卻照樣安睡,照樣夢見獅子。所以,雖然“被打敗”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是“打不敗”永遠是精神強者的標志,老人仍不失為一個失敗的英雄!由此可見,作家強調(diào)的是人物在必然的失敗面前“不可以被打敗的行動”,通過人和世界的抗爭達到“堅持人的尊嚴”的高度。如果說《太陽照樣升起》、《永別了,武器》中的“硬漢”們還是個人主義的、軟弱的,那么到了《老人與海》,“硬漢”已經(jīng)開始從個人走向社會,從迷惘轉向覺醒,從逃避走向反抗,作家正是借助桑提亞哥的形象向我們揭示出人類永恒的精神——不可避免的悲劇命運和決不屈服的頑強精神。
就這樣,海明威在《老人與海》中給我們展示出一種力量,一種代表著生命,代表著人類積極抗爭的力量,它不承認理智,不承認失敗的現(xiàn)實,也從不憐憫自己的傷痛,它要在絕望的世界中,展現(xiàn)出一個人必須有的樣子:信心十足地走來,瀟灑自如地走去,給世人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從哲學意義上來說,海明威在弘揚一種人類的行動精神;從美學意義上說,海明威貢獻給人類的是一種悲劇美,一種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崇高!
[1]海明威.老人與海[M].海觀譯,浙江文藝出版社,1992.
[2]吳然.海明威:現(xiàn)代悲劇意識的探尋者[J].外國文學評論,1989(2).
[3]楊亦軍.試論海明威的悲劇意識[J].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科版),1990(3).
[4]姜岳斌.死亡意識與行動精神——海明威的哲學思考[J].外國文學研究,19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