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舞蹈“嘎開”的形態研究及傳承保護

龐迪蓉 周 梅

（保山學院 藝術學院，云南·保山 678000）

隆陽區彝族舞蹈“嘎開”屬于“打歌”類舞蹈。在彝族民間有“打跩”、“嘎克”、“打歌”等多種叫法。彝族“嘎開”舞蹈歷史悠久，源遠流長，確切的舞源無可考，但無疑是彝族人民在長期的生產生活中逐漸產生、演變、發展而成的優秀作品，是彝族人民的共同創造。[1]彝族老人講，傳統的“火把節”（農歷六月二十五）最為熱鬧，白天有射箭、賽馬、拔旗子等活動；晚上，男女青年們手拿火把，相互追逐嬉戲，以松香撒火為樂，并歌舞狂歡，正如古詩中形容：“社火連村涌，田歌向晚開，荒原本是馬，游客笑轟雷?！闭鲁跞?、五、七等日子多有“刀山會”，二月初八有“犁牛會”。屆時四方云集，歌舞升平，熱鬧非凡?！侗Ｉ娇h志》載：“歲時，清明、端午、中秋，各節令如漢俗，惟每至正月初旬，多有刀山會。逢會，則巫人做法，以長刀綁作云梯，攀登而上觀者如堵。土族人作此刀會，祈禱神靈，以解厄降祥。又二月初八日，有犁牛會。人扮作牛，由街中耕犁而行，亦重農事之意也。”在這些節日當中，都有歌舞相伴，鼓樂相隨。這就是民間的“嘎開”舞蹈。“嘎開”舞蹈，主要是流傳在隆陽區瓦馬、瓦房、汶上、楊柳、芒寬、瓦窯、老營等彝族聚居地。其中“三步一拽”、“蛇蛻皮”、“斑鳩吃水兩面翻”、“擺花”、“散花”等套路多流行在瓦馬、汶上、瓦房等地區。“二起腿”、“巴掌跩”、“蠻拽”、“合三腿”、“拐子拽”等套路流行在楊柳鄉甘溝、平安寨、楊柳壩等地。

隆陽區彝族歷史悠久，據考古文獻和彝文記載，大多在明末清初，因社會大動蕩，戰亂頻繁，為躲避戰亂從蒙化逐漸西遷而至。彝族先民們逃進深山以后，惡劣的自然環境使其經濟、文化發展陷入停滯狀態，傳統文化衰退，同時與外界的經濟、文化交流消退，造成當地彝族發展史上的一次空前倒退，致使保山彝族從曾經代表云南先進經濟、文化的民族成為落后、封閉的民族，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了解放前夕。隆陽區彝族“嘎開”，其音樂、舞步、伴奏樂器等，不同于“打歌”，也有別于其他地方的彝族歌舞。居住在怒山的崇山峻嶺中的隆陽區彝族兄弟勤勞質樸，能歌善舞，逢年過節，喜慶之時，都喜歡“嘎開”。過去稱之為“打老凡”，意為男女老少都來跳，都來歡樂?！按蚶戏病钡挠蓙?，相傳在很久以前，彝家山寨有個作惡多端的鬼神，它經常竄到寨子里搶姑娘，誰也制服不了它。一天，鬼神搶走了第二天就要成親的一個彝家姑娘。姑娘非常氣憤，但又無力反抗。數日后，姑娘在鬼哭窟里燒火，不小心把煨水的銅罐掉落地上。鬼神聽到了響聲，驚慌得跳起來，斥罵姑娘說：“我最怕聽銅器的響聲，你不知道嗎？”姑娘略有所思地說：“你力大無窮，怎么會害怕小小的銅器響聲呢？”鬼神說：“下次再弄出聲響，我剝了你的皮。”次日清晨，姑娘偷偷奔回寨子，把此事告訴了家里人。鄉親們知道了，決心想辦法制服鬼神。不久，他們用紅銅制了嗩吶，白銅制作了大號，黃銅制作了小鈸、“鬧子”。傍晚時，在鬼窟洞口大吹大敲，隨著歡快的樂曲和喧鬧的打擊樂節奏，縱情地跳起舞來。鬼神突然聽到這么多銅器的聲響，被嚇得膽戰心驚，很快就死了。從此，寨子里的姑娘得到了自由和幸福。“打老凡”這種舞蹈習俗也在村寨里流傳開來。

一、“嘎開”舞蹈的文化生態環境

1.“嘎開”舞蹈與自然生態環境

彝族在隆陽區少數民族中人口是最多的民族，占全區少數民族總人口的33.99℅，分布在楊柳、芒寬、瓦房、汶上、瓦馬、瓦窯、老營、潞江、等11個鄉鎮的148個彝族自然村。彝族是隆陽區主要世居的民族之一。隨著時代的發展，居住區域也不斷擴大，并與白、苗、傈僳等民族雜居。大部分居住在氣候比較溫和，海拔在1000—2000米之間的山區、半山區，小部分居住在海拔2500米以上的高寒山區，還有一部分居住在怒江低熱河谷地帶。

隆陽區彝族一般以一個家庭占據一片山林，逐漸繁衍為村寨。村寨多坐落在密林環繞的開闊地帶，開闊明朗的山坡、高山林箐的邊緣、平緩向陽的坡地、依山傍水的山腳，一般幾十戶人為一個村莊，也有上百戶的，但較少。村寨的后方或側后方一般蓄有一片樹林，俗稱“保護林”，又叫“神林”。保護林是山寨的金地，嚴禁放牧和砍伐。稻谷、包谷是隆陽區境內彝族人民的主要糧食。山區和高寒地區的彝族，以包谷為主食，其次也吃洋芋、苦蕎、燕麥。洋芋一般燒吃和煮吃，既當飯又當菜。農閑季節，青壯年男子常上山打獵、捕鳥。

楊柳彝族鄉位于隆陽區境中部偏西，在怒江東岸的怒山山脈之中，東接漢莊、河圖、板橋3鎮，南交蒲縹、道街鄉，西與潞江、芒寬鄉隔江相望，北鄰瓦房鄉。南北長30公里，東西寬27公里。清時，為保山縣甘?；镱^地，羅明壩約地。民國時期屬第七區甘羅鎮。1958年為楊柳公社，1988年撤區建鄉。彝族主要分布在楊柳、聯合、一碗水等村。楊柳鄉是一個多民族雜居的民族鄉，2002年末全鄉總戶數8413戶，人口36160人，其中少數民族總人口23144人，占總人口的64℅，在少數民族人口中彝族8732人，占少數民族人口的37.3℅。全鄉地勢東高西低，山高谷深，地形復雜。境內山脈以怒江山脈為主，有烈馬山、大山頭、小尖山等20多座山峰。全鄉水力資源豐富，怒江由北向南，經西部邊沿31公里奔騰而下，但因河床低，目前尚未開發利用。境內最高海拔2806米，最低海拔687米，高差2119米，從而構成立體型氣候，大體可分為3類：東部冷水、楊柳行政村一帶，屬高寒山區，冬季氣溫低至0℃以下；中部為溫涼山區，平均氣溫10—20℃；西部怒江岸一帶，為亞熱帶氣候，炎熱少雨，夏季氣溫高達35℃。全鄉平均氣溫14℃，年降雨量為1000—1500毫米，無霜期達205天。農業是楊柳鄉的經濟基礎產業。楊柳鄉是古西南絲綢之路所經之地，有廣闊的土地、燦爛的歷史文化以及勤勞智慧的人們。楊柳這個以山區為主、山壩結合的多民族雜居鄉，歷史上留有西南古絲綢之路的遺址。

以上種種表明，彝族“嘎開”舞蹈并非單純的娛樂歌舞或節慶文化活動，而是當地自然環境、生態文化的一種間接反映，其產生同當地地理、人口、經濟等都有密切的關系。

2.民間民俗是“嘎開”舞蹈的生存沃土

“嘎開”舞蹈是彝族民族傳統、民俗文化、宗教崇拜的直接載體，承載著彝族所特有的民族審美思維、宗教意識、人神交感的自由精神，乃至教化人倫的道德文化，凝聚了彝族祈求風調雨順、幸福安康，尊親敬祖的美好愿望。[2]

隆陽區彝族還有一種風俗，就是有喜事之日，村寨里的青年男女一轟而上，圍著新郎的父母逗鬧，要糖果吃。老人故意不拿出糖果散發，一伙調皮的青年人便把老人抬起，置于火塘上煙熏火烤，直至答應散發糖果，大家才把老人放下來，這叫做“打老房”。打完老房后開心的男女青年吃著發得的糖果又開始去“打新房”?，F在，“打老房”多在傍晚和晚上進行，舞姿彪悍、灑脫，舞步粗獷豪放、剛健有力。跳舞者很費勁，常常滿身大汗。每種舞步一般重復跳12次，跳完兩種舞步，才歇息片刻，故能堅持跳的多為男性。“嘎開”以手腳的動作變換和相互間的配合為主，順著逆時針方向轉圈相視而跳，跳時極少唱。有時，舞者還要手持紅色和綠色的毛巾或綢帶。舞步主要有“三步轉”、“斑鳩吃水兩面翻”、“擺花舞”、“蛇蛻皮”、“散花調”五種。民間民俗成了彝族“嘎開”舞蹈的生存沃土。

二、“嘎開”舞蹈的形態特征

1.舞蹈形態特征

“嘎開”的舞蹈套路大多純屬自娛舞蹈，不論是喜慶節日之際或是金秋豐收之后，不論是討親嫁女之中或是建新房之時都少不了跳上幾場“嘎開”舞。只要明亮悠揚的嗩吶聲回蕩在山寨、田野，或是清脆悅耳的竹笛之音縈繞在喜事場上，能歌善舞的彝族群眾便會云集一起翩翩起舞，以表達自己歡度節日的喜悅心情和對喜事主辦人家的真誠祝愿。屆時，跳舞的人由少變多，跳舞的圈越跳越大、跳舞的節奏由慢變快，跳舞的氣氛越跳越濃，直跳得熱汗淋漓，氣喘吁吁，如果有酒助興則可通宵達旦。

“擺花”、“散花”兩種套路原來屬于祭祀性舞蹈，只在刀山節中香童上刀桿時跳，平時或喜事場上不跳此舞，但近些年來，在瓦馬、汶上一帶也常把這兩種套路作為自娛性舞蹈而在各種場合中使用。

2.“嘎開”舞蹈風格特征

“嘎開”舞蹈由于支系不同、地域不同、跳法不同，故而風格特點也有較大的差異。舞蹈藝術來源于生活，對生活具有一定的再現性、模仿性，例如對一些生活場景、情景、動作、形態的模擬，對一些動物動作、形態的模仿等等。但從整體上而言，它是以表現舞者的主觀情志和意趣、性格為主的表現藝術，是一種宣泄情感的藝術。[3]瓦馬、汶上、瓦房、瓦窯等地彝族的“噶開”，如“三步一跩”、“斑鳩吃水兩面翻”、“蛇蛻皮”、“擺花、“散花”等套路動作的風格特點是：瀟灑大方，步伐穩健，行如方步、大搖大擺，彈跳輕松，跺地沉重。“詼諧，是一種出于自然、純真、機智而歡悅的戲劇性因素，其基調是善意的戲謔和含蓄的逗樂，接近于輕度的幽默。”[4]詼諧，讓“嘎開”舞蹈滑稽幽默，引人發笑。其中“斑鳩吃水兩面翻”屬于摹擬性舞蹈，把斑鳩吃水速起速落的點頭動作，表現得栩栩如生。而楊柳甘溝等地的“嘎開”如“二起跩”、“巴掌跩”、“合三腿”、“拐子跩”等套路動作的風格特點是：原始古樸的風味，錚錚作響的力度，彈跳幅度大，跺地力沉重。舞蹈始終使人感到一種節奏和力量的鼓舞，反映了彝族人民豪爽剛毅的性格和戰天斗地的大無畏氣概。是少數民族舞蹈藝術中的一朵艷麗的鮮花?！案麻_”舞蹈作為優秀的彝族民間藝術，曾由專業文藝工作者綜合多種套路動作編排節目參加了1982年、1984年“保山地區少數民族文藝匯演”并獲獎。以“嘎開”為素材創作編排成舞臺節目和廣場舞蹈節目，參加省、市、縣、鄉各種比賽活動，應用更為廣泛。“嘎開”舞，早已成為隆陽區民族民間藝術的一個優秀品牌，在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中發揮著積極作用。

3.“嘎開”的舞蹈樂器及基本動作和套路

彝族“嘎開”，多以嗩吶、笛子、三弦等樂器伴奏。樂隊一旁伴奏，一般不參加跳。其旋律以五聲音階宮調式和羽調式為多，音域不寬。有的旋律中出現了不同調式的交替，增加了曲調的色彩性和漸進性。曲式基本上都是一段體結構，多以兩小節為一動作。歡快熱烈，通暢連貫，規整對稱，舞蹈性強，多次反復，收束短促，常以中速開始，逐漸加快達到稍快速度。喧鬧的打擊樂聲烘托著兩支嗩吶齊奏的可觀音量，雖嫌單調，但舞者越跳越自在，越跳興致越高，消除了疲勞，忘卻了苦惱。彝族“嘎開”中“擺花”、“散花”套路中，每人需手持兩朵紅紙花，紙花如大碗般大小。其余套路均為徒手舞蹈?！案麻_”的基本動作有“三步一跺腳”、“吸左腿跳”、“吸右腿跳”、“胸前擺花”和“兩步吸腿跳”等。套路動作“嘎開”共有十個基本套路：1.三步一跩；2.蛇蛻皮；3.斑鳩吃水兩面翻；4.擺花；5.散花；6.二起腿；7.巴掌跩；8.蠻跩；9.三合腿；10.拐子跩。

三、非物質文化遺產視角下的彝族舞“嘎開”

彝族舞“嘎開”是彝族人世代相傳的，與彝族人民日常生活勞動緊密相關的傳統文化表現形式，它不僅僅是一種表演藝術，其滲透于彝族人的生活，也是彝族人社會風俗、禮儀、節慶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基于非物質文化遺產視角來解讀彝族舞“嘎開”是必然的。

1.彝族舞“嘎開”面臨的危機

在社會發展，文化大融合的當代，處于非主流的彝族舞“嘎開”文化的存在空間也受到了極大挑戰，主要表現為：第一，受全球經濟思潮和外來文化的影響、沖擊，出現了一些彝族人不愿意說本民族語言，不穿本民族服裝，更不愿跳本民族的舞蹈和唱本民族歌曲的現象，追求的是時尚的娛樂、主流文化，人為地使得彝族舞“嘎開”面臨瀕危的境地；第二，隨著農村產業結構的改變和農業生產的現代化，山區農民的生活方式有了較大的改變，農村大量的青壯年告別故土，長期外出打工或經商，民間藝人已屈指可數，彝族傳統文化瑰寶彝族舞“嘎開”的傳承、普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和危機；第三，隨著民族文化的不斷交融，使得一部分專業人員對本民族的文化傳統失去了主導思想，盲目模仿借鑒，任意編造傳播，無形地加快了彝族舞“嘎開”的異變；第四，在發展文化產業的進程中，部分人員對于發展文化產業與保護民族文化兩者之間的關系問題認識不足，有的甚至不惜以犧牲本地優秀民族文化傳統來換取眼前利益，嚴重損壞了彝族舞“嘎開”的原生形態，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若不切實加以保護，彝族舞“嘎開”這一優秀的民族民間藝術和傳統文化形態就會有扭曲、消亡的危險。

2.彝族舞“嘎開”的傳承與保護

在“嘎開”舞的流傳地，舞蹈與當地人民的生活密切相關。透過表演“嘎開”舞蹈本身，我們可以窺視到邊遠山地彝族人民的文化心理和社會風情。[5]“嘎開”舞作為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被收錄在云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里，這既是對該舞蹈的肯定和重視，同時也會引起省、市、區各級政府和文化部門的高度重視，這必將大大促進“嘎開”舞蹈的生態傳承和保護。彝族舞“嘎開”的傳承與保護是緊迫的、必需的。只有彝族舞“嘎開”以原始的狀態予以保存，才能完美地體現出彝族舞“嘎開”的文化本質。然而，事物是發展變化的，新事物取代舊事物是事物發展的必然規律。要使具有“過去”時代特征的彝族舞“嘎開”融入現代社會的發展，又必須賦予彝族舞“嘎開”以新的時代元素。這是傳承保護彝族舞“嘎開”亟待解決的一大問題。另外，應提高加強民族文化建設重要性的認識，鼓勵支持廣大群眾廣泛開展健康、文明和積極向上的傳統文化活動；應抓住“建設民族文化大省”的機遇，結合本地實際，制定民族文化產業開發規劃，實施民族文化精品工程，開發民族文化旅游，拓展具有地方特色的民族歌舞文化市場，擴大對外交流，豐富發展地方民族傳統文化。最后，應加強文化基礎設施建設，逐步建成能發揮民族民間文化傳承示范功能的集搶救、保護、挖掘、研究、培訓等為一體的文化網絡陣地，只有這樣，才能促進民族民間傳統文化傳承事業長足發展。

[1]丁 金.隆陽區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5.

[2]熊 云，丁 金.徐掌村彝族舞蹈擦大鈸保護調查[M].云南：云南大學出版社，2013.

[3]聞一多.《說舞》，藝術特征論[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86.

[4]隆蔭培，徐爾充.舞蹈藝術概論[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1997.

[5]劉麗娜，劉凱華.中國民間舞蹈的現狀透視與傳承保護[J].電影評價，2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