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琴
(井岡山大學,江西·吉安 343009)
從本質來講,翻譯是跨文化傳播的媒介,通過不同語言之間的轉換,把此語言內的文化信息傳遞到彼文化,從而使目標語受眾認知和理解其他文化。通過翻譯可以實現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也可以使不同文化得到豐富,而由于文化在社會中的重要影響,廣義上的翻譯在文化傳播的基礎上還深刻影響到社會的其他領域。[1]具體到少數民族文化而言,民族文化是民族民眾世代智慧和生活經驗的結晶,是民族民眾在思想意識形態上達成的共識,維系著民族的存續發展,民族文化的傳播可以在更廣闊范圍內形成民族認同。因此民族文化翻譯時要盡可能保留翻譯語內的文化信息,但在現實翻譯中,每一種語言都是一個“不可取代的”文化系統,都有其不同于另一種語言的異質性,由于語言、文化心理等因素制約,語言翻譯并不能完整保留其中的文化信息,具體到民族文化翻譯,即民族文化翻譯的可譯性限度。[2]民族文化翻譯的可譯性限度關系著民族文化的傳播,關系著民族未來的發展,意義重大,因此對民族文化翻譯的可譯性限度的成因解析及限度范圍內的文化信息擴容就顯得尤為重要。
真正意義上的翻譯(指語際翻譯)其內涵是一致的,即:用一種語言代替另一種語言來傳達同樣的信息。共同地域是少數民族界定的一個重要特征,民族民眾在共同地域展開著相似或相近的生產生活,并形成了共同的文化歷史。恩格斯認為語言“源于勞動并和勞動一起產生……”,少數民族共同的生活環境形成了民族特有的語言習慣和特征,形成了富有民族特色的固定結構、讀音、音調、修辭、表現法等民族語言文化現象或特征。特殊的語言現象或文化使民族語言與其他語言區別開來,語言上的民族色彩烙印是民族有別于其他民族的突出表現。不同的民族語言承載著不同的民族文化,而在民族語言的特色之中也富含著民族文化信息,民族語言的特殊性使得其在向其他語言轉化中,其中的文化信息并不能完全傳遞至目標語中,形成民族文化翻譯的有限性。語言差異造成的民族文化翻譯的有限性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語言結構和語言表現。首先是語言結構,在翻譯過程中,大多的翻譯者根據字面意思直接翻譯,進行語言轉化,把語言所直接指向的文化信息傳遞出來,而對于語言本身因民族語言習慣而形成的特殊的固定語言結構、音調等所包含的文化信息則不能很好地表達出來。特別是少數民族語言使用人群少,民族語言區域相對比較封閉,區域民族語言自成系統,語言的使用習慣、語法、讀音各有不同,其語言中民族文化的翻譯相對更加困難。因少數民族分布不同,在不同文化背景和生活習慣下,民族語言逐漸分化為多種方言,如苗族語言,因苗族分布區域不同,苗語分為湘西方言、黔東方言、川黔滇方言等三個方言,而湘西方言又分為東、西兩個土語,不同方言區的苗族人在一起不能交流。由于語音、詞匯和語法方面的差異,雖然同為苗語,但是其中的差異之大即便是苗族人也不能完全理解。民族語言因民族性和地域性形成的特殊的語言結構讀音等特征,使在其向其他語言轉化時,部分詞語的文化意義因在目標語中沒有對等的詞語來轉化,其中的文化信息自然不能照搬過去,造成民族文化信息的滯留。
其次,從表現法上來看,語言的表現系統取決于民族思維方式和民族文化傳統中的風俗、習慣特征,不同民族的民眾因其生活背景不同,有不同的思維方式和不同的風俗習慣,每個民族在語言表現上有不同的表現方法,如涼山彝語通過動詞、代詞本調變為次高調來區分被動與主動,而在壯、侗語中有數量詞后置而名詞前置的習慣用法,而在白語中,白語的量詞較為發達,量詞可以和名詞、指示代詞、人稱代詞等詞語構成體詞結構,在這些體詞結構中,量詞有時可以充當中心語,與漢語的用語習慣有所區別。[3]在民族思維及民族文化傳統作用下而形成的民族語言表現法的問題使得民族語言翻譯時并不能順暢地將其中的文化信息用其他語言完全表達出來,目標語中的民族文化信息量和翻譯語中的文化信息量不能對等。
民族文化心理是民族文化和民眾心理的結合,是在長期的民族生產生活實踐中,民族民眾在民族文化影響下形成的共同的文化心理。民族文化心理,牽涉到歷史傳統、民族地緣生態環境、生活習俗乃至審美傾向和價值觀。由于民族歷史背景、生產生活方式、自然環境等方面的不同,各民族形成了不同的價值系統、家庭觀念、倫理道德觀和審美取向、思維方式等,民族文化心理各有不同。[4]不同的文化心理在語言文字上的反映各有不同,少數民族的文化信息是在民族文化心理下形成的作品。以少數民族文學為例,民族文學是民族文化的重要載體,雖然不同民族作家在文化素養和生活背景、教育背景等方面各有不同,對生活的感悟不同,但是所有的文學作品毫無疑問都是在不同民族文化心理驅使下形成,從各種民族文學作品中都可以觸摸到各民族不同的民族文化心理。一定意義上,民族文學的作品延伸源自作者民族文學心理導向,民族文化心理的影響由此可見。語言是文化的載體,而語言深處是民族文化心理的作用,因此民族文化的翻譯自然與民族文化心理有重要關聯,作者和翻譯者的民族文化心理不同,或者民族文化心理的取向不同,便會造成文化信息在目標語中失真或者不夠準確。另外,翻譯往往只是對語言的翻譯,對于語言文字下的民族文化心理并不能進行有效傳遞,目標語受眾理解了語言所指向的文化信息,但是對于原有語言文字下的民族文化心理并不了解,因此其對文字中所蘊含的民族文化信息的理解是不完整的,因此民族文化心理影響下,民族文化在翻譯過程中自然不能完全傳遞其中的信息。
民族文化翻譯的目的是為了傳播和推廣民族文化,雖然民族文化翻譯在語言和民族文化心理等條件制約下形成了可譯性限度,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民族文化翻譯就沒有突破的可能性。在可譯性限度范圍之內,民族文化翻譯還有一定的彈性空間,通過相關因素的作用還可以使民族文化翻譯在可譯性限度內最大范圍的擴容。毫無意外,不同譯者的專業水平不同,譯者本身的語言能力直接影響著翻譯過程中的文化信息擴容,除此之外,民族立場、民族文化心理、民族語境也是影響民族文化翻譯信息量的重要因素。
從譯者所處的位置而言,其在翻譯中的立場有三種選擇:第三者立場、翻譯對象的民族立場、目標語立場。其所持立場不同,在其對民族文化的翻譯時所持的觀念自然有所不同。立場關系著譯者翻譯工作的努力方向。第三者立場意味著譯者將自身置于事外,盡可能用客觀的眼光來看待翻譯對象,其所努力的方向是如何能讓作品完美,而不是作品內容的傾向;民族立場則意味著譯者會以此心同民族之心,盡可能使翻譯內容中的文化信息如實呈現,擴大語句中的文化信息量,以尋求民族認同和理解;而目標語立場則會使譯者站在目標語受眾立場上過濾去部分民族文化信息,而用目標語中的文化信息來填充。雖然譯者對民族文化的翻譯程度受到譯者的文化素養和個人翻譯理念的影響,但立場不同則直接影響著翻譯過程中所傳遞的民族文化信息量。從民族文化傳播的目的出發,民族文化翻譯在可限度范圍內的擴容可以從譯者的主體性著手,盡可能使譯者從民族立場出發,進行文化翻譯。譯者的民族立場可從以下幾個方面認識:第一,翻譯的目的以民族文化傳播為主要目標,目標是行為的導向,譯者對民族文化翻譯使命的認可,可以增強譯者對民族文化的責任感,從而使其在翻譯過程中,盡可能地把民族文化信息進行全方位地如實傳遞;第二,還原民族場景,民族文化產生于民族場景,語言是民族精神的外在表現,愈是古老成熟的語言民族色彩愈加濃重,如果不能回到民族場景中去,民族文化的翻譯就會出現欠額翻譯。[5]只有在民族場景中才能使民族文化信息得到全方位再現,譯者對民族場景的處理直接影響著目標語受眾從譯文中對認知的文化信息量;第三,認知民族文化,民族文化翻譯不僅僅是語符方面形式上的轉變,因此譯者的任務也不僅僅是由此語言到彼語言的轉變,而是需要把其中的文化信息由此語言傳遞到其他語言中,對于語言中的民族文化信息量,只有譯者對民族文化進行深入了解和認知的基礎上才能準確掌握,因此擴大譯者的民族文化信息認知,增進民族文化的了解,也是譯者民族立場的一種體現。
語言文字的信息可以分為兩個部分:表層信息和深層信息。表層信息是指語言所指向的明確的文化信息,而深層信息則是隱含在文字下面深層的民族文化心理,前者是后者的表現,后者是前者話語中的內涵。對于民族文化的翻譯,不僅要把其語言表面的文化信息傳遞過去,還要把其中所隱含的民族文化心理也提取出來并在目標語中進行重塑,只有這樣,語言中的文化信息才能在翻譯過程準確如實地傳遞,保證文化信息的完整。掌握民族文化心理可以有效幫助譯者從作品中提取文化信息量,并把其中的民族文化心理在目標語中進行重塑,使民族文化翻譯更加完整,因此對民族文化翻譯可譯性限度的擴容也包括譯者對民族文化心理的掌握。文化是民眾認知的背景,文化是人們的行為依據,文化是人們的情感家園,民眾的認知、行為和情感等行為意識都和文化有密切關系。民族文化心理是民族文化和民族心理的結合,包括價值形態、審美觀念等,在不同的民族文化心理下,民眾所進行的活動是不一致的。如部分民族在文化上的落后性,使得民族形成了萬物崇拜和對自然環境的敬畏心理,并使該部分民族民眾在日常生活起居中對于不同事物便形成了不同的認知心理。反過來理解,便是民族民眾不同行為下隱含著不同的文化心理,而在不同文化心理下同樣隱含著一定的文化信息。基于民族文化心理對民族文化翻譯的影響,譯者在翻譯之前要對民族文化心理有所了解,這就需要譯者從整體上對民族內在的包括價值觀、審美觀、民族觀、歷史觀等在內的意識形態觀念有一個系統的了解,以此從深層次上理解文字信息的來龍去脈,挖掘出其中的民族文化心理,并把相關民族文化心理在目標語中重塑,其在民族文化翻譯中才能把相關的信息進行充分且不過分的表達,保證文化信息既不超額也不欠額。
從大范圍上來看,語言文字中的信息生成于民族場景之中,而從具體信息對象來講,必須要關注語言文字所發生的語境,語境是指語言文字生成的具體環境,在不同語境中文字的信息量和指代對象有所不同。[6]譯者對語言文字的意思理解要放置于一定語境下才能掌握,而目標語受眾也只能在譯者所重塑的語境中去理解其中的文化信息,因此在民族文化翻譯過程中譯者必須對原有語言文字所塑造的語境進行真實翻譯,使民族場景中的民族文化信息在目標語中盡可能地囊括進去。語境的真實重塑并不輕松,由于不同語言之間所對應的是不同的思維方式、思想觀念和生活習慣、習俗,翻譯,特別是少數民族民眾由于地理環境、文化習俗等因素的制約,從生活習慣和價值觀念自成一個較為封閉的運作系統,形成了多種特色化的語境,如湘西民族的儺場景、西南少數民族的哭嫁等,對于其他民族受眾而言,都需要一個頗費周折的理解過程。而譯者需要對這些特殊語境不僅要認知和理解,還需要充分了解其背后的深層文化信息,并把這種語境用其他語言重塑出來。譯者對語境還原得越真實,越能把其中更多的文化信息包含進去,反之,如果譯者對的語境重塑不夠成功,則其中的文化信息也相應地大打折扣。而對于語境的真實重塑,最重要的是譯者要有深入認識民族文化的決心,掌握更多的民族文化知識。另外,作者的語言轉換能力也是語境能否真實重現的重要因素,對于民族文化和語言文化的雙重努力,民族語境的重新才能真實可靠,民族文化的信息量才能在真實的語境中得到全方位傳遞。
民族文化翻譯是民族文化的傳播和推廣,對民族文化真實、全方位的翻譯可以在目標語中更好地再現民族文化的本來面目,有利于外界民眾對民族的正確認知,因此促進民族文化翻譯的信息擴容有重要價值。雖然由于語言所對應的文化系統不同,加上語言本身與其他語言的異質性,文化信息的翻譯存在一定限制,但是這個限度并非一成不變,現實情況下,民族文化翻譯的容量可以在譯者專業素質的基礎上通過民族立場、民族文化心理、民族語境等方面來進行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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