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固定短語“名1來名2去”格式的考察

石 艷

（湖北師范學院文學院 湖北黃石 435002）

文煉（1988）最早提出了“類固定短語”這一概念，指的是“仿造的成語的含義可以根據字面來理解，這一點跟一般短語相同，但是它們有特有的格式和功能，跟某些成語近似，不妨稱之為類固定短語”。齊滬揚（2000，2001）歸納了類固定短語的特征，指出“類固定短語原則上是指那些四字格的用語單位”，并對這一短語進行了多方面的探討。通過對北大CCL語料庫的檢索考察，我們動詞、名詞、形容詞、代詞、副詞、嘆詞、介詞、短語等都可以進入這一格式。其中，關于“V來V去”格式的考察不少，而對于其它成分充當的“來去”格式，則研究較少。本文試圖對“名1來名2去”作一個充分的考察，從而使我們更好地認識這類短語。

一、“名1來名2去”格式的內部構成特點

（一）結構特點。肖珊只發現了“眉來眼去”一詞。然而筆者通過觀察，相對動詞以外的其它詞性來看，主要有以下幾種情況：

1.“名1、名2”均為單音節，且名1=名2，如“兜來兜去、杯來杯去、包來包去、車來車去”等。

2.“名1、名2”均為單音節，且名1≠名2，如“眉來眼去、朝來夕去、春來冬去、春來寒去”等。

3.“名1、名2”均為雙音節，且名1=名2，如“飛機來飛機去、公文來公文去、袖口來袖口去、暗里來暗里去”等。

4.“名1、名2”均為雙音節，且名1≠名2，如“大車來小車去”。

（二）N的選擇條件。通過觀察，我們可知，此時的N可分為一般名詞和特殊名詞，一般名詞有“風來雨去、人來車去”等。特殊名詞又可分為時間名詞和方位名詞兩類，其中時間名詞有“風來雨去、夜來晨去”等。方位名詞有“左來右去、南來北去”等。且N多為一般名詞，約占總數的75%，這充分說明一般名詞充當的“名1來名2去”使用更普遍，受眾性更廣。此外，有的“名1來名2去”已經演化為固定短語，如“眉來眼去、朝來夕去”等中的名1、名2不能隨意替換，順序也不可隨意顛倒。但有的凝固性較弱，具有半開放性，這也是類固定短語的特點所在。如“飛機來飛機去、公文來公文去、大車來小車去”，其中“飛機、公文、大車、小車”可以替換為其它的一般名詞，具有一定的靈活性。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一般名詞都可以進入這一格式，N有著自身獨特的性質，有時表示自身的行動或變化，如“雀來燕去”中的“雀、燕”；有時表示憑借人的力量能夠行動，如“飛機來飛機去”中的“飛機”。從語義的角度來看，這類名詞一般是人活動所憑借的工具或方式詞，在客觀上來說，都具有無生命性和無意志性。然而，在具體的語境中，這些名詞是都可以在外力的作用下獲得某些主動性，從而展示其生命力和意志力的。從某種程度來說，這類N可看作是廣義上的施事。此外，當這些名詞與趨向動詞“來、去”連用時，名詞的意味也在逐漸淡化，表現出來的是具有動詞性質，不僅僅是具有這些名詞自身的性質特征，也具有這些名詞體現出來的動作、方式、神態、變化等特征。但是，有些名詞是不容易進入這一格式的，主要有以下兩種情況：

1.通常處于靜止狀態下的個體名詞和處所名詞是不能進入這一格式的。如我們不能說“椅子來椅子去、書來書去”。但并不排除特殊情況下的特殊使用，如，“對不同企業生產的磁化杯，你說‘有杯無患’他說‘有口皆杯’，杯來杯去，其不同點在哪里呢？如此‘策劃’，這般‘創意’，連話都說不準確說不明白，讓人聽著別扭，看著反感，怎么能有利于促商品之銷售，立企業之形象呢？”（高慎盈《語言文字運用錯亂現象何時了——廣告“成語新編”滿紙荒唐言》）

這里的“杯來杯去”實際上是“說來說去”的意思，但因為說的內容都與“杯”有關，因此臨時將“杯”活用到“名1來名2去”結構上，無疑是運用了一種修辭的手法，但是這種用法在現在漢語中出現是極少的。

2.抽象名詞也不容易進入這一格式。如我們一般不會說“精神來精神去、友情來友情去”等。從對語料的觀察來看，并未發現此類用法，除了與人們的使用習慣有關外，筆者認為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抽象名詞一般不做施事，且在上文當中，我們已經總結出N可看作是廣義上的施事，即一般處于施事的位置。

二、“名1來名2去”格式的語義分析

本文將根據名詞與“來、去”之間的關系以及“來、去”語義是否虛化來對“名1來名2去”格式的語義進行分析。

（一）趨向動詞“來、去”語義虛化。當趨向動詞“來、去”語義虛化時，該格式僅表示反復義。名1、名2表示的是它們的引申義，與“來、去”沒有直接意義上的關聯。此時，該格式凝固性較強，一般作為一個整體來表示某一動作行為。且在句中會出現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動作施事者，表示施事者之間反復進行某一動作行為。如，

例（1）早就同曹軼歐眉[來]眼[去]的康生，一見李應臣離開上海，馬上乘虛而入，與曹軼歐過上了姘居生活。(魯訇《康生迫害張文秋的歷史恩怨》)

例（2）秦媽媽看她們婆媳兩個刀[來]槍[去]地一句頂一句，她插不上嘴，便坐在床上靜靜地聽下去。（周而復《上海的早晨》）

這里名1和名2本身的語義內容消失，表示的是一種指代功能。例（1）中，“眉、眼”不再表示人的身體器官這一本義，而是引申為康生與曹軼歐之間傳情這一動作行為。例（2）中，“刀、槍”也不再表示這一具體工具，而是引申為婆媳之間吵架這一動作行為。

（二）趨向動詞“來、去”語義未虛化。此時，趨向動詞“來、去”具有實在的向度義，名1和名2與“來、去”具有直接意義上的關聯性。該格式凝固性較弱，可分開說，即可以說成“名1來”和“名2去”。具體可分為以下幾類：

1.表示時間的持續性長

例（3）寒[來]暑[去]，嘔心瀝血，但我卻沒有覺出苦和累，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滿足和自豪。（《人民日報》1994 年）

例中“寒來暑去”表示時間的變化。通過“寒、暑”之間的反復交替變化來傳達時間的持續性長。

2.表示事物的數量多。

例（4）嗚呼！君不見，西山銜木眾鳥多，雀[來]燕[去]自成窠。”（《人民日報》1994 年）

例中用“雀來燕去”來形容西山銜木眾鳥的數量之多。3.表示動作的次數多。

例（5）一位供職外企業、經常“的[來]的[去]”的白領說：出門瀟灑行，好不舒服。（《報刊精選》1994 年）

例中的“白領”經常性地以“的（士）”為交通工具出門，表示的是某一動作或現象經常發生。

4.表示方位或處所環境

例（6）總投資達2000 萬元，建筑面積達9000 平方米的東亞地下商城，給東[來]西[去]的旅客提供了一個集娛樂、休息、購物的好去處。（《報刊精選》1994 年）

例中“東、西”表示施事動作的方向，但這些方向都是虛指，說明旅客來自全國各地。

（三）名1和名2具有指代作用。當名1≠名2時，“名1來名2去”則采用了互文的表現手法。如“春來冬去、刀來槍去、云來霧去”等，不能望文生義理解為“春來了，冬去了”，“你刀來，我槍去”，“云來了，霧去了”，而應該把該格式當作一個整體來解釋。此外，對于名詞的選擇，我們一般會選擇具有代表性的事物，如“眉來眼去”中用“眉、眼”來表達男女傳情的意思，而不用身體的其它器官來表示，如不可用“眉來嘴去、眼來耳去”等。

三、“名1來名2去”的句法功能

（一）作主語。

例（7）文壇上，風[來]風[去]、潮起潮落，是一種常見的現象，也是一種正常的現象。（《人民日報》1996 年）

該格式作主語時比較少見，當作主語時，其后的謂語多為關系動詞“是”，表示判斷、推理、評論、描寫等。如例中后出現“也是”，表示對文壇上出現的這種現象的一種評論。

（二）作謂語。

例（8）游完這場泳我的心情并未得到徹底的改善，特別是看到馬當娜和她的警察男友眉[來]眼[去]打得火熱的情景后，我偌感沮喪，在更衣室是我打起了噴嚏。（衛慧《上海寶貝》）

該格式不能單獨作謂語，要么作為復句的前一分句出現，但后面一般要有后續句，語義上才會完整，如例中后面出現了一個表示結果的分句，即是我看到那種情景后的結果。要么前后出現修飾、限制的成分。

（三）作賓語。

例（9）卻有一片霜紅的葉子，兀自高高地站在枝頭，看雁[來]雁[去]，云卷云舒。（《人民日報》1996 年）

此時，同作主語的情況一樣，出現極少,并且它前面的謂語一般會受到限制，多為感官動詞。如例中的“看”。

（四）作定語。

例（10）一位供職外企業、經常“的[來]的[去]”的白領說：出門瀟灑行，好不舒服。（《報刊精選》1994 年）

當作定語時，只能修飾名詞性的中心語，主要用于修飾描寫。如例中“的來的去”則用于修飾外企白領的一種舒適的生存狀態。

（五）作狀語。

例（11）秦媽媽看她們婆媳兩個刀[來]槍[去]地一句頂一句，她插不上嘴，便坐在床上靜靜地聽下去。（周而復《上海的早晨》）

當作狀語時，同作定語一樣，主要用于修飾描寫，而不表限制作用。如例中“刀來槍去”則用于描寫婆媳兩人吵架的一種不和諧的狀態。

（六）在語流中作分句。

例（12）春[來]秋[去]，年復一年，胡效寅不僅有了理解他的妻子、兒女、親戚、朋友，更有了全廠職工對他的信任和欽佩。（《報刊精選》1994 年）

當在語流中單獨成一分句時，與動詞充當的該結構不同的是，其后沒有表示動作結果的后續句出現，只有當其表示時間持續長的意思時，則會出現表示順承結果的后續句，如例中所示。一般情況下以四字格連用，有和諧音律的作用。

四、余論

本文我們主要是根據名1、名2之間的關系及趨向動詞“來、去”是否虛化來探討“名1來名2去”這類格式的內部構成特點、語義特點及句法特點。此外，通過對語料的分析，我們發現這一格式所表達的語義色彩絕大部分都呈褒義或貶義。其實，就名詞本身而言，無所謂褒貶，但進入這一格式之后，特別是在具體的語境當中，則表現出強烈的主觀性色彩。如，朝[來]夕[去]，張秀芬越教越上心，不論白天晚上，只要一有空，小倆口的話題就是語文、數學，就是學生。（《報刊精選》1994 年）

例（13）“朝來夕去”本身只是客觀地描述時間的變化，但在句中則呈現出強烈的主觀性色彩，表現出張秀芬對工作的敬業態度。

[1]文煉.固定短語和類固定短語[J].世界漢語教學，1988(2).

[2]齊滬揚.現代漢語短語[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3]齊滬揚.有關類固定短語的問題[J].修辭學習，2001（1）.

[4]肖珊.現代漢語“X 來X 去”格式的多維度考察[J].中國地質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1）.

[5]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6]范曉.三個平面的語法觀[M].北京：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