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穎
《刑法修正案(九)(草案)》將《刑法》第三百零九條修改為:“有下列情形之一,嚴重擾亂法庭軼序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罰金:
(一)聚眾哄鬧、沖擊法庭;
(二)毆打司法工作人員或者訴訟參與人;
(三)侮辱、誹謗、威脅司法工作人員或者訴訟參與人,不聽法庭制止的;
(四)有其他嚴重擾亂法庭軼序行為的。
一、該修改具有非常重大的現實意義,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銜接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三百零九條擾亂法庭軼序罪實體法與民事、刑事、行政三大訴訟法關于對嚴重擾亂法庭軼序行為依法追究刑事責任的相關規定,形成了一個獨特的擾亂法庭軼序罪體系:
(1)在“以侮辱、誹謗、威脅方式嚴重擾亂法庭軼序行為可以追究刑事責任方面”,《刑法修正案(九)(草案)》彌補了《刑法》三百零九條及民事、刑事、行政三大訴訟法的立法差距。
《刑法》第三百零九條將擾亂法庭軼序罪定義為:聚眾哄鬧、沖擊法庭,或者毆打司法工作人員,嚴重擾亂法庭軼序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罰金。
該項規定,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顯示出與社會的不匹配性,其中就表現為侮辱、誹謗、威脅審判人員等事件逐漸增多,但在《刑法》139條中卻沒有懲戒“侮辱、誹謗、威脅審判人員”的相關規定,法律滯后于現實;
筆者在一線基層民事審判實踐中,就經常碰到“侮辱、誹謗、威脅審判人員”的相關情況。曾有一次,一個當事人竟然在庭審過程中公然侮辱書記員“你算什么東西”。而在民事訴訟的庭審活動中,當法官詢問當事人是否需要回避時,往往有些當事人會捏造子虛烏有的事實,對法官進行人身攻擊,侮辱、誹謗法官,筆者在民事訴訟實踐中,經常碰到有些當事人回官所提問的是否需要申請回避的問題時,會說“對方當事人是公務員,肯定是找了關系,故申請回避”。言下之意,系指筆者職業道德方面存在缺陷,廉政方面沒有做好。同時,在庭審活動中,許多當事人屢屢以自殺來威脅法官,以期得到自己想要的判決結果。上述情況頻繁出現,如不嚴加約束,將會嚴重損害司法權威。
對此,民事、行政、刑事三大訴訟法紛紛表示需對上述問題進行規制。
2012年3月14日修正的《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九十四條保留了1996年3月17日修正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六十一條關于處理上述問題的意見,即“對聚眾哄鬧、沖擊法庭或者侮辱、誹謗、威脅、毆打司法工作人員或者訴訟參與人,嚴重擾亂法庭軼序,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2012年8月31日修正的《民事訴訟法》保留2007年10月28日修正的年民事訴訟法第一百零一條關于對侮辱誹謗、威脅、毆打審判人員,嚴重擾亂法庭軼序的人,依法追究刑事責任的規定。
而2014年11月1日修正的《行政法訴訟法》延續了1989年4月4日通過的《行政法訴訟法》的關于以“侮辱、誹謗、威脅方式嚴重擾亂法庭軼序的行為可以追究刑事責任”的相關立法意見。2014年11月1日修正的《行政法訴訟法》第六十一條中規定:訴訟參與人或者其他人有下列行為之一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據情節輕重,予以訓戒、責令具結性過或者處一萬元以下的罰款、十五日以下的拘留;構成犯罪的,依法追求刑事責任:(六)以暴力、威脅或者其他方法阻礙人民法院工作人員執行職務或者擾亂人民法院工作軼序的;(七)對人民法院工作人員、訴訟參與人、協助掃行人恐嚇、侮辱、誹謗、誣陷、毆打、圍攻或者打擊報復的;
因此,《刑法修正案(九)(草案)》如果通過,會彌補《刑法》第三百零九條中的缺漏,使實體法以及三大訴訟法中“以侮辱、誹謗、威脅方式嚴重擾亂法庭軼序行為可以追究刑事責任”方面的法律規定漸趨統一。
(2)刑法第三百零九條關于擾亂法庭軼序犯罪行為方式采取了列舉式的方法,而沒有兜底條款,但是,在司法實踐中,擾亂法庭軼序行為方式錯綜復雜,并且不斷出現的新變化新發展,故《刑法》第三百零九條規定,無法將各種層出不窮的擾亂法庭軼序的行為納入法律規制的范籌,致使“計劃趕不上變化,法律滯后于現實”。
對這個問題,民事訴訟法最先呼應司法實踐的需要。2015年2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正式公布實施。新《民訴法解釋》在第一百七十六條中對擾亂民事訴訟法庭軼序的行為方式的規定予以拓展,將未經準許進行錄音、錄像、攝影及未經準許以移動通信等方式現場傳播審判活動的行為明文規定為擾亂民事訴訟法庭軼序的行為,并對擾亂民事訴訟法庭軼序的行為方式增設了兜底性條款“其他擾亂法庭軼序,妨害審判活動進行的”。
然而,2012年3月14日修正的《刑事訴訟法》及2014年11月1日修正的《行政法訴訟法》,均未涉及該兩大訴訟領域擾亂法庭軼序行為的兜底性條款的問題,這無疑是一個遺憾。
因此,《刑法修正案(九)(草案)》對1997年《刑法》第三百零九條的修改,無疑很好地解決了刑事、行政訴訟法領域缺乏擾亂法庭軼序行為的兜底性條款的問題,從而使實體法與程序法更好地街接起來。
(二)根據現實的需要,完善了擾亂法庭軼序罪的犯罪構成,將“訴訟參與人”納入擾亂法庭軼序的“行為對象”,使實踐中非常常見的兩種情況,即毆打訴訟參與人及侮辱、誹謗、威脅訴訟參與人,不聽法庭制止,納入了擾亂法庭軼序罪的調整范圍,大大地呼應了司法實踐的需要。
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九)(草案)》的所引發的“公眾隱憂”
《刑法修正案(九)(草案)》對《刑法》第三百零九條的修改雖然有很大的積極意義,但是也給社會公眾,特別是律師界帶了隱憂。比如,《刑法修正案(九)(草案)》對“侮辱、誹謗、威脅司法工作人員及訴訟參與人,不聽法庭制止”這種擾亂法庭軼序的方式明文納入擾亂法庭軼序罪的法律規制范圍,也帶來了一些負面影響:
(1)“侮辱、誹謗、威脅”等法庭言辭亦可入罪,違反刑法“謙抑原則”,大大降低了擾亂法庭軼序罪的入罪門檻,彈性太大,可能導致司法濫權。
(2)強化律師“辯護有風險,入庭需謹慎”的意識,產生“寒蟬效應”。經最高檢統計,2012年全國檢察機關糾正偵查階段違法行為57280起,而被發現、被統計的數據往往僅是全部數據的一小部分。律師提出的警察在刑事案件的偵查階段的違法行為在很多情況下往往是真的,但卻往往缺乏證據進行證明。那么,根據《刑法修正案(九)(草案)》的規定,這種情況會構成對“警察”的侮辱、誹謗嗎?
又比如,辯護律師根據當事人的陳述,在法庭中指出檢察機關在提審時,有誘供騙供的行為,這種情況,會不會構成對“檢察機關”的侮辱、誹謗?
因此,鑒于司法實踐中,擾亂法庭軼序行為普遍存在與追究擾亂法庭軼序罪的少之又少的矛盾、《刑法修正案(九)(草案)》對擾亂法庭軼序罪的規定比較籠統,立法并未明示其操作程序,并且上述規定本身所可能給公眾帶來的“隱憂”,筆者認為,有必要在即將出臺的《刑法修正案(九)》中,保留《刑法修正案(九)(草案)》第三十五條的規定,同時對擾亂法庭軼序罪進行更精確的程序設計及規定,揚長避短,發揮它對司法權威的維護作用,以便緩解它帶來的“公眾隱憂”。法律是治國的重器,良法是善治的前提,筆者認為,可以通過發布《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擾亂法庭軼序行為適用強制措施及追究刑事責任的若干規定》,達到上述立法目的。而在司法實踐中,審判人員在開庭審理案件時,一方面,要敢于適用強制措施及對嚴重擾亂法庭軼序的行為依法追究刑事責任,從而有效制止擾亂法庭軼序行為,以保障司法權威及審判進程有序進行;另一方面,也須審慎適用強制措施,特別是對擾亂法庭軼序的行為依法追究刑事責任須慎之又慎,要根據行為的性質、方式、發生的具體情形、是否有特殊原因致使當事人無法控制情緒、當事人或訴訟代理人陳述的相關情況有可能是事實,只是苦于沒有證據等情況進行全面考慮,不要隨意擴大擾亂法庭軼序罪的適用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