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解讀

黃兆宏

[摘要]無論是在秦國歷史上，還是中國古代歷史中，嫪毐可算作一位風(fēng)云人物，也是一位悲劇性的人物。關(guān)于嫪毐的記載多見于《史記》。他從邯鄲的一個市井之徒，偶然之間，得道而騰達(dá);從太后面首到封為長信侯，享有富貴和尊榮。然而在極度膨脹的政治野心的驅(qū)使下，他妄想僭越王權(quán)，注定了其悲劇的結(jié)局，被處以車裂之刑。這樣一位歷史人物，在他的身上也留下了許多待解之謎。“嫪毐”是否為其真名就是其中的一個疑點。本文就此問題進(jìn)行淺顯論述。

[關(guān)鍵詞]秦史研究;嫪毐;歷史人物

[中圖分類號]K233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5-3115（2015）10-0017-02

一、嫪毐生平

嫪毐本是邯鄲市井之徒，被秦相呂不韋看中，假裝閹人進(jìn)入秦國后宮，成為太后面首，深得太后寵愛和信任。秦王政八年（前239）又被封為長信侯，享有富貴與尊榮。《史記·秦始皇本紀(jì)》載：“太后所行，嫪毐常從，賞賜甚厚。嫪毐家僮數(shù)千人，諸客求宦為嫪毐舍人者千余人。”①《說苑·正諫》又云：“秦始皇帝太后不謹(jǐn)，幸郎嫪毐，為生兩子。毐專國事，浸益驕奢。與侍中左右貴臣俱博飲酒，醉，爭言而斗，嗔目大叱曰：‘吾乃皇帝之假父也，人子何敢乃與我亢！所與斗者走。”②由此可知，嫪毐十分囂張猖狂，肆無忌憚。隨著自身地位不斷提高，他的私欲極度膨脹，總想憑借與太后的床笫之歡索取更多的財富和權(quán)利。他不安現(xiàn)狀，利令智昏，與太后謀曰：“王即薨，以子為后。”③嫪毐竟異想天開地祈望由他與太后生的兒子代替嬴政稱王。于是在秦王政九年（前238），趁嬴政在雍行冠禮之際，伺機(jī)作亂。可想而知，等待他的最終結(jié)局是身死族滅。他的失敗是咎由自取，罪有應(yīng)得。依靠太后的寵信，嫪毐驕橫不法，貪得無厭，甚至覬覦王位，實在是不自量力。他的失敗是自我毀滅，同時也為后人上演了一出可笑的丑劇。

二、嫪毐是否為真名

隨著兩千多年來的歲月流逝，歷史給嫪毐這位歷史人物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他真實的面目已無人知曉，在他身上遺留下許多謎團(tuán)。其中一個就是嫪毐是否為他的真名。關(guān)于這個問題，歷代史家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下文筆者就此問題進(jìn)行淺顯論述。

（一）嫪毐本是摎毐

“嫪毐”這兩字，今人讀為澇矮。顏師古對《漢書·五行志》注云：“摎毐，許慎作嫪毐。摎當(dāng)依本字讀居虬反。然則許自作嫪。”④顏師古認(rèn)為，嫪毐本是摎毐，其人本姓邯鄲摎氏之摎。唐代司馬貞在《史記索隱》中提及嫪毐是邯鄲人，與太后同里。明代周祈在《名義考》卷8中也記載：“嫪毐應(yīng)為摎毐。”清代錢大昕引《史記正義》“音紀(jì)虬反”，又引《漢書·南越傳》“嬰齊取邯鄲摎氏女”，⑤認(rèn)為摎姓出自于邯鄲，古摎嫪兩字通用。以上所列舉的這幾位史家皆認(rèn)為嫪毐為摎毐，是邯鄲摎氏的后人。根據(jù)史書記載，“摎”姓在秦國可不是出自一般市井之徒或販夫走卒，而是來源于一名秦國的名將。此人名為摎斿，后又以相邦的身份輔佐秦惠文王，深得惠文王的賞識。秦惠文王為了褒獎其功勞，給予他春秋時期對功臣最高的嘉獎——賜他祭祀祖先的烤肉。不僅如此，惠文王還賜予他櫟陽工“上造戈”的榮譽(yù)。摎斿憑借惠文王的倚重，在秦國的地位越來越崇高。因為摎斿，邯鄲摎姓成為了秦國的大姓。

筆者并不贊同“嫪毐本是摎毐”的觀點。關(guān)于秦史、秦人物的記載多見于《史記》。司馬遷在書中不僅沒有對“嫪毐”二字進(jìn)行任何解釋說明，而且也沒有具體指明嫪毐何許人也。如果單單只憑呂不韋從邯鄲市井中把嫪毐物色而來，就認(rèn)定其為邯鄲人并與太后同里，未免不妥。在沒有明確地證實嫪毐是邯鄲人之前，就說嫪毐出自于邯鄲摎氏似乎過于牽強(qiáng)。

（二）嫪毐并非其真名

嫪毐這個炙手可熱的秦國人，為后世，今人所不恥。那么“嫪毐”是否就是他的真名字，還是人們用這兩個字銘記他可恥的行為呢？

我們首先從“嫪毐”兩字談起。《說文解字·女部》解釋：“嫪， 也。《聲類》云：‘婟嫪，戀惜也。從女翏聲。”《說文解字·毋部》解釋：“毐，士之無行者。從士毋。賈侍中說，秦始皇母與嫪毐淫，坐誅，故世罵淫曰嫪毐。” ⑥而《古今漢語字典》正文第335頁記載，“嫪”（lao）去聲，義有兩條：1.留戀，如唐陸龜蒙詩中所寫“江流背村落，偶往心己嫪”。2.姓，戰(zhàn)國時秦有嫪毐。該字典第3頁載，“毐”（ai），上聲，義有兩條：1.指品行不端的男子。2.指戰(zhàn)國時秦國人嫪毐。⑦由此可知，“嫪”的古漢語字義為“留戀、戀惜”之義。“毐”字專指男子品行不端。因此，把“嫪毐”兩字連起來解釋，其意思為愛戀淫亂的男子。很顯然，“嫪毐”是一個貶義性的詞語。但這卻與史籍中對嫪毐的記載十分貼切。嫪毐就是“以婟嫪為業(yè)”。《東周列國志》云：“毐性淫，欣然自以為奇遇矣。”又云：“其陽具有名，里中淫婦人爭事之。”⑧

明代張萱《疑耀》卷5中提及嫪毐并非姓名，他認(rèn)為指奸夫、嫖客的孤老、婟嫪就來源于嫪毐。葛承雍先生也認(rèn)為，嫪毐不是真正的人名，而是一個罵人侮辱的性穢語俗稱，類似于后人所起的貶呼綽號。葛先生還提出：“‘嫪毐應(yīng)讀kao ai ，此類侮辱性語言至今仍在河南、廣東、陜西等地的粗鄙方言俚語中使用，kao（音栲）為男陰，ai（音挨）為女陰，是上古沉淀的語言‘活化石。”⑨這與《史記·呂不韋列傳》中記載嫪毐為“大陰人”恰好一致。《史記·呂不韋列傳》中提及：“太后時時竊私通呂不韋。呂不韋恐覺禍及己，乃求大陰人嫪毐以為舍人，時縱倡樂，使毐以其陰關(guān)桐輪而行，令太后聞之，以啗太后。”⑩《東周列國志》中也載：“秦俗：農(nóng)事畢，國中縱倡樂三日，以節(jié)其勞。凡百戲任人陳設(shè)，有一長一藝，人所不能者，全在此日施逞。呂不韋以桐木為車輪，使嫪毐以其陽穿于桐輪之中，輪轉(zhuǎn)而具不傷，市人皆掩口大笑。”11通過以上文獻(xiàn)記載，使我們知道嫪毐因為陽具而聞名，而“嫪毐”就是“大陰”的意思。嫪毐這一詞也就成為以陽具取悅女性者的污穢的代名詞。清代劉廷璣在其《在園雜志》中也認(rèn)為嫪毐是一個代號而不是一個真實姓名，他還明確地指出嫪毐姓劉名伯莊。

筆者十分贊同嫪毐并非其真名這個觀點。姓名作為區(qū)分人類個體的一種特殊文化符號，與我們的日常生活緊密相連。它有著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寄托了美好的愿望、對未來生活的憧憬、指代特殊事物、凝聚文明精神等方面的社會功能。如果嫪毐真的姓嫪，那么就應(yīng)該有與他同姓之人。自古以來姓嫪者就此一人，找不出第二個姓嫪的人。況且根據(jù)上面的論述可知，“嫪毐”一詞帶有貶義，是一個污穢之詞。筆者認(rèn)為，沒有人會給自己冠以污穢之名。對人名“嫪毐”最為合理的解釋：“嫪毐”作為一種罵貶語，給他取名這兩個字以譴責(zé)其令人不恥的行徑。也是當(dāng)時人們根據(jù)他的人品、德行所作出的客觀評價。貶呼“嫪毐”，對后人來說更是起著警示教育的意義。“嫪毐”兩字傳遞著當(dāng)時的社會價值取向。在封建社會里，無論是上層權(quán)貴，還是普通民眾，人們的行為舉止都要合乎禮儀規(guī)范。因此，人們都憎恨嫪毐品行不端。在前文中也提到現(xiàn)如今我們要想了解秦史，主要途徑是閱讀司馬遷的《史記》。然而《史記》這本著作主觀性比較強(qiáng)，帶有強(qiáng)烈的個人價值取向。因此司馬遷也抱著一種憎恨情緒來描述嫪毐。對于《史記》中有關(guān)于嫪毐的記載，存在著質(zhì)疑，有待進(jìn)一步地商榷和考證。例如《史記·呂不韋列傳》云：“予之山陽地，令毐居之，宮室車馬衣服苑囿弛獵恣毐。事無大小，皆決于毐。又以河西太原郡更為毐國。”12如前面所述，“毐”為無行之士，專指品行不端的男子。難道會有人以“毐國”命名自己的封地來自取其辱嗎？

筆者以為秦代之前的人名尤為顯得奇怪，主要源于那個時候命名和稱呼的規(guī)則與現(xiàn)代大不相同。有時以此人的官職、居住地等代替姓氏。如《戰(zhàn)國策》里面提到一個王孫滿的人，他既不姓王也不姓孫，因為他是周襄王的孫子，所以就叫王孫滿。此外，還有一部分像“嫪毐”這樣的人名，并非其本名，是綽號之類的。“嫪毐”就是一個貶義綽號。比如柳展雄，他是春秋戰(zhàn)國之際奴隸起義的領(lǐng)袖。但是據(jù)其所事，他又被人稱作柳下跖。“柳下”是其起義的地點，而“跖”一作“蹠”，在先秦古籍中被誣為“盜跖”。還如舜的父親叫瞽瞍，明顯不是其真名，而是為了諷刺他識人不明而給他取的綽號而已。

三、結(jié)語

通過對嫪毐生平的概述，使我們了解到他是一個遭后人所唾棄的歷史人物。然而在他身上卻還存留著許多疑問，等待我們?nèi)パ芯俊Ｆ渲幸粋€就是有關(guān)他名字的疑問。歷代史家對其名字進(jìn)行考證，提出不同看法。主要分為以下兩種觀點：其一，嫪毐本該是摎毐;其二，嫪毐并非他的真名，只是一個污穢性的綽號。通過上述淺顯考證，筆者更傾向于嫪毐不是他的真名這個觀點。但這些只是一個可能性的推測和對可疑性提出自己的見解罷了。這種觀點是否正確，還有待新的證據(jù)出現(xiàn)，進(jìn)行分析研究。

[注 ?釋]

①③⑩12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1959年版。

②劉向：《說苑》，中華書局1985年版。

④⑤班固：《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版。

⑥許慎：《說文解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

⑦商務(wù)印書館辭書研究中心編：《古今漢語字典》，商務(wù)印書館2003年版。

⑧11馮夢龍：《東周列國志》，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

⑨葛承雍：《秦國嫪毐為匈奴人之推測》，《歷史學(xué)家茶座》，2006年第1期，第82 ～9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