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新 周長麗
在中西方傳統譯學研究中,作者和原文一直處于中心和支配的地位,而譯者總是被置于次要、從屬甚至隱形的境地,其形象在歷史上常常被比喻為“仆人”。[1]這種尷尬的地位使他們在翻譯過程中必須遺忘自我,絕對客觀忠實地傳達原作者的創作意圖,傳達原文的一切。譯者的主體性不被鼓勵,也不被承認。自1990年蘇珊·巴斯內特(Susan Bassnett)和安德烈·勒菲弗爾(Andr Lefevere)合編的《翻譯、歷史與文化》 (Translation,History and Culture)問世以來,翻譯研究的“文化轉向”問題首次正式提出,翻譯研究也開始擺脫譯作與原作二元對立的封閉、靜態的體系,而進入語境、歷史和文化等宏觀動態的境地,探討影響整個過程的操控因素。不難看出,譯學研究的轉變經歷了一次由本體到主體,由一元到多元的跨越,從而將翻譯活動的主體——譯者的研究置于不可忽視的重要地位。
20 世紀60年代后,盛行于西方哲學的闡釋學理論(Hermeneutics),給譯學研究帶來了新的思考和啟示。尤其是伽達默爾的哲學闡釋學理論,為譯者主體性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和理論支撐。根據哲學闡釋學的觀點,翻譯就是譯者以闡釋者的身份,在尊重原文和原作者的前提下,對原文做出主觀的理解和闡釋,充分發揮自身主觀能動性的過程。這一過程中,譯作必然滲透闡釋者的主體意識。本文將從伽達默爾哲學闡釋學的角度探討譯者的主體性。
闡釋學是關于意義、理解以及闡釋的理論。闡釋學的發展經歷了古希臘闡釋學、中世紀的文獻學、施萊爾馬赫(F.Schleiermacher)和狄爾泰(W.Dilthey)的古典闡釋學以及海德格爾(M.Heidegger)和伽達默爾(H.G.Gadamer)為代表的西方現代闡釋學等幾個階段,不斷走向成熟,成為西方世界當代最主要的思想資源之一。
伽達默爾的闡釋學探究理解和解釋現象的本質和特征,以及得以發生的條件和普遍規律。伽達默爾強調理解的歷史性、有限性,指出正因為理解行為具有這一不可或缺的前結構,它所產生的意義便不會是純客觀的,而是帶有主體成見的新的意義,理解過程絕不會最終完成,而是始終開放的,有所期待、有所創新。理解活動是一個視野融合的過程:理解絕不是理解者完全放棄自我,而是從自我出發,與文本的視野匯合,從而不斷擴展和豐富自己原有的視野,并最終形成一種過去與現在、傳統與當下、文本與自我相互交流與補充的新的意識整體。
闡釋學是關于意義、理解以及闡釋的理論,哲學闡釋學宣稱作者本意根本是不存在的,因此對作者本意的尋求自然也是徒勞的。哲學闡釋學強調歷史性的普遍存在,認為理解的過程必將滲透著歷史性。1975年,哲學闡釋學的代表人物伽達默爾出版《真理與方法》一書,提出人是歷史的存在,有著其無法抹殺和消除的歷史局限性和歷史特殊性,任何闡釋者在進入闡釋的過程時都不是一張白紙,相反地,他肯定會受到各種各樣的主觀、客觀條件的限制,帶著自己的生活經驗、知識傳統、道德倫理和文化意識等到闡釋過程之中去,而且每個時代都會有自己理解的獨特方式,因此文本的意義并不只是由作者最開始的意圖來決定的,它還決定于闡釋者的歷史處境。不同的歷史背景讓闡釋主體具有完全不同的價值觀,從而會產生截然不同的偏見,進而對原文本做出完全不相同的闡釋。哲學闡釋學中理解的歷史性導致了理解的創造性。
就翻譯而言,譯者即是闡釋者。翻譯作為闡釋過程也不可能是在真空中進行的,無論哪位譯者都會受到各自歷史條件的制約。作為理解和闡釋的主體,譯者自身的歷史條件總是不同于原文作者,因此,注定使闡釋者會對原作產生特定的偏見,對原作的理解不同于原文作者的本意。這樣一來,闡釋過程不再是譯出純粹客觀的原文本意和作者意圖,而是帶著前理解的闡釋者眼中的原文本意,也就打破了長期以來人們對于作者本意的過分迷信,確立了譯者作為闡釋者與文本之間的主—主對話關系,體現出闡釋者的主體地位。
此外,不同的闡釋者具有不同的歷史性,不同時代和不同文化背景的闡釋者對同一文本的理解和闡釋也不盡相同,進而在闡釋過程中做出不同的理解與選擇,書寫出不同的譯本,甚至即使是同一名闡釋者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對同一文本也會有不同的解讀與闡釋。因此,闡釋絕不是機械地復制原文文本,而是一種創造性的活動,是闡釋者帶著自身的歷史性,對原文進行獨特的理解和傳達的過程。正因為如此,譯者由于和原作者處于不同的歷史背景之下,而產生不同的偏見,對原文存在不同的理解,進而創造出不同的譯文,而譯文成了原作者與譯者兩主體間相互對話和作用的產物,譯作必然帶有闡釋者的痕跡,滲透著特殊的歷史性,也必然體現闡釋者的主體意識。
“譯者具有雙重身份,既是原作的理解主體,又是譯文的創作主體,其理解與表達具有創造性和主體性。”[2]伽達默爾的哲學闡釋學理論為譯者主體性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和哲學依據。在哲學闡釋學理論視角下,闡釋者不再是原文及原作者的“仆人”[3],而是顯示出主體性與主體意識,成為與原作者具有平等地位的主體。由于理解的歷史性,闡釋者總是帶著自己的偏見進行闡釋,譯文不可避免的體現特定歷史時期與時代背景的特征。同時,哲學闡釋學也認為闡釋就是視域融合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闡釋者的視域并沒有被原作的視域所取代,而是與原作者的視域相融合,而形成全新的視域。據此,譯作是譯者與原作者通過源文本這一媒介發生對話產生的,闡釋的過程必然滲透著闡釋者的主觀意識與主體性。
另一方面,闡釋者的對原文本的理解與闡釋并不是不受任何約束,沒有任何限制的。從視域融合的角度看,闡釋者與原作者雖處于不同的歷史環境中,有不同的視域,然而,兩者之間還存在公共視域,公共視域是闡釋者的闡釋行為限制在一定范圍之內,對闡釋者的行為起到規約的作用。因此,闡釋者的主體性是被限制在一定范圍內的主體性。
[1][3]許鈞.“創造性叛逆”和翻譯主體性的確立[J].中國翻譯,2003(1):6.
[2]謝志輝.哲學闡釋學和闡釋者的主體性[J].求索,2014(7):5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