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般的女教師
——記章丘市第四中學地理特級教師王晶華

本刊記者　劉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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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般的女教師
——記章丘市第四中學地理特級教師王晶華

本刊記者劉瀟然

王晶華

在中國千百個小縣城里，沒有林立的高樓，沒有閃爍的霓虹燈，千千萬萬少男少女們將漫長的青春期深埋在高高的書本堆里，日復一日，與紙筆為伴，掙扎著、奮斗著奔向未知的前途和命運。這樣的年輕生命，渴求著心靈的清泉——哪怕一絲的甘甜，一瞬的潤澤，都能給他們單調(diào)的生活帶來慰藉。王晶華便是這樣一位清泉般的縣城女教師。

她，熱愛生活，喜歡旅游，喜歡養(yǎng)花唱戲，喜歡把一切自認為美好的東西分享給學生們；

她，人到中年，卻經(jīng)常顯露出少女一般的神情——說到興奮處，那雙褐色的眸子猛地瞄人一下，又垂下眼去，臉上還開懷自如地笑著，那模樣很打動人；

她，才華橫溢，曾先后榮獲山東省優(yōu)質課比賽一等獎、全國教師教學能力大賽一等獎第一名。然而絢爛之后，卻回到了養(yǎng)育她的那座流著清泉的小縣城，堅守在平凡的講臺上。

她說：“人就像四季一樣，要不停地更新，蟄伏一段時間，又絢爛起來，這是人生必須有的規(guī)律。”

靈泉育少女

王晶華出生在山東省的一個縣級市——章丘。章丘被譽為“小泉城”，境內(nèi)有濟南五大泉群之一的百脈泉，也是北宋才女李清照的故鄉(xiāng)。

王晶華的童年生活略顯寂寞，卻又單純、愉悅。那時候，她經(jīng)常被寄養(yǎng)在奶奶、姥姥家。老人秉持著一套傳統(tǒng)的女德思想，教她誦《弟子規(guī)》、《列女傳》等古文，也教她唱越劇《紅樓夢》、《何文秀》和黃梅戲《天仙配》、《女駙馬》。有時候，她搬條板凳，坐在家門口，看著門前的天光樹影漸漸昏暗下去，就知道一天又過去了。

后來，她考上了市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校——章丘市第四中學。

少女時代是一段美好的回憶。四中的校園里，一條清清的山泉水流過。學生們都喜歡呆在泉水邊洗臉、洗衣服，捧水來喝。那泉水從來沒有斷流過。四中還有個很大的“后花園”，名為百脈泉公園，與四中校園僅用一條橫街的“彩虹橋”相連。園子很大也很漂亮，內(nèi)有李清照的漢白玉雕像，才女雕像秀骨清奇，矗立在山坡上，高高地俯視著四中。園中有很多泉眼，泉水盛時奔流不止，漫溢水榭，整個園中水汽彌漫。那時候，王晶華很喜歡揣上零花錢，到隔壁副食品商店買上一兜當時流行的“咪咪奶糖”，再到報亭買一本《畫書大王》，然后跑去百脈泉公園，坐在長椅上一邊吃糖，一邊看書，對著清幽的泉流，一個人消磨掉整個下午。

多年后，當她回憶起童年和少女時代，覺得正是這些經(jīng)歷，讓自己“一輩子都處在一個都市里的小村莊”。“我想自己躲起來就自己躲起來，想去修煉就去修煉，有時候‘入世’，有時候‘出世’。”

在人生之初，王晶華幸運地遇到了兩位優(yōu)秀的啟蒙老師。

她高中的英文老師名叫李厥起，至今，李老師的照片還珍藏在四中的校史館中。照片上，這位年輕的男老師相貌英俊，小小的眼睛瞇著，面帶笑意地坐在那里拉著手風琴。他見識豐富，去過非洲。即便是在教育思想很不先進的年代，他講課也很會引入：先在黑板上畫出沙灘，再畫出遠方的大海，然后“鏡頭”漸漸拉近，出現(xiàn)了一串串腳印，又畫了兩條腿，還有腿上的汗毛。“這就是‘野人’！好了，同學們，我們開始講《魯濱遜漂流記》。”一幅圖一下子抓住了滿場學生的眼球和心思，不比現(xiàn)今的多媒體視頻遜色！

如今，在冬天的章丘城，老四中人還經(jīng)常能看到已是白發(fā)老者的李老師僅著一身很薄的衣服，在大街上從容地慢跑。王晶華從熱愛生活的李老師身上認識到，一個人，如果不能做優(yōu)秀的人，至少要做個特別的人。因為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往往都是那些富有個性的人。

另一位對王晶華影響深遠的老師，是她讀高二時的班主任李英杰。

曾經(jīng)，王晶華覺得自己語文素養(yǎng)很不好——她高一時寫的東西，不管是作文還是隨筆，都被語文老師批為“看不懂”。沒想到，升入高二，她的文章卻突然得到了新來的李老師的賞識，經(jīng)常被當作范文閱讀。從此，王晶華慢慢建立起了語文方面的自信。

開始熱愛文學的王晶華，寫下了這樣的文字，來表達自己對《孔雀東南飛》的感懷：

……等待她的將是無休止的羞辱、謾罵，將是眾人輕蔑的眼光，將是永遠地抬不起頭……然而蘭芝卻時時刻刻牢記自己的美麗自己的自尊，這正是我最佩服蘭芝的地方，生要生得美，嫁要嫁得美，休要休得美，死要死得美。

蘭芝決絕地離開了焦家，因為“君家婦難為”，這又是蘭芝極聰明的地方——不必抱有過多的幻想，要留，就要丟掉尊嚴，只有走，才能保留自尊，蘭芝不要失了自尊的一生。

寥寥幾筆便可看出，那時她雖年幼，卻已形成了自己人生最初的風骨。

當時，作為全班年齡最小也比較調(diào)皮的學生，她感到李老師總是把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處處激勵自己，特別關照自己。沒想到高中畢業(yè)一聚會，她才知道，班上無數(shù)同學都受了這種“優(yōu)待”。他們驚嘆：“這個老李頭太狡猾了！”

有人說，無論曾受過怎樣高深的師范教育，一位年輕的教師最初登上講臺之時，總是會下意識地模仿自己原先的老師。王晶華作為教師的獨特風格、氣質的形成，確是深受這兩位李老師的影響。

而最終推動她成為教師的，是一份珍貴的贈禮。臨近畢業(yè)的時候，四中當時的校長，氣質儒雅、深受學生愛戴的王顏甲先生將一本《教師百科辭典》送給了她，意在希望這個聰明靈動的少女能夠報考師范類學校，然后回歸四中任教。深受感動的她接受了這份禮物，并且完美地履行了自己的承諾。

清泉洗鋒芒

1991年，王晶華從山東師范大學畢業(yè)后，回到章丘四中任高中教師。她不敢偷懶，虛心向老教師學習，認認真真地備好每一節(jié)課。當時教師授課的方式基本上都是“填鴨”，但即使這樣，王晶華也堅持做出一點小小的不同來，讓學生愛上自己的課堂。她想方設法地運用自己的文學、科學素養(yǎng)，為課堂增光添彩，扔些小“彩蛋”，抓住學生的興奮點和注意力。在后來出版的教育隨筆集《攜智慧和陽光漫步》中，她就提到了這樣一個“招數(shù)”：

語言的魅力在于言之有理、有形、有情。講到“太陽系八大行星中，木星衛(wèi)星最多”時，若教師感嘆“61顆衛(wèi)星何等壯觀啊”，絲毫不會引起學生共鳴。假如這樣說：“有一天，我們登上木星，觀看這些衛(wèi)星，將是一副怎樣的畫面呢？你將看到六十多個月亮般的星球在空中運行，快慢不一，圓缺各異，有升有落……蘇軾若能在那里生活，絕不會嘆息‘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了。”這樣，學生會很自然地產(chǎn)生情感共鳴。

為了減輕學生的壓力，她每節(jié)課只布置一些小任務，如果學生完成得好，就可以放松一下，唱支歌、念首詩，再補充一點課外的好玩的知識。由于教學基礎扎實，學生的成績也不錯。那時，王晶華的年紀和她的學生差不多大，交流起來很順暢，加上她天生愛玩，經(jīng)常領著學生做課外活動。慢慢地，學生們和她有了一種非同一般的感情。學生們在她面前無拘無束，有了心事喜歡對她說，女生的文藝匯演要她幫著出主意，男生打乒乓球也喜歡喊上她。后來有學生說：“王老師影響了我們一代人，是我們青春的記憶。”

王晶華一直覺得，對教育、對孩子的愛，能使一個老師變得聰明。之后的幾年里，她一直踏踏實實地工作，當班主任、教研組長，被評為章丘市高中地理學科帶頭人，學生喜歡、教學成績優(yōu)秀，家庭美滿，生活也很滿足。初為人師的生活灑滿了陽光。

然而，這一切到了參加工作的第十個年頭，突然發(fā)生了轉變，一陣強烈的恐懼襲上心頭。那時，她已當了八年教研組長，工作也小有成就——可是，難道就這樣下去嗎？這樣輕的年紀，卻馬上就要變成了老教師，接下來那種沒有懸念、規(guī)規(guī)矩矩的生活，都能被清清楚楚地看得一目了然……

王晶華不甘心。她翻出了自己大學時的英語課本。看著有些泛黃的舊課本，忽然很想重回大學校園。她對同為四中教師的愛人說：“我想考研，想換一下環(huán)境，更新自己。”志同道合的愛人回答：“好，我和兒子都支持你。”那時，兒子兩歲。

四中是一所寄宿制學校，老師們每天都要盯晚自習到很晚。王晶華每晚回到家中時，萬籟俱寂，家人都睡著了，她還要努力摒除一天的勞累，開始拼命地學英語、學專業(yè)課。半年后，她終于如愿以償?shù)乜忌狭松綎|師范大學的碩士生。

2004年，王晶華碩士畢業(yè)，在山師附中初中部當老師。新的平臺上有的是新的機遇和挑戰(zhàn)，她不敢怠慢，挑起了遠比從前更為繁重的教學任務。除了上課，還要教研、做課件，每天都熬夜到很晚。但她的認真程度卻未因為事務繁雜而減輕絲毫，講課依然生動，做出的課件個個精彩。

生活最重要的是過程，而榮譽和成績只是一種身外之物，是充實、精進的生活的副產(chǎn)品。當我們沉下心來努力過好自己的生活時，這些副產(chǎn)品就會不期而至。

2006年4月，王晶華在濟南市當場打分的優(yōu)質課評比中，第一名；同年10月，在山東省優(yōu)質課比賽中，第一名。2007年1月，她被選送去海南參加全國第五屆教師教學能力大賽。能參與如此高規(guī)格的大賽，讓她欣喜之余，也感到了沉甸甸的壓力。要知道，這次參賽的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高手，有來自海南當?shù)氐模灿衼碜越虒W理念和思路都走在全國前列的北京、上海等地的，還有一位十分強勁的競爭對手，是曾跟她一起參加山東省優(yōu)質課評選的老師，語言能力、板書張力、課堂影響力都曾讓她領教過，令人嘆服。

王晶華只能全力以赴。

一到海南，熱帶風光令人心曠神怡，空氣中彌漫著花草樹木的清甜味道，呼吸都有如在享用奢侈品。可她顧不得享受，一到住宿的地方就打開電腦，雕琢起每張幻燈片、每個細節(jié)，精益求精，絲毫不敢懈怠。

那是一節(jié)以鐵路修建為主題的課。她以青藏鐵路為案例，重組教材，用壯美的地理圖景配上悠揚的歌曲《天路》做情境導入，一下子就抓住了學生的注意力。之后，她又通過圖文分析、線路設計、案例討論等環(huán)節(jié)，一步步創(chuàng)設問題情境，引領學生觀察、思考、討論、發(fā)言。在設計鐵路線的環(huán)節(jié)中，各小組的設計成果跟專家不謀而合。那節(jié)課上，學生的表現(xiàn)感染了在場的每個人，她也從心里為他們喝彩，全然忘記了自己是在參加比賽。下課時經(jīng)久不息的掌聲和那一張張燦爛的笑臉，是她在海南賽課的記憶中最美的畫面。

那次比賽王晶華得了全國第一名。對一個普通教師而言，這是多么大的驚喜！一次全國賽課，讓她更深刻地體會了“厚積薄發(fā)”的道理。

另一次迎來意料之外的喜悅，發(fā)生在她第一年參與山東省的遠程研修時。

在遠程研修的網(wǎng)絡平臺上，每位老師都要上傳自己的作業(yè)，再由專家點評打分。在數(shù)萬名老師的作業(yè)中，能被專家推薦的很少，而王晶華由于完成認真、觀點獨到，每一篇作業(yè)都被專家推薦了，智能系統(tǒng)的自動顯示一下子使得她成為了全省的“熱門”老師。很多地理老師紛紛找她來討教，她這才知道，原來相當一部分老師教得那么郁悶、那么疲憊，既沒有發(fā)揚學科精神，也不關愛學生……她告訴他們，可以用一種很智慧的方式來應對這種有點“小殘酷”的現(xiàn)實，然后節(jié)省下一點點時間，來干點別的有意思的事情……

遠程研修，點燃了十萬教師的生命激情。“華山論劍”一般的大比拼，激起了王晶華的斗志，也讓她得以在充分的交流碰撞中收獲了不少他人的寶貴經(jīng)驗。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說：“沒想到自己成為了一面小旗幟。”這是王晶華教學生涯的一次飛躍式成長。

王晶華另一次飛躍式的成長，發(fā)生在2010年。那一年年底，她通過層層遴選，成為了教育部首批中小學赴美訪問學者，且是整個團隊中唯一一位地理老師。從雙腳踏上美國大地的那一刻起，她就決定好好地珍惜這次機會。在得知這次行程計劃讓各科的老師只能聽與自己學科相近的課程后，一向重視多學科整合的她“不干了”，說：“一個學校有上百門課程呢，如果讓我只聽科學課，一個這么難得的機會就浪費了。為什么不能修改行程？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希望見到整片森林。”為了修改行程，她給負責項目的東西方交流中心打電話、寫信，來來回回十幾次，終于如愿以償。從2010年11月28日到2011年5月31日，從夏威夷到俄亥俄，從紐約到波士頓，她參觀了二十多所學校，聽了四百多節(jié)課，寫下了五十萬字的訪學筆記，后整理成《美國學堂記》一書出版，為千千萬萬沒有機會出國訪學的老師們推開了一扇開眼看世界的窗。

在美國，她每天都記錄所見所聞到很晚。她相信，真相產(chǎn)生于細節(jié)中，要讓讀者在對細節(jié)的感受中生成真知。而她，也的的確確捕捉到不少這樣精彩的細節(jié)：

……教室里，剛剛上了半節(jié)課，突然一聲尖利的鐘聲長鳴——是火警演習。學生們快速有序地走出教室，右轉，下樓，撤離，整個過程毫不拖泥帶水。走出教學樓，我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那么冷的天，那么多孩子穿著短袖衫（美國冬天室內(nèi)的暖氣很足）在外面集合！而我已被凍得不能呼吸！但沒有辦法，這是火警，生命是第一位的，演習不是兒戲！……

……走進杰克遜高中，眼前是何等亮麗奢華的風景！蓬勃的青春氣息彌漫在每一個角落，讓你強烈地意識到這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女孩子們穿著亮麗優(yōu)雅的晚禮服，款款步出豪華轎車，像公主一般被男生們牽著手，裊裊婷婷地行走，留影，談笑，步入舞會大廳！一切都像是在夢中，令我這個抱樸守拙的人看傻了眼……

……今天，實驗課的任務是分組數(shù)出所有豌豆苗的數(shù)量，看有多少是紫色莖，多少是綠色莖，多少是白化苗，然后在黑板上匯總，算出比率。整整一節(jié)課，學生都在數(shù)豌豆苗，每個小組都完成得一絲不茍……在這里老師要準備那么多實驗用品，讓學生提出假設，精心地設計實驗，一絲不茍地通過實驗探究出結論，我們?nèi)昼娭v完的結論他們居然要用一個月的時間……

談到推動自己專業(yè)成長的源動力，王晶華這樣說：

“從根本上來講我從事的這個職業(yè)契合了我的本能。這種本能的力量是強大的。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天生是個做老師的料，所以，我熱愛這個行業(yè)。然后，可能在不經(jīng)意中，我都會一直在思考與教學有關的事，也一直在實踐。因為我喜歡這份工作，每天都會找點小樂子，會動點腦子想點什么，這一點一滴的積累是挺重要的。畢竟，我們每個人，每天，都蘊藏著無限的可能性。”

甘泉哺桃李

在濟南市教了兩年書之后，王晶華回到了生養(yǎng)自己的小泉城，回到了曾經(jīng)教導自己的四中。

她心愛的兒子被她喚作“寬哥”。寬哥一直處于“放養(yǎng)”狀態(tài)，他喜歡滑板等極限運動，母親一概不管。現(xiàn)在，寬哥也在四中讀高中，王晶華的很多學生都認得他。1.85米的個頭，陽光帥氣，擅長運動，理科成績極好，頗有“校園男神”的樣子。同學們跟他交往時，覺得他非常“放得開”，動手能力和想象力都很強。寬哥對大家說：“我在家一寫作業(yè)，我媽就往外轟我，讓我‘出去透透氣去’。”這讓大家很是羨慕。

在繁重的學業(yè)壓力之下，王晶華一直在盡最大努力“解放”孩子們，讓他們從書山題海中探出頭來，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嘗一口清甜的泉水。

王晶華的教學思維是：地理學科從根本上來講還是理科，死記硬背不符合學科精神。她給學生的默背負擔很小，要求卻更高——學生的答案不應該僅僅是貼近標準答案，而是應該是高于標準答案。如何做到？自然不能默寫課本上的話，而是要通過題干所給的材料以及平時的積累自己發(fā)揮。

學生張瑞珊至今清楚地記得，有一次，王老師給一位學生講解一道小問題，由題目出發(fā)足足講了二十分鐘，把相關的整個知識體系完全講了一遍，只為了讓她宏觀系統(tǒng)地掌握。學生高曉旭說，每次考前最不用復習的就是地理——把書本翻一遍，看一遍目錄，根據(jù)平時的知識積累，考試游刃有余。

在教學中，王晶華深刻地感覺到現(xiàn)在的學生們?nèi)狈ι罱?jīng)驗，沒怎么接觸過大自然，對“哪個季節(jié)應該種棉花”等常識只能死記硬背。考試中不管題干問的是黃土高原水土流失還是西北沙漠化，或是江南丘陵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永遠有一條正確到骨子里的答案“植樹造林”。可從來沒有學生提出疑問：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當?shù)乩习傩赵趺床贿@么做？她問學生：給你家十畝地，你們會用它干什么？學生的答案千奇百怪，都與植樹造林無關。于是她反思道：課本太理想，生活很現(xiàn)實。學習和生活不應該是兩張皮，只有真實的生活才能入腦入心。

怎么辦？只有走出去！上一百堂課，不如讓孩子在大自然中走一天！

她帶領學生去爬章丘南部的古月山，師生一路歡歌笑語，登山、唱歌、野外定向，觀察民居、農(nóng)田、巖石、生物，摘酸棗、摘棉花、摘野花，在山頂休息，講地質史……學生們學著用手表定向、用太陽的方向定時間；見到了豐收的棉田；他們不會再堅持“山的迎風坡降水多且向陽因此植被長得更好”，而是發(fā)現(xiàn)山的陰坡也郁郁蔥蔥，并思索出是因為土壤里水分保存得好；他們通過觀察山的地貌，理解了外力作用和古地理環(huán)境特征；在一片石灰?guī)r懸崖處，他們的晶華老師從太古代一直講到新生代，從三葉蟲講到魚類兩棲類靈長類，從羊齒植物講到銀杏蘇鐵再講到被子植物……

孩子們看到了那一片片輕盈潔白的“白葦草”——秋芒，看到了開滿蒲公英的山谷，看到了遠方如積木一般的小山峰……在大自然面前，一切都變得渺小，人的生命也只是短短的一瞬，有什么理由不敬畏自然與生命，不好好地生活呢？

學生張曉燚清楚地記得，他爬這座陡峭的古月山時，手腳并用，幾乎趴在山上了。等上到山頂時，他滿臉滿身全是泥，而王老師卻只有鞋上帶了點泥，一身干干凈凈。他說：“王老師是第一個也是上大學之前唯一一個帶我去春游的老師。”

王老師對孩子們的影響，遠遠不止于此。

她依然像初為人師時那樣，喜歡和孩子分享自己認為美好的東西——一支歌，一首詩，一篇散文……她把家里養(yǎng)的小花抱到班里帶給孩子們看，路上看到了一只小刺猬也會告訴孩子。她還時不時地施點“小恩小惠”，給女生送四葉草小手鏈，給孩子們帶零食水果，獎勵他們小橡皮小本子……對有些家境貧寒、衣著簡陋的少年，她心生憐憫，但同時也考慮他的自尊，在施予援手的時候笑道：“這個現(xiàn)在你拿著，以后你掙了大錢一定要還我，加倍地還我！”

孩子們對她的評價很獨特。學生劉曉蕙說：“她是一個非常大氣的人，她還是一個非常會享受生活的人。假設現(xiàn)在有五萬塊錢，我相信她一定是會選擇出去旅游，或者買她喜歡吃的東西”，“她非常注重精神層面的東西，她對物質的東西覺得只要夠用了就可以。”

成年人的評價則要平實得多。王晶華的一些領導、同事們說她“不食人間煙火”，說：“她幸虧找對了路。要是去農(nóng)村給人家當媳婦呀，早就被打死八次了！”

她自己則這樣說：

“我確實不是一個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有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的生命中有一大塊是被浪費掉的，混混沌沌、平平庸庸、走走停停，但這樣也挺開心；每個人的內(nèi)心也都有一種沖動，想讓自己‘絢爛’一下，拋開一切，能走多遠走多遠，能走多高走多高。這兩種特質就一直在我的內(nèi)心換來換去。有時候，我會很享受在眾人中的安全感，但骨子里又不是那種能從眾的人。我朋友說過一句話：‘如果在世俗中修煉的話，你不是任何人的對手，但是誰又都不是你的對手，因為你的特長和別人的長處短處都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