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社區矯正之監禁刑替代功能探討

王 輝

(北京工業大學法律系，北京101101)

我國社區矯正之監禁刑替代功能探討

王 輝

(北京工業大學法律系，北京101101)

社區矯正的重要功能之一是替代監禁刑。通過考察發現，我國社區矯正的監禁刑替代功能并沒有得到很好的發揮，域外也是如此。應充分認識刑罰自身的擴張性，將減少監禁人口作為考察社區矯正工作的重要指標，避免社區矯正成為監禁刑的附加手段。

社區矯正;監禁刑;替代功能

我國社區矯正工作從2003年開始，2005年擴大試點，2009年在全國全面推行，至今已走過12個春秋。應該說，我國社區矯正工作發展迅速，覆蓋面穩步擴大，社區矯正服刑人員數量不斷增長，重新犯罪率一直控制在0．2%左右。①參見《司法部:我國社區服刑人員已達73．1萬人 再犯罪率0．2%以下》，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4/1105/c70731－25981006．htlm。社區矯正工作在提高教育矯正質量、促進社區矯正人員融入社會、預防和減少重新違法犯罪、維護社會和諧穩定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取得了良好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社區矯正工作受到了黨和國家的高度重視，已被納入司法體制改革總體規劃進行統籌，社區矯正立法工作也加快了步伐，十八屆四中全會明確提出要制定社區矯正法，司法部以及部分專家已完成社區矯正法的立法草案，目前社區矯正法已列入全國人大立法規劃。社區矯正工作在我國的發展前景光明。

社區矯正作為一種非監禁刑罰措施，在降低行刑成本、減少社會排斥、預防重新犯罪等方面有著監禁刑無法比擬的優勢。社區矯正工作在世界范圍內被普遍采用，在一些發達國家適用率非常高，我國引入社區矯正制度符合國際行刑的趨勢。但是，除了看到我國社區矯正工作取得的巨大成績之外，我們也應當適時反思:我國社區矯正工作是否取得了預期的效果?社區矯正的監禁刑替代功能是否得到了很好的發揮?國外社區矯正與監禁矯正是怎樣的關系?思考和關注這些問題，有助于進一步完善我國的刑罰體系，實現刑罰執行的科學化。

一、社區矯正的重要功能之一是替代監禁刑

社區矯正的重要功能之一就是替代監禁刑，這從社區矯正的定義、歷史演進及本質屬性即可得出此結論。

(一)從社區矯正的定義來看

很多學者和機構在給社區矯正下定義時著眼于社區矯正的監禁刑替代措施這一屬性。例如，瑪麗琳·麥克沙恩(Marilyn D．McShane)等學者認為，社區矯正是指“描述那些對在州監獄中監禁的犯罪人提供替代措施的刑罰”[1]。艾伯塔約翰·霍華德協會(John Howard Society of Alberta)發表的一份材料認為，社區矯正是指“在刑事司法過程的不同階段中對犯罪人采取的監禁替代措施”[2]。2003年7月10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聯合下發的《關于開展社區矯正試點工作的通知》在給社區矯正下定義時，也著眼于社區矯正的非監禁刑屬性，認為“社區矯正是與監禁矯正相對的行刑方式，是指將符合社區矯正條件的罪犯置于社區內，由專門的國家機關在相關社會團體和民間組織以及社會志愿者的協助下，在判決、裁定或決定確定的期限內，矯正其犯罪心理和行為惡習，并促進其順利回歸社會的非監禁刑罰執行活動”。趙秉志教授主編的《社區矯正法(專家建議稿)》中，也將社區矯正定義為“依法在社區中監管、改造和幫扶罪犯的非監禁刑執行制度”[3]。從事物屬性的角度界定概念是一種下定義的重要方法，社區矯正的概念對于廓清其屬性和功能有很好的參考價值。

(二)從社區矯正的歷史演進來看

從歷史發展來看，社區矯正的興起源于人們對監禁刑效果的不滿，其自產生之日起就懷有替代監禁刑的“野心”，或者說承擔著替代監禁刑的“歷史責任”。社區矯正是西方國家倡導的一種行刑制度，其理念肇始于19世紀末近代學派的行刑社會化思想。近代學派的大師們認識到監禁刑罰的缺陷與不足，提出了非監禁刑罰措施，社區矯正便由此發軔。20世紀50年代，以安塞爾為代表的新社會防衛學派提出對罪犯實行人道和再社會化，使社區矯正思想由孕育走向成熟，并逐漸由學說滲透到立法，進而轉化為各國的行刑實踐。社區矯正比監獄矯正有更大的優越性，目前已成為西方國家占主導地位的行刑方式，符合世界各國刑罰體制改革發展的趨勢。由此看來，社區矯正自產生之初就承擔了替代監禁刑的“歷史重任”。

(三)從社區矯正的本質屬性來看

本質屬性是事物固有的根本屬性，是一事物區別于它事物的根本特征。就社區矯正而言，作為矯正體系中的刑罰形式，其與監禁矯正的根本區別在于其社會性而非封閉性，其本質屬性是非監禁性。吳宗憲教授也認為，社區矯正的法律屬性是“非監禁刑執行制度”[4]。社區矯正的非監禁性必然要求其發揮替代監禁刑的功能，通過自身的發展抑制、限縮乃至替代監禁刑。

判斷一個國家或地區社區矯正工作的成效，一個非常重要的指標就是其監禁刑替代功能發揮的效果。我國社區矯正工作開展至今，社區矯正人口數量發生了怎樣的變化?我國監禁人口是否減少或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國外社區矯正的監禁刑替代功能發揮的效果是否理想?這些都有待進一步考察。

二、我國社區矯正之監禁刑替代功能的考察

自2003年社區矯正試點工作開展以來，我國社區矯正人口不斷增多。由于試點期間全國性的統計數據難以找到，筆者僅查找了官方媒體公布的我國2010－2014年間社區矯正人數，從中可以窺見其急速增長的趨勢(見圖1)。

圖1 我國社區矯正人口變化趨勢(2010－2014年)①數據來源于網絡上的官方信息，具體參見:《司法部:我國社區服刑人員已達73．1萬人 再犯罪率0．2%以下》，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4/1105/c70731－25981006．htlm;《2013年我國全面開展社區矯正工作 去年前10月社區服刑人員凈增9．4 萬》，http://www．moj．gov．cn/index/content/2014 －01/06/content_5176615．htm?node=7343;《司法部部長吳愛英:努力推動社區矯正工作不斷發展》，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2－10/24/c_113470945_2．htm;《司法部副部長郝赤勇就〈社區矯正實施辦法〉答記者問》，http://www．legaldaily．com．cn/index_article/content/2012－02/14/content_3350926．htm?node=6148;《我國社區服刑人員矯正期間再犯罪率為0．21%》，http://news．xinhuanet．com/legal/2010－12/21/c_12900776．htm。2015年4月25日訪問。

如圖1所示，2010－2014年我國社區矯正人數分別為26．4 萬、40 萬、48．4 萬、65．8 萬和 73．1 萬，5年間增長了177%。這樣的增長速度是非常驚人的，一定程度上體現出我國社區矯正工作的成效。那么，我國監禁人數同期是否有所降低呢?

圖2 我國監獄押犯情況(2003－2014年)②2003－2013年的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網站，具體參見http://data．stats．gov．cn/workspace/index?m=hgnd，2015年4月24日訪問。由于2014年數據還未在國家統計局公布，筆者引用的是《我國監獄規范管理提高公正文明執法水平監獄持續安全穩定創歷年最好水平》，http://www．moj．gov．cn/index/content/2014 －07/31/content_5698614．htm?node=7343，2015 年 4月24日訪問。但因該數據不是年末數據，可能與最終公布的數字有些出入。

從圖2中可以發現，我國監獄人數呈持續增長趨勢，2003年監獄押犯1562742人，到2014年押犯近1700000人，11年間增長了13萬余人。與社區矯正人口變化相對應，2010年我國監獄人口為1656773人，2014年近1700000人，5年間增加了近5萬人，也是呈穩步增長的趨勢。

單獨考察我國監獄人口的增長狀況，似乎問題不是很大。但是，考慮到我國社區矯正人口的迅速增長，與此同時監獄人口仍在穩步增長，表明我國社區矯正監禁刑替代功能還沒有很好地發揮出來，減少我國監禁刑的適用仍任重而道遠。

三、我國社區矯正替代刑功能發揮不佳的原因分析

為何我國社區矯正人口迅速增長的同時，監禁人口不僅沒有減少，還有一定程度的增加呢?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

(一)監禁報應的理念仍根深蒂固

我國是一個傳統的重刑主義國家，報應和威懾的刑罰理念根深蒂固，這種理念至今仍在影響著民眾的法律意識，影響著我國的刑事立法和司法實踐。這不僅體現在對死刑限制和廢除的抵制上，也體現在對減少適用監禁刑的抵制上。一旦被告人被認定為有罪，如不將其關進監獄好像就無法平民憤，就無法體現法律的公平正義。我國行刑中對監禁刑的“偏愛”并沒有因社區矯正的出現而減少。實際上，從圖3可以看出，全國法院系統在對被告人作有罪判決的同時，判處監禁刑及死刑的人數與判處緩刑及管制的人數增長幅度和趨勢基本一致，表明法院并沒有在對被告人直接判處社區矯正刑方面進行有意傾斜，而當前我國社區矯正人數的增加主要源于刑罰執行的變更。法院在擴大社區矯正刑適用上并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

(二)以服刑人數為重要指標的財政撥款制度存在一定的弊端

無論監獄還是社區矯正機關，服刑人員數量實際上一直都是財政撥款的重要指標。2007年財政部、司法部下發的《關于調整監獄基本支出經費標準的通知》規定，監獄經費包括監獄行政經費、罪犯改造經費、罪犯生活費和監獄業務維修費，其中明確規定“按犯人數”支出的費用包括:罪犯改造經費、罪犯生活費、監獄業務費中的獄政設施維修經費、駐監武警等機構補助費、戒毒及傳染病查治經費、其他業務費等。另外，由于管理人員的配備依賴于收押的罪犯人數，因此，監獄行政經費在很大程度上也與罪犯人數密切相關。

目前我國社區矯正經費保障還不如監獄健全，但同樣與服刑人員數量緊密相關。2012年財政部、司法部下發的《關于進一步加強社區矯正經費保障工作的意見》規定，社區矯正經費開支范圍包括司法行政機關社區矯正工作指導管理費、社區矯正工作經費和社區矯正設備費。其中，社區矯正工作經費與服刑人數直接相關，具體包括:適用社區矯正調查評估費，社區矯正執行變更案件辦理費，檔案文書費，對社區矯正人員的監督管理、風險評估、突發事件處置費，組織集中教育、心理矯正、社區服務等活動所發生的資料費、場地費等。指導管理費、設備費也與服刑人數有一定的關聯。

這種以服刑人數為重要指標的財政撥款體制，使得管理機關與服刑人數之間形成一定的利益關系，管理機關為了自身的利益，易于通過擴張服刑人數來獲取更多的行政撥款。以服刑人數為重要指標的財政撥款制度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我國社區矯正和監禁人口的持續增長。

(三)社區矯正對刑事訴訟前端程序難以產生實質影響

社區矯正主要著眼于刑罰執行，對刑事訴訟后端的執行程序影響較大，但對刑事訴訟中端特別是前端的偵查和起訴程序影響較小。實際上，我國犯罪圈的大小主要是由刑事訴訟前端的偵查和起訴機關確定的，一旦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進入偵查和起訴程序，他們被定罪判刑的幾率就非常大，被判處監禁刑的可能性也非常高。以2003－2013年為例，我國公安和檢察機關偵查后，由檢察機關提起公訴的人數逐年穩步增長(2013年略有減少);而法院2003－2013年判決追究刑事責任的人數、判處監禁刑及死刑的人數，以及判處緩刑及管制的人數(社區矯正的主要人群)，與檢察機關公訴人數發展呈現高度一致的趨勢(見圖3)。這也表明了刑事訴訟前端程序中的檢察機關對于中端程序的法院機關的影響，進而對后端程序的執行機關的影響。

如果圖3還不能很好地說明前端程序對中后端程序的影響的話，那么全國法院系統判決的無罪被告人從2003年的4835人下降至2013年的825人(見圖4)，低得簡直讓人難以置信，更清晰地表明法院對檢察機關的某種妥協和讓步。

圖3 檢察機關公訴及法院判處被告人情況對照表(2003－2013)①參見國家統計局網站年度統計數據“公共管理、社會保障及其他”以下條目，http://data．stats．gov．cn/workspace/index?m=hgnd，2015年4月22日訪問。

(四)社區矯正替代監禁刑效果不佳是一個世界性難題

域外社區矯正的監禁刑替代功能是否得到了很好的發揮?通過進一步考察發現，雖然社區矯正在很多國家和地區蓬勃發展，但其替代監禁刑的功能發揮得并不理想。

1．美國的情況

美國社區矯正起步于20世紀70年代，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其社區矯正發展逐漸成熟，有關監禁刑的替代措施種類不斷增加，社區矯正服刑人員的數量也越來越大。以社區矯正的主要形式緩刑和假釋為例(見圖5):

圖4 全國法院宣告無罪和免予刑事處罰情況統計(2003－2013年)②參見國家統計局網站年度統計數據“公共管理、社會保障及其他”以下條目，http://data．stats．gov．cn/workspace/index?m=hgnd，2015年4月22日訪問。

圖5 美國矯正體系控制下的人口數量(1980年和2013年)③Glaze，L．E．＆ Herberman，E．J．(2014)．Corrections in the United States，2013．Washington，D．C．:Bureau of Justice Statistics:Corrections:Key Facts at a Glance．Washington，D．C．:Bureau of Justice Statistics．

從圖5中可知，1980－2013年，美國緩刑(probation)和假釋(parole)人口從1980年的1338535人擴張到2013年的4763800人，34年間增長了256%。伴隨社區矯正人口的擴張，監禁人口是否大幅下降呢?其實不然。在緩刑和假釋人口激增的同時，監禁人口也在繼續大幅增長。1980年美國監禁人口為501886人，而2013年美國監禁人口激增至2305900人，34年間增長了約360%(見圖6)。由此可見，在美國，社區矯正人口的大幅增加并沒有導致監禁人口的大幅下降，監禁人口的增幅甚至遠遠大于社區矯正人口的增幅。從更長時間的刑罰實踐來看，美國監禁人口的數量在20世紀80年代前相對穩定，80年代后開始激增，而這正是社區矯正在美國方興未艾的時期，其中的關系惹人深思。

綜合來看，美國社區矯正雖然十分發達，但在社區矯正迅猛發展的同時，美國監禁人口長期位列世界第一且仍在持續增長，表明社區矯正人口與監獄人口的數量并非簡單的此消彼長關系，其監禁刑的替代功能發揮得不理想。

圖6 美國州和聯邦監禁人口趨勢圖(1925－2013年)①Glaze，L．E．＆ Herberman，E．J．(2014)．Corrections in the United States，2013．Washington，D．C．:Bureau of Justice Statistics:Corrections:Key Facts at a Glance．Washington，D．C．:Bureau of Justice Statistics．

2．英國的情況

從英國的社區矯正實踐來看，早期英國社區矯正的適用并未達到控制監禁人口增長的效果。以1969－1981年為例，英國因可訴罪被判處社區矯正的主要形式緩刑的罪犯數量相對比較穩定(見圖7)。但與此同時，英國監禁人口并沒有減少，而是處于穩步上升階段，1969年至1981年間被直接判處監禁刑的罪犯數量由39000人上升到43000人(見圖8)。從近些年看，英國社區矯正與監禁刑的適用進入相對穩定的階段，其中變化較大的是社區刑罰(community sentence)的適用大幅下降，而緩刑(suspended sentence)大幅上升(見圖9)。

英國的刑罰實踐也表明，社區矯正與監禁刑的適用之間沒有直接的聯系。大多數時候，法院適用一種社區矯正刑罰措施來替代另一種社區矯正措施，而不是用社區矯正措施來替代監禁刑的適用。

3．德國的情況

相比較而言，德國社區矯正的監禁刑替代功能發揮得似乎好些。以1950－1980年的刑罰適用情況為例，德國監禁刑罰(unsuspended prison sentence)的適用呈穩步下降趨勢，而緩刑(suspended prison sentence)的適用相對比較穩定(見圖10)。從近十余年來看，德國監禁人口處于相對穩定的局面，但社區矯正人口仍有所增長，主要是因為罰金刑(fine)適用的增加(見圖11)。

圖7 英國因可訴罪被判處緩刑的罪犯數量(1969－1981年)②znur Sevdiren．Alternatives to Imprisonment in England and Wales，Germany and Turkey:A Comparative Study．Springer(2011)，p73．

圖8 英國因可訴罪被直接判處監禁刑的罪犯數量(1969－1981)①znur Sevdiren．Alternatives to Imprisonment in England and Wales，Germany and Turkey:A Comparative Study．Springer(2011)，p71．

圖9 英國因可訴罪被判處刑罰的情況(1997－2008)②znur Sevdiren．Alternatives to Imprisonment in England and Wales，Germany and Turkey:A Comparative Study．Springer(2011)，p113．

圖10 德國罪犯刑罰適用情況(1950－1980年)③znur Sevdiren．Alternatives to Imprisonment in England and Wales，Germany and Turkey:A Comparative Study．Springer(2011)，p149．

圖11 德國罪犯監禁刑適用情況(1997－2009年)①znur Sevdiren．Alternatives to Imprisonment in England and Wales，Germany and Turkey:A Comparative Study．Springer(2011)，p182．

4．全球整體狀況

從全球范圍來看，近幾十年社區矯正發展迅猛，人數不斷增多，許多國家社區矯正的人數已經超過了監禁人數。但與此同時，世界監獄人口的數量也不斷增加，社區矯正作為監禁刑替代措施的功能并沒有得到很好的發揮。以世界監獄人口為例，根據羅伊·韋斯利(Roy Walmsley)所做的世界監獄人口調查，世界監獄人口從2001年的8750000人增長至2013年的10200000人，12年累計增長約16%，監獄人口膨脹的趨勢仍不斷加劇(見圖12)。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監禁刑替代措施在全球發展得并不理想。

圖12 世界監獄人口增長趨勢圖②See Roy Walmsley．World Prison Population List(1 － 10th edition)，http://www．prisonstudies．org/sites/prisonstudies．org，2015－04－24．

四、結論及建議

從世界范圍來看，刑罰總體呈現持續擴張的趨勢，刑罰改革呈現出“尺蠖效應”:無論采取何種刑罰改革方式，刑罰仍然朝著擴張的方向發展。社區矯正在世界范圍內的廣泛使用，也沒能阻止監禁刑的擴張，更沒能阻止刑罰總體的擴張趨勢和進程。

一些學者也對社區矯正替代監禁刑的功能提出質疑。例如，托馬斯·馬蒂森(Thomas Mathiesen)認為，“監獄行刑替代方法”并沒有真正地替代監獄，反而變成了該系統的附加辦法。如此不但沒有縮減整體的正式控制系統，反而使其擴展，并且讓監獄系統持續不變。……到目前為止，如果有關監獄行刑“替代辦法”的實驗實際上存在的話，這些實驗絕對沒有在監獄趨勢倒轉方面做出任何重大的貢獻[5]。

刑罰權是公權力的一種，本身具有擴張性的一面。如果不對其進行有效的馴服，它必然體現出猙獰的一面，不斷吞噬它能接觸到的一切。在經濟有序發展、法治逐步健全的今天，刑罰權的擴張卻幾乎是近幾十年來最為嚴重的時刻，這不得不引起我們深思。我們應當對刑罰權保持一種天然的防備心理，既要在迫不得已時用它來防衛社會，又要在危險時果斷出手制服，防止它殘害我們自身。唯有如此，才能更好地發揮刑罰的社會功能，維護社會的利益。

從刑罰演進的歷程來看，在死刑廢除的大背景下，監禁刑成了繼死刑之后最為嚴厲、也最受詬病的刑罰。監禁刑的限制乃至廢除必將成為刑罰改革的下一個主要目標。社區矯正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產生和發展起來的。包括社區矯正在內的刑罰替代措施與監禁刑之間的戰爭才剛剛打響，這必然是一場長期的戰爭，刑罰占統治地位的日子還遙遙無期，刑罰替代措施的功能還沒有真正發揮，社區矯正人口與監禁人口共同增長的日子還可能會持續很久。但筆者相信，社區矯正替代監禁刑的日子終將到來。

下一步，要真正發揮我國社區矯正的監禁刑替代功能，就必須充分認識刑罰自身的擴張性和監禁刑改革的必要性，進一步縮小犯罪圈，科學設定我國刑罰改革的長遠目標，充分運用社區矯正等監禁刑替代措施，將減少監禁人口而非增加社區矯正人口作為一項主要指標進行考察。要順應國際行刑發展趨勢，認真借鑒發達國家和地區刑罰改革的經驗，找到適合我國監禁刑改革的模式和途徑。要適時修改我國刑法，降低監禁刑罰的幅度，普遍減少罪犯在監獄中的服刑時間。要充分發揮法院在刑罰改革中的作用，一方面限制偵查權和起訴權的擴張;另一方面限制監禁刑的適用，擴大社區矯正的適用。唯有如此，社區矯正才不會淪落為刑罰改革的“花瓶”，而能夠真正發揮其應有的監禁刑替代功能。

[1]Marilyn McShane ＆ Wesley Krause(1993)．Community Corrections[M]．New York:Macmillan Publishing Company．

[2]John Howard Society of Alberta(1998)．Community Corrections[J/OL]，http://www．johnhoward．ab．ca/PUB/C29．htm[2015－5－26]．

[3]趙秉志．社區矯正法(專家建議稿)[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3:8．

[4]吳宗憲．社區矯正導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6．

[5]托馬斯·馬蒂森．受審判的監獄[M]．胡菀如，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185．

(責任編輯:劉 芳)

Discussing on the Substitute Function of Community Corrections

WANG Hui
(Department of Law Beiji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Beijing 101101，China)

One of the important functions of community corrections is to substitute custody penalty．However，this function has not been performed both in China and outside China．The expansion of penalty should be fully recognized when reducing prison population should be regarded as a key index to evaluate corrections job，and community corrections should be avoided to become an appendage to the custody penalty．

community corrections;custody penalty;substitute function

D917

A

1008－2433(2015)04－0061－08

2015－06－03

王 輝(1978—)，男，河北武強人，北京工業大學法律系講師，法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犯罪學、刑事執行法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