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芹芳
(武漢大學圖書館 湖北 武漢 430072)
藏書印的釋讀方法
吳芹芳
(武漢大學圖書館湖北武漢430072)
藏書印文辨識的難點在于篆法與章法的多變。古籍工作者在實際工作中,應掌握篆字變化規律,如字省、合文、重文、拉長、改變筆劃順序、改變結構、增加筆劃七個方面;記住特殊字的異體字;區分形近字之間的差別;運用常識綜合判斷不容易識別的藏書印。
藏書印釋讀方法篆書
對于古籍工作人員來說,打開古籍,工作的同時能欣賞到眾多朱墨燦然的名家藏書印并著錄成文是一件幸運的事情;但若是印文內容不能正確釋讀,一則令人頭痛,再則也算工作失誤。尤其對于初入行之人,藏書印的釋讀往往成了工作中的“攔路虎”。
藏書印文辨識的難點在于篆法與章法的多變。篆法實際上就是字的寫法的多樣性與美觀性,常用象形、假借等手法,有時簡化,有時繁復,治印者根據需要靈活選用不同的方法,或多種方法同時使用,給釋讀者增加了難度。古籍編目人員若要準確地辨識這些藝術品,則要熟悉各種常用的篆法。
藏書印的章法就是印文整體布局。鄧散木《篆刻學》一書中將章法總結為十四個方面,分別為:臨古、疏密、輕重、增損、屈伸、挪讓、承應、巧拙、宜忌、變化、盤錯、離合、界畫、邊緣[1]。章法因文而異,隨形布局,并無定法。為了讓藏書印的印紋看起來更美觀,更具藝術性,變化單個字的結構是最常使用的手段。其他還有疊字的處理方法,相連兩字的合體等,都是很有趣的,漢字的魔力可以略窺一斑。要想避免進入釋文誤區,準確地辨識藏書印的內容,就要掌握釋讀印文的一些技巧。藏書印中所用的字體很多,篆、隸、甲骨、鐘鼎、九疊、鳥篆、楷、八分書及少數民族文字皆有,但日常所見私人藏書印多用篆、隸、金石文字,官印以九疊居多。楷、隸、八分書等文字跟我們現在接觸到的繁體字相差無幾,最易辨認。識別九疊文時把屈曲的線條還原成橫豎撇捺點等基本筆劃,就容易釋讀了。筆者在十多年古籍編目工作中總結了一些入門技巧,一一舉例解說,以供古籍初學者案頭參考。
篆書的規律性比較強,一般地說,掌握了《說文解字》的五百四十個部首,懂得六書規律,大體上可以解決識別篆字問題。但有時在個別字的辨識上也會有困難,因為治印者由于印面章法美觀的需要,常常變易字形、結構及體位,或者增減筆畫。這種變易有些有規律可循,也有些是治印者以意為之,辨認時頗費揣度。了解篆刻時常用的手法(如單字筆劃的省略、順序的變化、結構的改變等)有助于正確、快速地釋讀藏書印。
1.1字省第一種方式是字省,即單字部分筆劃的省略。為了印面布局美觀,治印者在制作藏書印時,往往在設計一些筆劃較復雜的字時,把某些部分省略。這種方法不影響他人對印文內容的釋讀,因為字省遵循著一定的規律,這是大家都通曉的。
1.1.1省略偏旁
省略偏旁是最常見的字省方式,就是在篆刻藏書印時把常見的筆劃較多的字的偏旁部首省略,如“隱”“流”“鶴”“懷”“陰”“陽”“端”等字。有些藏書印中,為了印面簡單明了,將“隱”寫作①,“流”寫作“”,“鶴”寫作,“懷”寫作。除這些字外,藏書印中經常可見的省略偏旁的字還有“得”“孫”“衡”“樹”“祥”“漆”“繼”“祖”“深”等。圖1中三印為偏旁省略之實例。“石隱居士”中第二字為“隱”字省略左邊的偏旁;“時得一二遺兒孫”一印中“得”和“孫”字都省略偏旁;“徐衡之印”中“衡”字省略偏旁。我們在釋讀時碰到這種情況,應聯系上下文,根據省略規律加上合適的偏旁還原本字。

圖1 印文省略偏旁
1.1.2省略上面部分
例如,“藏”字用“臧”字應該說是藏書印中最常見的了,“艸”省略并不影響大家理解藏書印的字面涵意。還有“厚”和“昂”字,藏書印中也屢見以和的字形出現,是將“厚”字外面的“廠”和“昂”字上面的“曰”省略了。“甲”字本作,有時把外框省略,取里面的“ T ”,作或。
1.1.3省略中間部分
1.1.4省略下面部分
例如,“愛”“寶”“氣”“琴”“齋”“審”“草”“靈”“然”等在藏書印中經常省略下面部分。圖3中“李愛伯讀書記”印中的“愛”字省略“心”下的反文。“陳寶泉印”中的“寶”字也是省略了下面的“貝”字,也可將這三部分縱向排列,作。“灑凈書生氣味酸”中的“氣”字就如簡體漢字的寫法,將下面的“米”字給省略了。“琴”字是藏書印中使用效率較高的字,許多印文中的“琴”字,都將下面的“今”字省略得只余下“人”形,作。“齋”字標準篆書為,其字省也有幾種不同的寫法,較為常見的就是將下面的“小”省略,也可直接以三個菱形代替,成品字狀,三個菱形并列是較特殊的省略寫法。“審”字可以省去下面的“田”字,以字入印。“然”字省略底下四點。“靈”和“然”字省在藏書印中是較常見的。

圖2 印文省略中間部分

圖3 印文省略下面部分
1.1.5省略其他部分
例如,“冰”字篆體可省略右邊的“水”字,只用偏旁代替。它的篆體本來應是,用“”代替冰字。梁啟超的“飲冰室藏”朱文長方印(見圖4)就是最典型的代表。“藝”字篆書可以將上面的“艸”和下面的“云”省略,只留中間部分的“”字,也有只省略“云”的,更為平常。再如,“寂”寫成“”,篆體作將“又”字省略了。“喧”寫作“口口”,篆體作,就是約定俗成的用法了。“深”字有把右邊的“冖”省略的寫法,作。“壽”字篆書筆劃較多,標準篆法為,在藏書印中也是常常以省略的寫法出現,將“老”字頭和下面的“口”去掉,只以中間部分代替,作。“靈”字一般是省略下面的“巫”字,最簡潔的寫法是連上面的“雨”字也省略,僅留中間并列的三個“口”。“時”字可以將“寸”字省略,再將左邊的“日”字置于“土”字之下,作。“五”字也有寫作的,這很正常,但是也有時可見上下兩橫被省掉,只取中間部分,變成。

圖4 “冰”省作“ ”
1.2合文法
合文法是藏書印印面布局時常使用的藝術手法,即將相臨的二字合為一字。例如,“主人”二字,為了整體布局,治印者常常把“主”字省略成“人”上的一點。最有代表性的要數明代汲古閣主人毛晉的“汲古主人”印了,此外還有近代袁克文的“寒云主人”印(見圖5)。人名印中的復姓也經常出現二字合為一字的情況,如“公孫”二字寫作一字,將“公”字“八”下之筆省去,直接以“孫”置于“八”字頭下;“空同”二字將“空”下之“工”省略,“同”在“穴”下合為一字;司馬則將“司”字之“口”省略,以“馬”字取代,填入司字包圍之內,合作一字。

圖5 “主”字略作一點
合文法還會根據印面布局的需要,把兩個筆畫較簡的文字經過巧妙的穿插,使之只占一個字的位置,好象是上下、左右結構的一個字。
“湖州安吉縣”朱文方印(見圖6)為吳昌碩所刻,“安吉”二字只占一格,與其他三字相安無事。全印單數字排列成雙數字那樣的均衡,因此在統一中體現一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新意。
武漢大學圖書館藏書《白茅堂集》中鈐有一印為“八千卷賜書廬藏本”(見圖7),印文布置時將“書”與“廬”二字合占一格,與“賜”字同為一列。因“書”“廬”二字皆筆劃較多,若每字占一格,則中間一行所占的空間要遠遠多于左右兩列。如此處理后,整個印面更為簡潔清爽。圖8所示“安陽謝氏”印中“安”和“氏”字筆劃簡潔,而“陽”與“謝”字稍顯繁復。印面布局時,設計者將“謝”字作了結構上的處理,將言字旁換到右邊,與“陽”字的“阝”排于一列,如此錯位,并不顯繚亂,更覺別致。“湯份字孔伯號荊峴一號存庵”印也是以合文法處理,將“伯”與“號”、“峴”與“一”的印面分布藝術化。

圖6 “湖州安吉縣”

圖7 “八千卷賜書廬藏本”

圖8 “安陽謝氏”“湯份字孔伯號荊峴一號存庵”
印中相連兩字部首相同則共用一個拉長的部分,使印紋更具藝術性,排列更適宜。這也是合文法的一種特殊方式,如“好書如好色”一印中,“如”和“好”相連且皆為女字旁,省略一個女字,共用一個偏旁。再如,圖9中的“秋雨梧桐夜讀書”一印中的“梧桐”二字共用一個木旁。張蓉鏡的知名藏書印“小嫏嬛福地”(見圖9)中的“嫏嬛”二字共用女字旁。“福祿鴛鴦之館”(見下頁圖10)中的“福祿”二字共有一個示旁。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圖9 “秋雨梧桐夜讀書” “小嫏嬛福地”
1.3重文法
除了合文法,印面布局時治印者用得較多的還有重文法。重文法就是印章布局中,印文中有相同二字連在一起時,將第二個字省略。最常見的是在前一字的右下角打兩點,表示相同的字。高時顯所刻“常星星室考藏金石書畫之印”(見圖11),就是在“星”和“室”字右邊的空白處用兩點來表示“星”字。“子子孫孫永寶”一印中“子”和“孫”字都以此法省略了重字。

圖10 “福祿鴛鴦之館”

圖11 印文中的疊字省
吳昌碩刻有一方“鮮鮮霜中菊”(見圖11)也作此處理。這方印是吳昌碩七十二歲時,為老友王一亭刻的印,“菊”字也作“鞠”。由于他在石鼓文書法上的精湛造詣,故在用筆、結體上都能不蹈陳規舊轍,變化萬端又能冥會古人法度。“鮮鮮”二字采用重文寫法,“鮮鮮霜中菊”五字作四字處理,在大小錯落中達到平衡。
治印者也有根據印面布局需要在左下角打兩點表示重復之字的,這樣處理多半是因為重復的兩字右邊較滿或者該字右半部分筆劃較多,兩點打在右邊顯得繁復,不利于表現整個印面的疏落有致。例如,圖12中的兩印,“子子孫孫永寶用”中“子”“孫”二字和“履道坦坦幽人貞吉”中的“坦”字等重復的字是在前一字的左下角打兩點表示的。若一字左邊是偏旁,在左下角打兩點,也有僅僅表示重復該偏旁的意思。例如,“懷佳人兮不能忘”一印中,在“佳”字左下角打兩點,表示重復的是“人”字。藏書印中這種變形字的識別不能機械地照搬理論,應該根據各印的實際情況,以詞句通順為宜。
1.4單字部分拉長
還有一種用得較多的變形方式就是拉長處理。將筆劃較多、由左中右三部分組成的一字的某一部分縱向拉長,通常是中間部分,使這個本應筆劃縱橫、密麻難辨的字,拉長變得瘦勁挺拔,線條清晰明了。目前筆者收集的藏書印中,“湘”字出現的頻率最高,其次就是“淞”字。因為中間的“木”字比較適合作拉長處理。

圖12 疊字省放在左下角
“湘潭周印昂藏書印”和“湘鄉劉氏伯子晉生珍藏金石書畫印”中的“湘”字中間的“木”字縱向拉長,將左右兩部分都填入“木”字中間的空白部分。經過如此處理后,“湘”字就不會因為由左中右三部分組成而顯得過于粗扁,避免與下面的“潭”“鄉”字筆劃橫向繁密相重復。“淞森居士家藏”印中的“淞”字也是用了相同的方法來避免橫向鋪陳,如圖13所示。

圖13 印文中“湘”“淞”二字縱向拉長
作橫向拉長處理的有“恒”字等。清代宗室定親王載銓的室名印“行有恒堂”(見圖14),將“恒”字上下兩橫拉長,覆蓋了“心”旁,與印中其他三字更為相襯。

圖14 “恒”字橫向拉長
1.5變換字的筆劃順序
改變某字原有的筆劃順序,以利于印面排列也是設計印面時常見的手法。有左右交換的,也有上下交換的,但以左右交換為多,如“此”作“秋”作“鷗”作、“朗”作“好”作等。圖15中將左印中倒數第二個字“甜”和右印中“秋”字的左右順序顛倒了。上下顛倒的例子如“翠”字,篆書作。

圖15 “甜”和“秋”字順序顛倒
1.6改變字形結構
1.6.1改上下為左右結構

圖16 “暫”“梨”“哲”字上下變為左右結構
1.6.2改左右為上下結構

清代張蓉鏡的室名印“小瑯嬛福地張氏藏”白文方印中的“福”字本為左右結構,在此印中把“示”旁安排在“? ”的上面,整個字長度與“小瑯”二字的長度一致,而且也較細,整體顯得更為協調。其他諸印如“醉花軒主人”中的“醉”字、“荷葉衣無盡,松花食有余”中的“松”字、“虹橋西畔是吾家”中的“虹”字及最末一印中的“情”字即為左右結構變上下結構之實際作品(見圖17)。

圖17 “福”“醉”“松”“虹”“情”左右結構變上下結構印例一組
1.6.3同時改變結構和筆劃順序

圖18 “經燧初珍藏書畫之印” “樂天知命”
1.6.4改變一個字的部分筆劃方向
例如,有的藏書印中有“勞”字,為了顯得美觀,下面的“力”字往往橫著布局。“寡智可以習靜,寡能可以節勞”一印中的“勞”字即是如此。“惜春花起早”印中的末字“早”橫排,就像被放倒了,仿似“葉”字(見圖19)。《書畫家印款字典》一書中收錄的王的字號印“顓”中“顓”字左上的“山”字橫臥,如一個反向的“彐”字,可能也是為了避免印面單調,兩個字三部分不全是上下筆意。

圖19 “勞”“早”字橫排
1.7增加筆劃
治印者將筆劃簡單的字增加一點輔助性的、裝飾性的筆劃,將之變得復雜,與印面整體相襯。“子”字只有兩筆,篆刻時變化有限,故構思布局時,設計者巧妙地在“子”上加了三點作,讓這個字變得豐富起來。部分藏書印中“字”也偶爾采取相似增筆方法處理,作。“要”字上半部分就是“西”字,印面中有時也會在“西”兩邊加上裝飾性的筆劃,利于印文的整體和諧。
如果一方藏書印中出現兩個相同的字,為了避免雷同,往往兩字采用不同風格的篆體,讓欣賞者不會產生審美疲勞。這種例印為數不少,也容易理解,此處不加贅述。
有些漢字有異體字,與日常用字相差較大,無規律可循,其篆書需要個別記住。例如,漢字中的“一”“三”“四”等數字也可以寫作自創的漢字;“涼”“軒”“秋”“村”“沈”“帆”和“道”等字都有一些不常見的寫法。識別這些藏書印文要求古籍工作者應對古文字知識有相當的功底,而且要多參考工具書。
為了印章的布局合理,疏密合適,篆刻者常常將數字用自創漢字代替。如用“弌”字代替漢字“一”,圖20的“一官歸去來”和“蕓青一號橒嵚”兩印即是如此。“ 弌”字比起“一”字,明顯筆劃多些,能有更多的花樣。“三”字跟“一”字原理相同,圖21中的第二字用“弎”字,避免了筆劃單薄的“三”字與上下字之間懸殊太大。也有用四橫表示“四”字,讓印面更美觀。“家在揚州廿四橋”一印(見圖21)中用四橫取代了傳統的“四”字。

圖20 “一”作“弌”

圖21 “三”作“弎” “四”作“亖”
中國古代的漢字是由意符、音符和記號組成,意符選取的角度因人而異,音符又不同于拼音文字中的字母,所以,一字多形的現象在漢字的歷史上比比皆是。反映到藏書印中,就增加了釋讀的難度。“道”字有異體字“衜”,如季振宜的藏書印“吾道在滄州”中的“道”字,寫作“衜”,常見篆法為,如圖22“天目道人”印所示。“巖”字常常用“喦”字代替。“梅”常作“楳”字。

圖22 “道”“星”“軒”“稽”異體字的篆書
毛晉有藏書印“七星橋”(見圖22),其中“星”字更像一個星座圖。筆者曾見一方藏書印中有一個字,當時以為是“阜”字省,查了工具書,覺得不大象,而且印文也念不通,一直存疑,后來偶然的機會看到此字釋作“堆”,再查工具書,果然如此,而且這方藏書印的印文也能理解了。又如“軒”字,也有篆體表現為、的。近代湖北潛江人易忠箓藏書印“曾在靜偶軒中”的“軒”字篆法也很特殊。“學”字也有一種很常見的簡體篆法,為上“文”下“子”,作。“龍”字有一種篆法較特殊,作,要想用還原筆劃的方法釋讀此字,可能怎么也想不到“龍”字。此種篆字只能死記硬背。“叔”字的特殊篆法,也需牢記。又如,圖22中的“會稽鈕氏世學樓”一印中的“稽”字,與常見的篆法相差甚遠。了解藏書文化較多者釋讀時可聯系上下文,確定為“稽”字。此種不尋常的篆法應該記住。
還有天干中的“癸”字,常常可見藏書印中被設計如一粒雪花樣,它是古代人類最早的測量儀器。字典中篆體作、、、等形。

圖23 “王雪颿藏書印”“千颿”
有些漢字的楷書外形相差甚遠,而篆書卻形似,古籍工作者在識別時尤其要注意細節,正確區分。筆劃簡單如“四”與“六”字,寫成楷體一目了然,但它們的篆書極其相似,“四”篆書可作,“六”篆書可作,兩個字形除了“六”上有一點外幾乎完全相同。好在這兩個字的不同容易記住,如果兩個篆字都認識的人不易混淆。“怎”與“忘”字也是一對篆書相似的字。“忘”字篆書常作,“怎”字的篆書作,上面恰好比“忘”的篆書多一橫,看到“忘”的篆書不容易錯,但對“怎”字不熟悉的人可能會誤釋成“忘”字。“那”“冉”“再”也是一組篆書相似度很高的字。、、分別為“那”“冉”“再”字的篆書,這三個字放在一起比較容易區分,有“邑”的肯定是“那”字,上面多一橫的就是“再”字,“冉”字跟“再”相似,只是頭上無筆劃。但藏書印中如果有這三個字的任意一個篆書,釋讀者要準確地釋出原字,必須仔細辨別,注意每個字的特點。“受”和“隱”字,在藏書印中經常會以省略的篆書形式出現,而且差別也較小。、這兩個都是“受”的篆書形式,與“隱”省略偏旁和“心”后的篆書,只有中間有細微的差別。“隱”字的繁體“隱”,右半部分中間有個“工”字,把握這個特點,釋讀者就不易錯認。“印”字是藏書印中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字,最常見的篆法為與,后一種篆法與“昂”字省比較相似,放在一起差別明顯,“昂”字省若單獨出現,可能容易被誤認為“印”字。“酉”和“卯”的篆體相似度也很高,“酉”的篆體與“卯”的篆體的區別在于上面是否有一橫相連。
“吏”“史”與“事”也是一組相似度高、易被誤識的字。它們的篆體分別為、、或其中“史”字上面少一橫,比較容易被識別,“吏”字和“事”字相差無幾,僅“事”字上面的橫略微向上彎,而“吏”字上面的橫多顯平直。“事”字中間的豎可從上貫穿而下,也可止于上。“朋”字的篆書寫法有多種,但其中有3種寫法、、與“鳳”字篆書寫法、相似。因鳳、鵬二字在形音義上都有密切的聯系,神話傳說中鳳與鵬本為一字,同是神鳥。《說文解字》在解釋“鳳”字時又說:“,亦古文鳳。象形。鳳飛,群鳥從以萬數,故以為朋黨字。”[3]后來演變簡化成“鵬”字。后來隨著神話傳說的發展,形成了鳳與鵬兩個不同的形象,鳳與鵬字也有了明顯的區別。李富孫《說文辨字正俗》:“按古鳳、朋、鵬本一字,今截然分為三字,此古今字之異。”[4]“貞”和“則”字的篆書也有相似之處。“貞”字籀文作“”,可以寫作,有的藏書印中“則”的篆書也作。“貞”和“則”的這些不常見篆書形式,往往易與“鼎”字混淆,讓人迷惑。《天祿琳瑯書目》中多處“元”皆誤作“鼎元”,認為此印無考。“鼎”字也有一種用得很少的篆書寫法,即,跟“貞”字的寫法可以說是如出一轍。釋讀者在識別藏書印中這些外形相似的篆字時,要多聯系古籍的各方面信息,或者查閱參考書,綜合判斷。
靈活運用古代文學常識也能幫助工作人員釋讀不容易識別的藏書印。例如,武漢大學圖書館藏有《宋文鑒》一書,卷前朱印累累,有三方印鈐于一起(見下頁圖24),其中二方很清晰,也較易認,分別為“玉蘭堂”及“鄧裕聰印”,第三方則不易辨認,只能大略認出“子”字。
看印泥顏色及風格,似為一人所有,依常理第三方印可能是鄧裕聰的字。網上有鄧裕聰著《喬園詩余存稿》卷端書影,第一行下端題“江陵鄧裕聰子彝”[5],再查篆書字典,確認“彝”字可作,與“子彝”一印相似。這是利用古人有字有號的傳統,再結合藏書家喜歡將姓名印、字號印與堂號印一起鈐用的習慣,充分利用網絡資源查找到非名人的字號,綜合判斷,確定可能的篆字,反查篆書字典,達到了識別一方藏書印的目的。

圖24 鄧裕聰之印
再如,“宣州安○吳廷輔藏書記”(見圖25),“安”字下面一字似“吳”,篆法與繁體字有誤差。藏書印識別初入門者,可能無法立即判斷。吳廷輔其人,資料不詳。從印文看“宣州”明顯是地名,故依常識推斷,“安○可能是小地名為其籍貫,也有可能是吳廷輔的字號。吳廷輔的字號無法查到,但地名詞典中宣州下面有縣名“安吳”,則基本可確定此印中第四字為“吳”字。如果是經驗豐富者,就可以確認其為“吳”字,不過因為兩個“吳”字相連,為避免字形重復,印文布局時治印者將上面一字篆法改動是合情合理的。

圖25 “宣州安吳吳廷輔藏書記”
再如,武漢大學圖書館館藏明萬歷四十三年李長庚刻本《水經注箋》四十卷,序言前鈐一印(見圖26),印中每個字都很清晰,筆劃也不多,但印文內容就是不敢確定,因為這明顯是一方室名印,這個藏書室名卻不怎么常見,念著也不通俗,著錄時工作人員只能將之暫時存疑。又此書曾經清代何焯批校題跋,頗具版本價值,故其后遞藏者眾,藏書印也多。卷端又鈐印兩方名號印(見圖27),大小相同,印泥一樣,一白一方,初步可被斷定為一人所鈐。白文方印“譚銘印信”很好釋讀,下方的朱文方印的第一個字似“堯”又非“堯”,依經驗應為“譚銘”之字號。查詢結果證明果然如此,譚銘解放前后曾任職武漢大學歷史系,字“戒甫”,后以字行。再反查《清人篆隸字典》,“戒”字篆法作,正與此同。此番查詢卻有一個意外的收獲,據載譚戒甫“室名人十己千齋”[6],取“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7]語意。至此先前存疑的那方室名印也能定論,即為譚氏室名印“人十己千齋藏書之記”。

圖26 “人十己千齋藏書之記” 圖27“譚銘印信”“戒甫”
藏書印的釋讀作為古籍工作者的必備技能,需要長期的工作積累才能有所成。具備古文字學等相關專業基礎知識,了解各種文字變化規律,是了解藏書印的基礎;通過長時間的工作實踐,把理論知識與實際印文釋讀有機結合,是提高釋讀藏書印能力的重要途徑。同時,要廣泛涉獵藏書文化方面的常識,掌握印文的常見類型及鈐蓋范式,靈活運用各種工具書,在釋讀印文時巧妙聯系知名藏書家資料,從而不斷地提高釋讀藏書印的水平。
注釋:
①文中所用篆體字圖片皆來自http://www.chineseetymology.org。
[1]鄧散木. 篆刻學[M]. 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 1979.
[2]劉尚恒. 閑章釋義[M]. 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 2007:19,55,60.
[3]許慎. 說文解字:卷四上[M]. 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 1983-1988.
[4]李富孫. 說文辨字正俗:卷三[M]. 清同治九年校經庼刻本.
[5]喬園詩余不分卷[EB/OL]. [2015-03-29]. http://pmgs.kongfz. com/detail/3_29634/.
[6]陳玉堂. 中國近現代人物名號大辭典[M].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 2004:1300.
[7]衛湜. 禮記集說:卷一百三十二[M]. 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3.
Recognition Methods of Collection Seal
The difficulty of identification of collection seal is changeable Zhuan law and art of composition. Ancient book cataloguer should master seven recognition methods of seal character, such as the omission, the combination, using two points instead of the second word in the same word, the elongation, changing the stroke order and structure, increasing the stroke;remember special words; identify difference among characters with similar form; use common sense to judge collection seal which is not to be identified.
Collection seal; Recognition method; Seal character
G250
B
吳芹芳女,1975年生,碩士,現工作于武漢大學圖書館,館員,研究方向為古籍整理、藏書文化,已發表論文十余篇,出版專著一部。
2015-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