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勞動異化論與弗洛姆人性異化論之比較

摘 要：馬克思與弗洛姆是生活在資本主義不同時期的思想家，前者著眼于異化發生的社會發展規律而后者強調異化產生的個人心理規律，因此他們對于異化的本質、產生的原因以及揚棄異化的途徑的主張都不盡相同，本文通過比較分析二人異化觀的區別與聯系，在對異化深入的理解的基礎上探究異化理論給我們帶來的重要啟示。

關鍵詞：馬克思：弗洛姆；勞動異化；人性異化

如果說馬克思實現了異化概念從“抽象理論的人”到“具體現實的人”的轉化，考察了人在現實生活中的異化，那么弗洛姆則在馬克思的基礎上，直接把反思目光投向了人的內心生活，揭露人的內心世界的異化和壓抑。這位精神分析學家，作為法蘭克福學派的重要成員，曾長期從事精神分析和心理診療工作，以及社會批判理論的研究。由于他在理論上致力于將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和馬克思哲學相結合，以找到對于社會和個人的更為合理而全面的解釋，因此成為“新弗洛伊德主義”的創始人、以及“弗洛伊德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的主要代表人物。弗洛姆的異化理論是馬克思異化理論在人的意識領域中的深入和細化，這無疑是對馬克思哲學的豐富和發展。

本文在比較分析弗洛姆“人性異化論” 與馬克思 “勞動異化論”的基礎上，揭示二者在關于異化的本質、 產生的原因以及揚棄路徑等方面的本質區別及相互關系，以期對異化有其深入的理解，以此探究異化理論給我們帶來的重要啟示。

1 關于異化本質的認識差異

1.1 馬克思關于勞動異化本質的認識

馬克思在其著作《手稿》中，首次分析了資本主義私有制度下異化的基本表現：勞動異化。馬克思認為，“具有自由意識的勞動”是人與動物相區別的關鍵點，構成了人的本質的基本內涵。但是在異化勞動狀態下，勞動目的不在于實現人的潛能、發揮人的創造性，而僅僅成為工人維持生命的手段，此時勞動成為與工人相對立且對工人產生反制的一種外在力量。

在《手稿》中馬克思將勞動異化歸納成以下四種具體表現形式。其一， 勞動者同勞動產品相異化：勞動產品在異化的情況下，“作為異己的存在物，作為一種不依賴于生產者的力量，同勞動者相對立”，“工人生產的財富越多，他的產品的力量和數量越大，他就越貧窮”[1]；其二，勞動異化還表現在勞動者與生產活動本身相異化：“勞動對工人來說是外在的東西……工人的勞動不是其自愿的勞動，而是被迫的強制性勞動，因此勞動不屬于自己而是屬于別人”[2] ；其三，勞動者同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恰恰是人的類特性”，但是在異化的情況下，這種自由自覺的勞動成為了人類生存的手段，變成了對自己類本質的否定；其四，人與人相異化：“人同自己的勞動產品、自己的生命活動、 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的直接結果就是人同人相異化。”[3]

1.2 弗洛姆關于人性異化本質的認識

與馬克思相同之處在于，弗洛姆同樣認為異化是主體與所創造的客體之間的對立，不過弗洛姆更加強調異化作為主體反制于客體后的一種心理體驗。人在正常情況下的心理體驗和精神感受是與其真實需要密切相關的，而人的這種真實需要又與作為人的本質的生存狀況息息相關，弗洛姆將人的本質歸結為生產性潛能，而異化便是對人的生產性潛能的否定，異化的體驗方式，正是不符合人的本質的體驗方式，表現為“人感到自己是一個陌生人，他同自己相疏遠，他不覺得自己是自身行為的創造者——他的行為及其后果反倒成了他的主人，他服從這些主人，甚至會對它們頂禮膜拜。”[4]異化了的人無論是同自己還是同外界之間都已失去了聯系，失去了一種創造性的關系，他們自身的生產性潛能遭到壓抑。

在當今資本主義社會里，人在生活實踐中的異化即馬克思的勞動異化，必然會引起相應的心理沖突。弗洛姆的研究正是補充了人在意識領域的異化原理，即通過人的現實生活表現，分析了人的基本心理規律，及其發生異化的心理學基礎。與馬克思強調勞動異化的現實表現不同，弗洛姆關注的異化是對于生產性潛能的否定，是人與自身的分離所造就的心理體驗。

2 關于異化產生原因的不同理解

2.1 分工導致了異化的產生，私有制推動了異化的發展

馬克思認為，在生產力發展基礎上必然產生的分工成為異化產生的原因，在 1966 年莫斯科版的《形態》中，馬克思有過這樣的表述：“（個人之間的）關系就是他們實際生活過程的關系。那末，他們的關系對他們而獨立化，他們自己生活的力量成為反對他們的強大力量，這是怎么產生的呢？一句話：分工；分工的程度取決于當時生產力的發展。”[5]從這段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出分工導致了人與人之間關系的異化，以及作為主體的個人反制于維持自身生活的力量；同時，馬克思在《形態》中這樣闡明了分工所帶來的直接后果：“分工從最初起就包含著勞動條件、勞動工具和材料的分配，因而也包含著積累起來的資本在各個私有者之間的劈分，從而也包含著資本和勞動之間的分裂以及所有制本身的各種不同的形式。分工愈發達，積累愈增加，這種分裂也就愈劇烈。勞動本身只有在這種分裂的條件下才存在。”[6]分工造成了資本與勞動徹底分離，而勞動與資本分裂的過程也同時是私有財產產生的過程。馬克思指出：“其實，分工和私有制是兩個同義語，講的是同一件事情，一個是就活動而言，另一個是就活動的產品而言。”[7]分工與私有制，這兩者作為人類歷史發展中的必然過程及其產生的相應結果，它們共同與異化發生了本質的關聯，其中前者作為直接原因導致異化產生，后者在前者產生之后，尤其是在商品經濟高度發達的資本主義社會中推動了勞動異化的發展。

2.2 生存的兩岐

與馬克思關注異化產生的制度性因素不同，弗洛姆從人的矛盾本性出發分析異化產生的心理機制。弗洛姆認為人的理性成了人之為人的本質性特征，使人意識到人在存在上的二律背反和歷史上的二律背反，其中“人渴望獨立卻在獨立中體會孤獨”，是人的存在的二律背反的主要表現。解決孤獨的可能性方法有兩種：一種是退縮的一種是前進的，前者表現為放棄自我意識，丟掉個性，臣服于他人，或者統治弱小者，通過與他人的非本質聯系獲得安全感，這種方式簡單易行，但需要以放棄自我為代價，而放棄自我將帶來新的焦慮引起人的異化；而后者，是以自己的力量和方式生存下去，這種解決孤獨的方式需要個人的堅持與努力，保留自己的獨特個性，并在發展個人力量的過程中與世界和群體重新建立聯系。以上兩種對待孤獨的方式產生了人的不同自由，前者產生了消極的自由所，后者則是積極的自由的表現。積極的自由與消極的自由構成了自由的雙重內涵，前者表現為自由發展，后者表現為擺脫束縛。當人類僅僅滿足于擺脫外在束縛而忽視了內心力量的釋放，當人類因為懼怕孤獨而選擇逃避自由時，人的“本質”與“存在”便疏遠開來，追求自由的行動將會走向自由的反面即逃避自由，被自我力量所異化，最終成為異化的人即“在事實上不是他潛在地是的那個樣子。”[8]

3 關于異化消解的途徑

3.1 馬克思關于異化揚棄路徑的探討

分工是異化產生的直接原因，私有制則推動了異化的發展，因此對于勞動異化揚棄途徑的探討，也應從這兩方面出發。

3.1.1取消自發分工，發展自愿分工

從上文馬克思分析異化產生的根源中，我們已經了解到分工是異化產生的直接原因，在談到異化揚棄問題時，把馬克思分工區分為“自發的分工”和“自愿的分工”，并認為導致異化產生的是“自發的分工”。 對此，馬克思在《形態》中有這樣的分析：“只要分工還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自發的，那么人本身的活動對人說來就成為一種異己的、與他對立的力量，這種力量驅使著人，而不是人駕馭著這種力量。”[9]自發的分工之所以導致異化，在于它把人的活動固定到某一領域，迫使人只能發展自己某一種單一的才能，而抑制了自己在其他方面的更多潛力的發揮。同時為了滿足自己多方面的需要，人又需要借助于交換，獲得自己之外的其他人的勞動產品，這就形成了整個社會的相互依賴關系；而自愿的分工則昭示著一種積極的自我選擇，每個人都沒有固定的活動范圍，每個人都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愿發揮自己的各方面潛能。同時，由社會調節生產，并滿足每個人的需要。共產主義社會正是以自愿的分工代替自發的分工，從而完成對異化的揚棄。

3.1.2 私有制的消滅

分工雖然是異化產生的直接原因，但私有制作為推動原因促進著異化的發展。馬克思認為私有財產將隨著無產階級的革命運動，而同資產階級包括無產階級在內一道滅亡，從而被共產主義的生產資料公有制所代替，這就需要在大力發展社會生產力以及自愿分工的同時，將全體無產階級動員起來，推翻資本主義社會制度，消滅私有制，建立起人能夠在其中正常進行自由自覺活動的共產主義社會，最終為揚棄異化提供制度保障。在這里，私有制度的消滅和分工的取消是一個過程。對于分工和私有制的消滅，恩格斯在《共產主義原理》中這樣表述私有制廢除后的結果：“由社會全體成員組成的共同聯合體來共同而有計劃地盡量利用生產力，把生產發展到能夠滿足全體成員需要的規模……徹底消滅階級和階級對立；通過消除舊的分工……使社會全體成員得到全面的發展。”[11]

3.2 弗洛姆關于異化揚棄路徑的探討

上文弗洛姆在探討對待孤獨的不同方式會產生消極與積極兩種自由狀態，前者是對外在束縛的擺脫的結果，而積極自由則是則擺脫內在束縛后自由發展的結果，只有對內外束縛的充分擺脫，才能解決異化問題，獲得真正的自由，對此弗洛姆從社會與個人兩個層面探討消除異化的途徑。

3.2.1.健全社會制度

弗洛姆在《健全的社會》一書中指出能使人避免異化的唯一途徑是“實行人本主義的公有制”，具體表現在 “經濟上，應做到企業由所有工作人員來共同經營管理，以使人人都能主動、負責地參與工作；政治上，重新采取市民大會的形式，組成千千萬萬的面對面小組；文化上，文化的復興必須將青少年的工作教育、成人教育與全國性的大眾藝術和世俗儀式的新系統結合起來。”[12]弗洛姆同樣認為社會主義社會能夠全面消除人的異化，實現人的全面自由發展的社會，然而與馬克思不同之處在于，弗洛姆主張通過在經濟、政治和文化領域的全面而漸進的社會改革而非革命消除異化。

3.2.2.健全人的理性

異化的消滅首先需要建立健全各種合理的社會制度，使其能為人的自由發展提供相應的條件。但同時因為人的異化來自理性的自我選擇，所以消解異化需要在健全社會制度的同時，更要健全人的理性，培養人的生產性性格，在擺脫外在束縛的同時，通過與世界建立一種能動的、富于創造性的關系，通過提高并提升人的能力與情感以擺脫內在的束縛，加強道德的自我修養，依靠真理的解放力量實現人的自由發展。這樣，使人將自身和世界結為一體，由此消解人之生存與本質的分裂狀態，進而實現異化的消除。

4 馬克思與弗洛姆異化觀的比較及啟示

馬克思的“勞動異化論”主要是對自由資本主義條件下人的生存狀況的理論反思，他認為異化的本質在于客體對主體的反制，產生于分工發展于私有制，消解于全面革命后的共產主義社會；而弗洛姆的“人性異化論”則是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人的生存狀況的一種理論反思，他的異化觀強調的是人的心理體驗和感受，并認為人的異化源于“生存的兩岐”，需要通過社會及理性的健全加以消解。

通過對馬克思與弗洛姆異化觀的比較，為我們積極關注人的全面發展以及社會的和諧進步帶來了重要的啟示。一方面，我們要充分發揮馬克思異化理論中關于人的自由、解放和全面發展觀點的導向作用，把它運用到我們現實的社會中，同時為我們當前貫徹落實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提供了獨特視角和理論啟迪。另一方面，我們要看到弗洛姆異化理論中對人的內心世界的重視，通過激發人的自我意識，進行愛的革命與道德的自我修養來消除異化的觀點有助于改善個人的生存狀態，并在此基礎上推進我國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工作。

參考文獻

[1][2][3]馬克思.1844 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52-59

[4] [美]艾里希·弗洛姆著，孫愷祥譯：《健全的社會》[M]，北京：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97

[5] 靳輝明：《談談異化和人道主義問題》北京出版社，1984，86-87

[6]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 卷，人民出版社，1960，74-75

[7]《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 卷，人民出版社，1960，37

[8] [美] 艾里希·弗洛姆著，涂紀亮譯：《馬克思關于人的概念》[A]，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83，59

[9]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37-38

[10]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 1 卷，人民出版社，1972，223-224

[11] [美]艾里希·弗洛姆著，孫愷祥譯：《健全的社會》[M]，北京：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310

作者簡介

王麗茹，成都理工大學政治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方向：青年思想道德與心理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