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學春
(重慶三峽學院 文學院,重慶 404000)
四川地名與移民文化初探
向學春
(重慶三峽學院 文學院,重慶 404000)
地名跟移民史有著內在十分密切的聯系,從一個地區的地名可以推知這個地區移民史上的若干情況,而這個地區的移民史上的種種事實又是了解當地地名的緣起和變革的重要線索。本文主要探討四川地名與移民歷史和文化的關系。
地名 移民 文化
地名是人們對一個區域或地點的命名。地名不僅能反映一個地方的地形地貌,還能反映這個地方的人文歷史,是時代的標志和歷史的見證。如地名跟移民史就有著十分密切的內在聯系,從一個地區的地名可以推知這個地區移民史上的若干情況,而這個地區的移民史上的種種事實又是了解當地地名緣起和變革的重要線索。
四川的歷史可以說是一部移民的遷徙史。自秦滅巴蜀到清代前期,2000多年來四川歷史上一共有五次大規模的移民遷入。一方面,外來移民入川大大改變了四川人口的籍貫結構。另一方面,外來移民的遷徙也深深地影響了四川文化的結構形態。四川各地那些因移民而產生的地名就是這種移民文化的典型代表,同時這些移民地名也見證了四川移民的歷史,并記錄著與移民遷徙活動相關的方方面面,如移民動因、移民過程、移民定居、移民后四川經濟文化的發展與整合等,都可以在移民地名及相關地名中有所體現。
移民和地名的關系最顯著的表現是:移民遷移到某地,也把舊地的地名一起搬遷過來,用做對新居地的稱呼。因移民而搬遷故地地名的情況,我國自古就有。如東晉以后各地喬置的郡縣都是沿用移民原籍的舊名。今陜西有醴泉縣,漢時得溫宿國(在今新疆阿克蘇縣境)人移居此地田牧,因此得名?!稘h書·西域傳》“溫宿國”條下云:“今雍州醴泉縣北,有山名溫宿嶺者,本因漢時令居此地田牧,國以為名。”四川境內直接以移民原籍地命名的地名不乏其例,典型的如:
營山縣安化鄉。據《四川省營山縣地名錄》:明末清初,湖廣安化縣移民集居該縣現在的安化鄉所在地,修店經商,形成了集市,為了紀念祖籍,取名曰“安化場”,他們講的話則稱為“安化腔”。
鹽源縣梅雨鄉?!懊髂┣宄鯐r鹽源縣的梅雨壩子經過戰火、天災、瘟疫,人煙稀少,一片荒涼,靠山邊的地帶還是森林荒草,最早遷徙到梅雨插占落業的客家人開發了這片沉沒已久的荒地。當時在這兒七家的聽說是李、周、何、祝、孫、龔、林、陳等八姓家族人,故有八家村之名,又因這八家是廣東梅州(梅縣)遷來,故把鄉名叫成梅驛堡,民國年間才改稱梅雨鄉”[1]。
四川的“江西”地名。四川有很多行政鄉、村,以及街巷等都以“江西”及相關寓意得名,這是明清江西移民文化在地名中的反映。涼山州會東縣有江西街鄉,該鄉的得名與明、清兩朝江西籍人遷居此地有著密切的關系。明代有數百戶江西籍人隨軍入川,見諸文字記載的遷入會理的有胡氏、王氏、楊氏、葉氏和張氏等。到清前期大量移民入川墾荒,據《會東州鄉土志》載:遷入會理形成大族的江西人有廖氏、熊氏、丁氏和吳氏等。明清時期遷入會理的江西籍人聚居于此,并形成了一個街鎮,名為“江西街”。1952年劃鄉建制時,建立了“江西街鄉”。這也是四川境內唯一以“江西”命名的行政鄉;新都木蘭鄉有江西村,因該村大姓黃氏原系來自江西的移民而得名。清朝雍正初年,黃氏從贛州府龍南縣的上榮堡啟程上川,落業于同興鄉西北部的黃牛山(即后來的木蘭鄉“江西村”)置地鑿堰,建立家園,繁衍后代。至今黃姓已傳13代,人口近400人,占全村人口的四分之一強。黃氏江西入川祖墳、宗祠均在“江西村”[2]453。
江西籍的移民擅長經商,入川后大多數以經商開店為業,故四川城鎮街巷名中多江西籍地名。僅峨眉縣綏山鎮就有江西街、萬壽宮街和萬壽宮巷;江津縣油溪鎮也有條“江西街”。據《四川省重慶市地名錄》載:“清康熙年間,江西籍鹽商郭養善在此地捐巨資修萬壽宮,遂以祖籍江西名街。”另,敘永縣敘永鎮,云陽縣云安鎮、云陽鎮等地都有江西街,皆因清代江西籍移民在此經商、建館而得名。”
中國封建社會是一個宗法社會,人們的宗族觀念很強,往往同族同姓的人家聚居在一起形成一個村莊或者聚落,這些村莊或聚落便以聚居的宗族大姓命名,因此全國各地都存在大量以姓氏命名的地名。在四川境內,有很多冠以姓氏的地名經考證都以移民為緣起,反映了明清時期“湖廣填四川”落戶者的遷徙、生產和生活歷史,含有豐富的移民文化內涵,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典型的如:
江津的李市鎮、傅家鄉。江津的李市鎮位于縣境中部,是移民以家族姓氏命名而得名的。李市鎮原本名李氏壩。明朝洪武時,江西籍人李德輔率其族人移居此地,插占落業,遂名李氏壩。明朝天順年間此處逐漸興旺起來,形成交易集市,因四川方言稱鄉村集市為“場”,故名李市場。后由于實行行政上的鄉鎮合一,以鎮帶鄉,不少原為鄉屬的場都升級名鎮,李市場也升級改名作李市鎮。李市歷史上為江津縣城通云南、貴州的必經之地,現有津柏(林)、李白(沙)、李沙(?。┑裙愤B接縣城和各區、鄉,集市繁榮,素有“江津第一旱碼頭”之稱。
江北縣的淦家坪、淦家溝、淦家洞。淦家坪、淦家溝、淦家洞是江北縣(今重慶市江北區)復盛鎮高峰村中的幾個小地名。淦姓是個較稀有的姓氏。據重慶市江北縣淦氏先祖從祖先的代代口述得悉,遠在春秋戰國時期,有位金老宰相因幼主昏庸無能,棄官辭朝,告老懷鄉。后攜家小游蕩他鄉,來到江西贛江附近淦水河畔(今江西省新淦縣境內)才定居下來,便以淦水河的“淦”字為姓,從此隱姓埋名,務農耕讀。清前期淦氏遷徙入川,定居在重慶府江北縣仁里二甲魚嘴,小地名象鼻子(今重慶市江北區復盛鎮高峰村)[2]308。繁衍至今,淦氏后裔已有1000余人,占全村人口的三分之一強。這1000余淦氏子孫分布在村中的3個不同地點,皆以姓氏與地形地貌相結合命名居住地:居住在山間平地中的謂之“淦家坪”;居住在河流溪溝邊的謂之“淦家溝”;居住在巖石山洞旁的謂之“淦家洞”。
經過長期戰火浩劫之后,四川很多地方幾乎空無一人。移民來到這些地方,并不知道原來此處該叫什么名字,便以自己的家族姓氏命名此落腳地點。這種命名方式最典型最直接的表現要數樂山安谷一帶以“姓氏+落”結構的地名。樂山安谷一帶有不少“姓氏+落+處所(祠堂)”的地名,如李落祠、趙落祠、魏落渡、黃落壩、竇落壩、譚落彎、朱落沖、易落村、范落村[3]……從語義上看,這些地名中的語素“落”顯然取“遷居落腳、安家落戶”之義,深深地烙上了當初移民遠離故土遷居異地的心理痕印。同時這些帶“落”的地名也反映了“湖廣填四川”時移民“落擔”,確立落業定居地的民俗。據孫和平研究:“落擔”指入川移民經過千里跋涉之后,放下行李,選擇落籍于四川某個地方,從此定居落業下來。以“落”入地名正是移民對這一早期民俗文化的記憶。”
外省移民入川多攜家、舉族而來,落業后便修建房舍,永久定居。一些姓氏地名因移民所建房舍而得名。如巴縣青木關趙家院子:“明末清初,趙姓入川建宅院于此,故名?!币黄穮^茍家屋基:“清初,茍姓移民入川后建房于此,故名?!彼玳L生橋區胡家山、楊家灣;巫山縣早陽鄉老屋基等。
移民也根據他們入川后在移居地看到的情景和經歷的事件等相關信息命名其落腳地。如涪陵縣藺溪區的樓房灣:傳說清代乾隆年間,湖廣填四川,此地荒蕪唯此樓僅存,故名;城郊區的老屋灣:明末湖廣移民于荒林中發現此房子,故名。奉節的河水田:湖廣填川,此地無人煙,野獸在此喝水,諧‘喝水’為河水。蒿治壩:明清時,湖廣移民入川,此地荒蕪無人煙,壩里長滿蒿子,諧音得名。江津李市區的熟田溝:早年耕耘過,明末清初因兵患,荒蕪,后為湖廣入川者發現,故名[4]。明末清初,長期大規模的戰爭之后,四川土著或死或逃,不少地區空無人煙,鄉野凋敝,雜草叢生,明清戰亂對四川地區造成的空前破壞從這些地名中可得以印證。
如前所述,清代外省移民入川后擁有土地的方式主要是“插占”,四川民間還有“挽草為記,手指成界,占地落戶,報畝定籍”之說,但以下地名也透露了當時有少數移民是通過與土著居民“交換”的方式獲得土地的。新寧縣騎龍鄉的鑼鼓沖:祖籍湖南陵零的“朱氏家族始遷祖梁老孺人,攜三個兒子路經新寧縣騎龍鄉境內,遂以隨身攜帶的鑼鼓相抵,換下一片地方,取名‘鑼鼓沖’”。開江縣講治鄉的壺坪壩,一楊姓移民入川,“因隨身所帶的精致陶壺招人喜歡,因而換得三清廟數畝土地。楊氏后人為紀念這一交換而取該地名曰‘壺坪壩’”。該縣廣西溝的一處水田名叫“花大丘”:移民李氏先祖入川后“以花裙換得七畝水田,從此安身立命,耕讀傳家。以花裙所換之田,被意味深長地取名叫‘花大丘’,以作為后人世世代代的永遠紀念”。合川縣有一小地名叫“襪子溝”,“系移民插占時,原主人為孝敬老母,不惜以一匹溝的土地從后來移民手中換得新織線襪一雙而得名”[5]。
[1]施隆鶴.鹽源客家人與客家文化.四川移民與客家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天地出版社,2005.
[2]孫曉芬.明清的江西湖廣人與四川.四川大學出版社,2005.
[3]賴先剛.四川樂上鄉土地名考察.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04(1).
[4]黃權生.重慶移民地名與“湖廣填四川”.重慶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6).
[5]孫和平.“落擔”、“插占”:“湖廣填四川”的早期民俗記憶.成都大學學報:社科版,20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