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姬》：人工智能的七天進階術

蕭星寒

1918年，德國工程師亞瑟·謝爾比烏斯發明了英格瑪（Enigma，意思是謎）的原型機，受到德國軍方的青睞。德國軍方大量采購，并加以升級改造。到“二戰”爆發時，至少有10萬臺英格瑪在德軍中廣泛使用。其他國家的情報部門發現，德軍用英格瑪發出的密電謎一般地不可破譯。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它們完全由機器操作密碼的編制、發送和解碼，電影中其設定有超過1.59×1016種可能性，如果按照傳統方式破譯，需要2000萬年，而這些設定每18小時更改一次……

圖靈測試：模仿的游戲

戰事日漸緊張，可無法掌握德方的情報卻讓英國軍方愁眉不展。為打敗德國法西斯，英國情報部門召集了各學科專家在倫敦郊外的布萊切里莊園破解英格瑪。

這時候，天才數學家艾倫·圖靈正巧參與到破解英格瑪的緊急行動中。圖靈認定，既然靠人工無法破譯，何不讓機器來試試？經過兩年多的努力，到了1940年，名為“炸彈（Bombe）”的解碼機終于研制成功，英格瑪被破譯了。德國人的密電在英國人面前變得透明。有歷史學家認為，英格瑪的破譯，至少使“二戰”提前兩年結束，約1400萬人得救。艾倫·圖靈破譯英格瑪的故事，也成了近日熱映的電影《模仿游戲》中最激動人心的情節。

然而“二戰”結束后，圖靈繼續思考著這場機器與機器的對決，最終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腦海里形成：在某些問題上，電腦甚至可以超過人腦，那么電腦有沒有可能具有人類的智能，成為人類的替代品呢？1950年，圖靈發表了劃時代的論文《計算機器和智能》，他指出：“與人腦的活動方式極為相似的機器，是可以造出來的。”這是歷史上首次提出人工智能的概念。

究竟如何才能判斷機器是否擁有智慧呢？圖靈的標準很簡單：如果一臺機器能騙過人，使人相信它是人而不是機器，那么它就應被當作是有智能的。這就是“圖靈測試”的基本出發點。

機械姬，人工智能的覺醒

人工智能這個概念誕生60多年來，其定義、內涵與外延也是爭議不斷?？苹秒娪啊稒C械姬》另辟蹊徑，憑借對人工智能較為系統而深入的思考，大膽展開想象，以一名具有獨立思考能力的智能機器人為中心，從她最初的學習模仿、認清自己到追求自由獨立幾個階段展開，為人們勾勒出人工智能機器人發展的可能路徑。

在《機械姬》中，某知名搜索引擎公司的年輕程序員迦勒受其老板內森的邀請，到他的莊園對一個叫艾娃的機器人進行測試，看艾娃是否具有真正的智能。測試分成七天七個步驟來進行，實際上正是編劇心目中對人工智能的七個層次的解讀。

層次一 語言

要問人和物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十有八九你會得到這個答案：人會說話，而物不會。的確，說話是普通人最容易理解和接受的人類特征。與人對話，你不但要懂得字面的意思，還要懂得語言里隱藏的意思，否則你的人際交往會極為困難。

自然的語言，真正的口語對話，實際上并不嚴格遵從所謂語法。想一想你每天所說的話，其實充斥著用詞不當、前后顛倒、無端省略、指代不明、重復啰嗦和句式雜糅等錯誤，還有許許多多無意義的語氣助詞。我們是怎么從這一堆錯誤中，甄別出語言的真正意義的？這到現在還是一個謎。

目前，電腦識別文字的本領雖比人強，但識別自然語言，與人進行口語交流，則非常困難。難怪在電影中，迦勒與艾娃對話，幾句就被對方多變的“臺詞”驚呆了。作為程序員，迦勒很清楚，要讓一個程序像人那樣聽和說到底有多么難。

層次二 感覺與藝術

感覺并不是簡單的感官知覺，對人類而言，它包含了更為細膩而深刻的感受。比如提到太陽，你會聯想到諸如溫暖、萬物生長、活力四射等詞語來描述你的感受，甚至還有你生命中經歷過的與太陽有關的事情。這些，共同構成了你對太陽的感覺。

因此，感覺是個非常主觀的詞語，人們通常用“難以名狀”來形容，然而卻可以通過繪畫、雕塑、舞蹈、唱歌等藝術形式來表達。沒有藝術，動物可以活得很好，而沒有藝術，人類世界就會變得了無生趣。

電影中的機器人艾娃喜歡畫畫，她將自己對世界的認知用超越語言的藝術形式呈現出來，并描述了她對繪畫的理解和獨特感受。反觀當下，電腦對于藝術作品的模仿已經惟妙惟肖，但哪一樣藝術作品是電腦原創的呢？

層次三 性別與情感

內森將艾娃的形體塑造為年輕女性，這讓迦勒很困惑，因為機器人應該是沒有性別的。內森告訴迦勒：性別是人類互動的基礎，沒有男女兩性的區別，很可能就沒有意識的誕生。

人類的繁衍需要進行有性繁殖，也由此才有了性別的分化。為了種族的繁衍壯大，不同性別的人之間產生了愛情。而親情則是由血緣關系或者為撫育后代而長期共同培養產生，因此人們才建立起一個個小的家庭單元。至于友情，則是社會化生活中人與人之間相互幫助彼此支持的結果，人是社會化的動物，我們抓住一切機會彼此交流，從中獲得情感的助力。

那么，工廠流水線生產出來的機器人，它們不需要為繁衍后代而操心，遠離社會它們也許會感到孤獨，但是卻依然能生存下來，它們是否像人類一樣，迫切需要情感的表達與關系的維系呢？

層次四 思辨

經過前三天的接觸與熟悉，到了第四天，迦勒給艾娃講了一個名叫《在黑白房間里的瑪麗》的故事。這實際上是一個思想實驗，它勾起了艾娃對于別墅之外的世界的想象。

所謂思想實驗，指的是需要充分調動想象力，而無法在現實中真正做到的實驗。一如愛因斯坦曾想：要是人能跑到光那么快，會發生什么？這事兒到現在都沒法真正實踐，可愛因斯坦卻在腦子里構思就完成了《相對論》。世界上許多著名難題，比如“電車難題”“中文房間”“缸中的大腦”，都是人類通過思想實驗總結出的精華。

一方面，思想實驗呈現的是人類對于抽象事物的思辨能力，動物只能對食物等有限的具象進行思考，只有人，能對諸如民族、自尊、三角形等抽象事物進行深入思考。另一方面，思想實驗展示了人類無窮的想象能力。除了世界上已有的事物，人類還能想象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東西。甚至為了人類更好地發展，人們會主動去構建美好的社會秩序，挑戰未知的科學疆界。

層次五 自我意識

第五天，與以往不同的是，艾娃反過來對迦勒進行測試。幾個問題下來，讓迦勒大汗淋漓，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一度以為自己不是真正的人，而是內森制造的機器人。這當然是電影中的科學幻想。然而，我們每個人在成長過程中，都在不斷了解自我，審視自我，發掘自我的潛力。

你對自己究竟有多了解？不妨來做一個簡單的測試——照鏡子。除了黑猩猩等少數動物，多數動物會認為鏡子里的那個家伙是同伴，而不是自己的鏡像，只有人，在兩歲之前，甚至在學會說話之前，就準確地知道這一點。所以你常常能看到嬰兒對著鏡子笑嘻嘻的。

自我意識的另一個表現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后，會對死亡產生無可名狀的恐懼。達爾文在《物種起源》中曾說過，生存下來的不是群體中最強的，而是最能適應變化的。人類可以在變化中不停地調節，趨利避害，當遇到危險或死亡，人類會想盡辦法自救。

現實生活中的機器人常常替代人類做一些危險系數高的工作，并沒有產生“叛變”的想法。而電影中的艾娃自從有了“我”的意識，非常擔心如果測試失敗，她會被怎樣處理？這充分顯示出她對死亡的恐懼，以及越來越像“人”的某些特質。

層次六 策劃能力

電影中，迦勒被艾娃說服，構想了帶她逃出別墅的計劃，可被老謀深算的內森揭穿。內森告訴迦勒：真正的測試并非是讓迦勒和艾娃聊天那么簡單，而是測試艾娃能否逃出別墅。

內森的做法很有道理。為什么呢？策劃逃跑可是需要極高的智慧。會策劃，正是人類一種特有的能力。它需要人對過去進行審視，尋找可借鑒的行為模式；對現在進行觀察和思考，尋找問題的解決方案；對將來的進展提前構想，并能根據實際情況，及時加以調整。這是一種綜合能力，人們吃飯懂得總結和計劃，而老虎只會碰運氣。

從艾娃的叛逃到計劃成功，縱觀整個測試過程，不得不承認，她已經具有相當高的策劃能力。可現實生活中，哪臺電腦能不借由人類一絲一毫的幫助自己編程呢？

層次七 自由意志

電影的最后，出現了一個悲慘而警告味兒十足的結局。艾娃殺死了內森，背棄了迦勒，獨自逃離別墅，混進了熙熙攘攘的城市之中。

艾娃背棄迦勒，很多觀眾無法理解和接受，因為迦勒一直在幫助她逃跑。撇開感情因素，從艾娃的角度想，你就會明白，這是自由意志的體現。人類還可能因為各種牽絆，做不到極端的自由。而在科幻電影《機械姬》中，情節不斷推向高潮，使艾娃具有超越人類的智能，也使她完全有能力有條件去選擇一條“不受約束”的路。影片安排這樣的結局，讓人不禁膽寒，當技術發展超越了人類的控制，人類是否還能按下Reset（重置）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