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陶

離世半年前,青木昌彥曾造訪中國。這位白發滿布的老者會見了中國國家領導人,參加了經濟學術研討還與清華學子互動。
“我對中國的關注是出于學術上的需要,是源自知識上的興趣,希望能了解各式各樣的社會形態。與那些可以毫無保留地和我探討共同關注的知識、思想,以及政策等方面的形形色色的中國人相遇,也的確促成了我和他們之間牢固的友好關系。”青木說。
對于青木而言,往來于日本與中國早已成為常態。作為最早關注中國的日本經濟學家,青木昌彥在其自傳《我的履歷書》中,多次提及了周小川、樓繼偉、郭樹清等人的名字,早年那些意氣風發的才俊如今多已成為中國經濟的舵手,與他們在一起青木昌彥早年則扮演著亦師亦友的角色。
憤青“觸電”
2008年6月,青木昌彥被推選為國際經濟學會世界大會的主席,這一職位的歷任名單中囊括了保羅·薩繆爾森、肯尼思·阿羅、阿瑪蒂亞·森等知名經濟學家。有意思的是,青木昌彥年少之時正是受到了阿羅的影響從一個“憤青”轉變為一名經濟學信徒。
生于1933年的青木昌彥與大多數日本青年無異,在二戰失利后,他非常排斥美國勢力對日本整個社會意識形態的掌控。在東京大學求學時,青木昌彥深受馬克思主義學說的影響,他的這種排斥有了出口,為此他多次參加抗議活動,并成為日本大學左翼學生運動的領袖。
那時的青木昌彥頗具政壇新星的氣質,他是日本共產主義同盟的創始人之一,并曾擔任全日本學生自治會總聯合會的宣傳部長。日本共產主義同盟是日本的新左派政黨。
青木昌彥回憶,雖然曾參加抗議活動,但是在接觸了西方的數理經濟學后,他被以縝密的邏輯分析問題的方式所打動。他形容學術研究令他產生了“觸電”的感覺。顯然,之前的學生運動并未真正打動青木昌彥的內心。
東京大學研究生期間,青木昌彥接觸到對未來前途產生決定性影響的文章——由肯尼思·約瑟夫·阿羅與萊昂尼德·赫維茨合寫的《資源分配中的計算與分權化》,他一下子被內容點醒了,這篇文章成為青木昌彥日后赴美深造的原始動力。
“投誠”美國
隨著日本社會在戰后的逐漸復蘇,日本共產主義同盟在1970年以后四分五裂,日本的學生運動漸微弱化。
青木昌彥的極左思想逐漸消失殆盡。曾經的“敵人”——美國成了他心之向往的地方。青木昌彥日后更是感嘆:求學美國令他與世界接軌。研究生時期結束后,青木昌彥前往美國明尼蘇達大學,并且在1967年順利拿到了經濟學博士學位。
后來,在他的回憶錄中提到,一個良好的學術環境尤為重要——它除了可以給予你廣泛的人脈關系,更可以激發創新性思維。在美國求學時期,數理經濟學正在興起,青木昌彥參加了一個由芝加哥大學教授組織的研討班。這其中的成員大多數來自麻省理工學院、哈佛大學以及芝加哥大學等名牌學校。
研討班上青木昌彥認識了斯蒂格利茨和阿克洛夫,并與他們成為了好朋友。青木昌彥認為,正是源于優秀的學術環境,才令斯蒂格利茨和阿克洛夫很早就開始探尋信息經濟學的前沿問題,并為日后獲得諾貝爾經濟學家奠定了基礎。
諫言中國
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研究西方經濟學已久的青木昌彥又鎖定了新目標。
但彼時如何來到中國仍令青木昌彥犯難,在父親的建議下,青木拜托外祖父的朋友、外祖父公司的獨立董事岡崎嘉平太幫忙,岡崎在中日邦交正常化以前擔任日中備忘錄貿易事務所的代表,是中日交流的紐帶。有了這層關系,青木昌彥的中國行順利實現。
自此之后,青木昌彥與中國結緣。并且參與到了中國經濟改革的設計當中。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青木昌彥就開始以各種方式,包括撰寫論文、舉辦研討會、出版論文集、向中國的經濟改革建言,參與推動中國公司治理改革的研究和實踐。
在青木昌彥的著作當中,《轉軌經濟中的公司治理:內部人控制》一書影響甚大,這是世界銀行的一項政策性研究,內容涵蓋俄羅斯、原民主德國、中國等國,論述了社會主義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過程中因國有企業民營化不夠謹慎而導致經營者侵占國有資產,即所謂“內部人控制”的危險性。
源于此書的影響力,青木昌彥參加了1994年知名的“京倫會議”。
青木昌彥回憶:“作為國有企業改革的一項試行方案,會上有人提議實施層級式管理體制,但我說這是計劃經濟式的設想,有可能導致效率極其低下。”
相較于始于上世紀后20年的改革,青木昌彥認為當前中國的改革進程有所緩慢。“中國盡管推出了改革方案,但是我還沒有看到巨大的變化。”他說,同時也指出了現實問題,“中國正在進行的是全方位的改革,需要時間,而且改革要克服許多挑戰。”
青木昌彥認為用傳統的“三駕馬車”理論已經無法明晰解釋中國經濟中發展的問題,而應當更要重視中長期的供給面的各種要素。他認為2008-2012年中國的高速增長依賴于人口紅利和庫茲涅茨過程。在這期間,人口紅利的貢獻是0.46%;勞動參與率降低帶來的影響是-0.57%:這一負面要素主要是年輕人升學率上升導致的。
“勞動人口從生產效率低下的農業地區,轉移到生產率高了約5倍的城市地區,這種就業轉移對人均GDP增長的貢獻約為3.11%。我想把這種現象稱為庫茲涅茨效應。最后,城市產業的人均勞動生產效率上升的貢獻達到了5.46%。”
但是青木昌彥認為,這些因素將會像當年在日本和韓國所發生的那樣逐漸消失。如此一來,人均GDP的增長就只能依賴于制造業和服務業的勞動生產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