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襦心

幾年前采訪李老師,感覺她是位嚴謹的女學者。此番相見,發現退休之后的她,似乎發生了逆生長,一聊起她的小說和“激情之戀”,就笑得如同一位沉浸在蜜罐子里的“少女”。這都發生了什么?來聽聽“李老師說”。
《新民周刊》:您前年退休的時候曾說,以后就不繼續做專業研究了,想寫點閑書。結果一口氣寫了三部中短篇小說集,每本20萬字,而且都是以“虐戀”為主題。可寫的題材那么多,為什么會執著于這一個?
李銀河: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情還真是挺奇怪的。寫小說最要有沖動,沒有這個,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可是我的沖動,就僅僅集中在“虐戀”上。我也試著想,能不能寫點別的,可是就不行。
我前段時間還碰到一位挺有名的女畫家,送我一本畫冊。畫冊里幾十張畫,全部畫的都是女裸體。有那么多東西可畫,為什么她只畫這一種?后來我還問她:“你是女同性戀?”她說不是,只是用這個形式來表達她的一種人和自然的思想。這說明她感興趣的、有得可表達的、她的沖動只在那里。我特受鼓舞。
《新民周刊》:您的小說,小說家們怎么評價?
李銀河:剛寫了一點點的時候,我把一個小短篇給馮唐看了,他評了四個字:很牛,好看。
看到這個評價,我簡直是狂喜,跟打了雞血似的。
《新民周刊》:您已經寫了三部“虐戀”,下一個還準備繼續這個題材嗎?
李銀河:前面三部分別是卷1-卷3,我現在還在寫卷4,已經有文評家看了,說,“你這個重復啊!”(笑)我也挺顧慮的,還寫不寫?后來路金波跟我說:不怕重復!
《新民周刊》:有人說與王小波和“跨性別伴侶”的戀愛,讓您成為了一個“傳奇”。您怎么看?
李銀河:我的兩段“激情之愛”,可能是稍微有點傳奇。激情之愛從概率上說,不是很高的。很多人一輩子憧憬,但沒有機會。而我不但有了一個王小波,后面還有了一個“大俠”,成為他們愛得死去活來的人,跟小說電影里面一樣。
《新民周刊》:到底什么是“激情之愛”?
李銀河:激情之愛很盲目,就像莎士比亞寫的《仲夏夜之夢》:有一個女人,她的眼皮上被滴了一種藥水,讓她會愛上睜開眼之后看到的第一個人。結果這女的睜開眼看到的是一頭驢,她就愛上了。所以激情之愛沒有道理可講,突然就發生了。不是你這個人怎么好,而是這個事很幸運地砸在你頭上,就跟天上掉餡餅一樣。所以你能成為一個激情之愛的引發物,這是很值得驕傲 、幸福的。它是一種很甜蜜的東西,非常詩意。用我嫂子的話說:你怎么又掉蜜罐里了!
《新民周刊》:跟大俠的感情是怎么會發生的?
李銀河:王小波走了以后,他真的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假設他是一瓶醋,再來一個半瓶子醋的文學家或者半吊子學者,我不可能會看得上。但這位大俠,他是一瓶醬油。這倆人在一切方面都沒有一點可比性。比如大俠這個人根本不看小說,完全不是文藝青年,這樣反而倒有了可能。而且這種激情之愛的力量實在是太大了,就像一個雷打到你身上。你人都燒焦一半了,還怎么抗拒呀。
《新民周刊》:大俠是一位跨性別者。您“自曝”了這段感情,有壓力嗎?
李銀河:沒有什么壓力,因為在熟人圈里早就知道了,沒有刻意隱瞞這件事情。這次出來說,只是讓公眾知道了。后來《紐約時報》的標題的大意就是,我這個跨性別伴侶曝光的事,中國公眾接納得很好。大家反應挺正面的,沒有引起特別大的謾罵等。
《新民周刊》:我覺得您的傳奇性,除了激情之戀,還在話語權上。幾十年前,性禁忌在中國還很嚴重。而您不僅研究的是涉性領域,還能發出自己的聲音,形成影響力,這是怎么做到的?
李銀河: 我覺得有兩個方面。一個是專業水準。你不是野狐禪,你得真研究這個問題,基本事實與理論都要有,說出來的東西就比較全面專業。另一個是要有說真話的勇氣。有一些事情還是挺有壓力的,比如我提出的“賣淫非罪化”,好多人都不同意。但我敢于把我真實的想法說出來。有些人他也有專業素養,熟悉這個領域,但是他不敢說出跟現行觀念相抵觸的觀點來。
《新民周刊》:您的人生態度是什么?
李銀河:我有一個“采蜜哲學”,有點像享受人生。人生就3萬多天,人就像一只小蜜蜂,在花叢里就采集那一點點精華,對其他的東西不必去搭理。等飛來飛去采夠了,就結束了。我這個觀點是受車爾尼雪夫斯基的《怎么辦》的影響。那里面有個革命家,他的人生態度,就是讀書只讀最好的,交往,也只交最優秀的人。所以我也就要那一點點精華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