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蕙蘭
上海自貿區金改“新40條”,影響并不僅僅局限在自貿區,你的生活可能會隨之改變,看上去“高大上”的金融改革,其實離你很近。
也許你覺得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和自己沒什么關系,但忍不住想八卦一下,為什么徐根寶去西班牙買球隊,走的是自貿區FT賬戶?也許你不知道QDII2是什么,但是身邊越來越多人去美國買房子買股票,他們會告訴你以后更方便了。也許你的老板成天抱怨國內融資難、融資貴,你何不建議他去海外拿“洋貸款”發展實業?……2015年10月底推出的上海自貿區金改“新40條”,影響并不僅僅局限在自貿區,你的生活可能會隨之改變,看上去“高大上”的金融改革,其實離你很近。
官方將“新40條”稱為“新階段深化上海自貿試驗區和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的綱領性文件”,其中多項熱點政策回應了外界期待。《新民周刊》專訪了上海發展研究基金會秘書長喬依德,對自貿區金改“新40條”作出解讀。
股市波動不影響開放

陸家嘴在自貿區擴區后成為重要建設區域。
《新民周刊》:10月底出臺了《進一步推進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金融開放創新試點、加快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方案》,外界稱之為上海自貿區金改“新40條”,這份《方案》出臺的經濟形勢背景是怎么樣的?它為自貿區金融改革勾勒出什么樣的發展脈絡?
喬依德:從自貿區金融開放改革進程的角度來看,這次自貿區金改“新40條”不是憑空出臺的,是在以往自貿區金融創新開放一系列政策的推行下,進一步深化。2013年底央行出臺過“金融30條”支持上海自貿區,今年2月出臺過自貿區分賬核算境外融資實施細則,對于這次“新40條”要放在這樣一個大框架下理解,是自貿區金融開放過程的進一步推進。
“新40條”主要內容是五個方面,率先實現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進一步擴大人民幣跨境使用、不斷擴大金融服務業對內對外開放、加快建設面向國際的金融市場、不斷加強金融監管和切實防范風險。
從中國經濟融入全球的角度來看,這幾個方面內容既是建立在以往一系列政策基礎上,又是符合新的經濟形勢需要。中央五中全會對于我國經濟大方向作了一個比較明確的把握和決定,就是要繼續對外開放,融入全球金融體系,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大背景。具體來說我們有一些新的形勢,中國倡導建立了亞投行,建立了新絲路基金,金融開放改革為“一帶一路”奠定了金融基礎。再加上人民幣加入SDR在望,上海自貿區的金融改革正是在這些方向上繼續朝前走。
《新民周刊》:今年夏天以來的中國股市動蕩,對上海自貿區金融改革的進程是不是有影響?
喬依德:上海自貿區金融改革是全國金融改革的一個實驗。今年6月中國股市出現大的波動,8月人民幣匯改也引起全球關注。繼續對外開放和金融穩定是一對矛盾,很多問題要平衡好、拿捏好。如果掌握不好,資金外流,對國家經濟金融安全會帶來風險。在這個背景下,從“新40條”出臺來看,中國政府還是要繼續推行金融方面的改革。但是從“新40條”內容來看,金融改革還是非常審慎的,以不發生區域性的金融風險作為底線的。比如QDII2(合格境內個人投資者)沒有全面放開,而是放在自貿區里先實驗。如果開放速度過快,當前國外有對人民幣有比較強烈的貶值預期,可能會引起資本的大量外流,倒過來會影響金融的穩定。
我們是一個漸進式的開放,從大方向來說,漸進式的金融開放是比較合適的。我們以往30多年的經濟改革,走的都是漸進式道路,而不是沖擊式改革。每一種方式都有利弊,沖擊式改革好處是一步到位,但代價和風險會比較大,而漸進式改革,風險小一些。但因為是漸進式的,中間過程中可能會給權力尋租和腐敗一些機會,具體操作上也會有一些磨合和成本。你要設計很多具體的東西和規則,比如FT賬戶,但這些賬戶都是過渡的,資本賬戶完全開放之后,這些就會退出歷史舞臺。
“高速公路”不斷拓寬
《新民周刊》: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是此次上海自貿區金改“新40條”中最受關注的熱點政策之一。自由貿易(FT)賬戶從去年6月啟動算起,功能經過兩次大的拓展,一個是今年2月擴大了境外融資的規模和渠道,另一個是今年4月啟動了外幣業務,FT賬戶成為本外幣一體化賬戶。有人形容,FT賬戶就像一條高速公路,現在不斷拓寬,讓更多車在高速公路而不是鄉間小道上跑,但公路上也會有各種各樣的攝像頭。根據你的了解,現在實體企業通過FT賬戶開展涉外投資活動是不是方便很多?
喬依德:FT賬戶起到了很大作用。比如徐根寶到西班牙收購球隊,就是在自貿區注冊了一家公司,資金從FT賬戶走,打出去很容易。聯想集團旗下的子公司弘毅投資到海外并購,資金就是走自貿區FT賬戶。1億美元以下,不用經過審批,備案就可以了。
企業通過FT賬戶境外融資也比過去方便。當然FT賬戶海外融資還是有一定的限制,資金用在自貿區內沒什么限制條件,拿到自貿區外用會有限制,當中有個轉換因子,就是根據公司資本金大小、融資用途、資金使用時間長短等決定你海外融資用到境內的比例。一線放得比較寬,二線還是有監管的。
大部分企業是在自貿區里設立一個分支機構,融進來的錢還是想要拿到自貿區外用的。轉換因子是不是要調整?我覺得是要的,我們也在做課題研究。因為現在形勢和兩年前不同了,6月股市波動以及8月人民幣匯改之后,現在資本外流的風險要大于熱錢進入的風險。以前是不希望大量的熱錢進來,現在是不希望大量的錢出去,因此轉換因子可以調整,允許企業的海外融資更方便進來。
《新民周刊》:外界說了很久的QDII2這次也體現在“新40條”中,過去溫州討論過開展海外投資試點的可能性。以后通過上海自貿區平臺,國內合格的個人投資者去海外買房買股票是不是都將會實現?有了QDII2,是不是個人5萬美元的外匯額度也會放開?
喬依德:QDII2是資本賬戶開放的落實,以前個人要在海外投資實業、不動產或金融,比如你想買個美股,要通過證券公司進行統籌,你要先去海通證券或別的地方開個戶,就是原本的QDII(合格境內機構投資者),現在個人直接可以去海外買房子、開公司、買賣股票或基金了。現在這個方向定了,政策落地就是一個時間的問題,相關部門在研究具體操作。我相信個人5萬美元的購匯限制也會放開,當然是逐步放開,有個過程,不可能一下子完全放開。
《新民周刊》:金融改革的根本目的是服務于實體經濟,“十三五”期間中國將致力于經濟轉型,實現“大眾創業、萬眾創新”。這次“新40條”中特別提到支持科技金融發展,探索投貸聯動試點,促進創業創新。試點投貸聯動有哪些重要意義?
喬依德:以前銀行對于投貸聯動是有限制的,銀行不能持有實體經濟企業的股份,這也是為了防止風險。銀行主要是作為一個資金中介平臺,吸收存款發放貸款,如果銀行自己去投資企業風險會比較大,因為投資有可能會失敗,失敗以后儲戶的錢怎么還?好處是銀行投資會對實體經濟有個支撐,因此投貸聯動這次在自貿區里有個試點。
比較有名的以科技金融服務為特點的銀行就是美國硅谷銀行,它們在楊浦區創智天地開了一個代表處,和浦發銀行進行合作。現在浦發硅谷銀行與創業投資企業合作,可以把對企業的一部分貸款,轉化為對企業的投資。如果你投的企業發展好,上市了,收益就會很大,但是風險也比貸款大,取決于銀行對于風險的把握。現在自貿區試點的只有這一家,未來可能會多開放一些銀行,但也會是比較審慎的過程。
《新民周刊》:“新40條”提出,在防范風險前提下,研究探索開展金融業綜合經營,是不是現在對混業經營有了更高的開放度?
喬依德:現在國家對于混業經營持更開放的態度,這也是實際需要。以前分業經營也有它內在的需要,但經濟在發展,現在混業可以在自貿區試點,因為互聯網金融興起,出現很多新的現象,比如支付功能、理財功能,信貸功能在同一個平臺上,很多界限不是很好劃分。互聯網金融刺激出新的業態。另外,傳統金融發展也會造成很多產品的融合,比如理財產品、信托產品,業態不是像以前那么壁壘分明。
監管需要出“新招”
《新民周刊》:進一步的金融開放,是不是對加強金融監管和風險防范提出更高的要求?
喬依德:6月股市波動可以看出,我們在監管的機構設置、監管體系中還是存在一些問題的,監管也要隨著金融開放而創新。比如現在慢慢混業經營模式越來越多,但是監管還是按照分業模式。是不是監管體系也要向混業監管調整?這是現在討論的問題。有一部分意見認為,混業經營就需要混業監管,但也有反對意見認為,混業監管不是簡單把機構并起來就可以了,還有很多問題要考慮。
我覺得在自貿區可以大膽試行。比如讓上海地方的金融機構也承擔一部分監管職責。現在小貸公司就是地方上管的,這樣做有利有弊,地方上管有一些好處,看得比較真切,但是地方如果太過于支持金融發展,監管就可能放松,造成潛在的金融風險。所以要看怎么把握。還有一種方法,監管職責不一定給上海市政府,可以讓中央監管機構的地方派出機構多擔任一些職責,比如央行上海總部。或者在自貿區里,“一行三會”可以專門成立一個機構,統一監管。
《新民周刊》:上海自貿區金融改革試點,對上海建立國際金融中心有什么重要意義?
喬依德:對于上海既是一個機會,也是一個挑戰。機會在于上海可以“先行”。2009年國務院就提出,上海到2020年要建立適合于經濟實力的、與人民幣國際化程度相適應的國際金融中心,現在來看只有五年的時間了。從目標實現的角度來看,上海面臨一個機會。
這次自貿區金改“新40條”中,關于人民幣資本賬戶開放,資本項目可兌換的內容,肯定是實現國際金融中心目標的重點,資本可以自由地跨境使用,是建立國際金融中心的基本要求。另外,“新40條”提出建設面向國際的金融市場,比如保險交易所等金融要素聚集自貿區,這些是金融市場的基礎設施,基礎設施建設會有持續的效益,對上海成為國際金融中心會有幫助。挑戰在于金融開放所帶來的風險,要加強風險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