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
繼子意外出車禍
接到老公程聯的電話時,我正和女友心怡在一家韓式烤肉店吃飯。電話里,程聯的聲音充滿焦慮:“浩浩騎自行車回家途中出事了,現在在市中醫院!”
鮮嫩的牛肉在箅子上被烤得吱吱作響,散發出誘人的香味。驚駭的我根本顧不上吃一口,就彈簧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拎起包包迅速出門。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女友頓時感慨道:“看,嫁給二婚男人就是麻煩,這不,前一段婚姻的余震來了!”我顧不上理會她,在門口攔了輛的士,直奔市中醫院。
慶幸的是,浩浩只是腿和手受了局部擦傷。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浩浩受傷的部位已被醫生處理妥當,由程聯領著正準備回家。
在走廊上見到我,程聯劈頭蓋臉地朝我吼道:“如果不是你非讓孩子騎自行車回去,哪里會發生這樣的災禍?”稍停片刻,他又說,“所幸只是一輛摩托車,浩浩只是外傷,要是撞上汽車,孩子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么向王露交代?”瞬間,我便感覺到周圍眾多陌生的目光投向我。看著兇相逼人的程聯,再看看左手手掌因受傷被紗布包扎、左腿膝蓋處的褲子已被蹭爛的浩浩,我無言以對。
王露是程聯的前妻,也是浩浩的親生母親。早在3年前浩浩9歲時,程聯和王露就因感情出現裂痕選擇了離婚。因為王露堅決要浩浩的撫養權,程聯毅然將房子給了王露和兒子,每月給兒子一筆撫養費,自己凈身出戶。
不必每天和繼子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這也是我當初選擇嫁給程聯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我們婚后的生活并沒有如我所期望的那樣太平,譬如這次浩浩意外遭遇車禍,在程聯看來,我就脫不了干系。
和程聯結婚時,房價已“噌噌”上漲到我們這些普通工薪族難以承受的程度,因為拒絕做房奴,我和程聯全額付款買了一套40多平方米的小房子。小小的陽臺上不僅要放洗衣機,還堆放了一些暫時閑置的物品,其中包括浩浩的那輛自行車,這使得原本就太小的空間更加擁擠。上午浩浩過來玩,臨走時,我提醒浩浩,讓他順便把自行車騎回去。浩浩欣然同意,說騎回去正好可以和小區里的小伙伴們玩飆車比賽。誰料從我們家到王露家不過1公里的路,還未到家,浩浩就在一個路口與一個騎摩托車的人相撞……
從醫院出來后,程聯不搭理我,拉著浩浩徑直走向停車場,頭也不回地開車走了。
看著程聯的車迅速匯入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我感到百般委屈:我只不過是提醒浩浩把自行車騎回去,怎么會料到竟遭遇這樣的飛來橫禍?
余震頻頻襲來
我在醫院附近獨自乘坐公交車,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到家。還未進門,我的手機就響了。見是程聯的號碼,我摁了接聽鍵,誰知電話的另一端傳來的卻是王露怒氣沖沖的聲音:“田文文,你什么意思,存心想害我兒子是吧?自行車放他爸那里怎么了?你非讓孩子騎回來,現在好了,孩子帶著一身傷回來,你滿意了吧?”
“誰能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再說了,浩浩以前不是也獨自騎過很多次自騎車嗎……”我本能地為自己辯解。然而不等我說完,王露就打斷了我的話:“你這個壞心眼兒的女人,要是我兒子身上留下了疤痕,我跟你沒完!”說完便憤憤地掛斷了電話。
來自程聯的指責和來自王露的呵斥,讓結婚剛剛大半年的我有一種深重的挫敗感。
在我們老家,有一種說法:寧可不嫁,也不嫁給二婚帶孩子的男人。和程聯相識時,我已是名副其實的大齡剩女。當初得知程聯有過一段婚史,而且有個兒子,家人堅決反對我和他在一起。為此,我一再表示孩子歸他前妻撫養,根本不和我們住在一起,這才勉強打消家人的顧慮。但事實證明,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婚后,因為浩浩,我和程聯之間的磕碰始終不斷。離婚后王露把自己的那套房子租了出去,帶著浩浩和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程聯因為浩浩,不僅和王露頻繁地電話聯系,還經常往她父母家跑。逢年過節,單位發的水果及生活用品,程聯根本不往家里拿,而是直接送給他們。有一次,程聯的單位發了1000元購物券,程聯瞞著我直接給了浩浩,后來浩浩來玩時不小心說漏了嘴我才知道。諸如此類的小事還有很多,雖然我也曾無數次地安慰自己,這不過是一個不能給兒子完整家庭的父親表達自己歉意的方式,但當小事積攢到一定程度時,我還是對程聯有了怨氣:在他心中,他和王露的兒子,遠遠比我這個妻子更重要。
那天晚上,送浩浩回家的程聯很晚才回來,進門后便獨自坐在沙發上抽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主動跟他說話,他卻愛理不理的。我知道他心疼浩浩,還在生我的氣。我在他身邊坐下,試著想要安慰他,誰知他不但不領情,反而責備我說:“田文文,你知道嗎?浩浩從出生到我和王露離婚,一直由他外公外婆帶著。外公外婆對他有很深的感情,今天把這樣一個傷痕累累的孩子送到老人面前,你知道老人有多難過嗎?”說著,他竟抑制不住地掉下淚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程聯掉淚,內心不由得也充滿了自責。
長久的沉默之后,程聯又開口說道:“其實說到底,這事怪我。如果不是我和王露離婚,浩浩也不會這樣經常兩頭跑,自然也不會遭遇這樣的飛來橫禍……”
我靜靜地聽著,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里,程聯晚上總是很晚才回來,晚飯也不在家里吃。當我詢問緣由時,他則坦率地承認下班后去看浩浩了。作為父親,去看受傷的兒子,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又能說什么呢?
周末,我買了些滋補品,對程聯提出想去看看浩浩,卻被他以不方便為由拒絕了。我只好把那些東西放進他的車上,讓他捎給浩浩。
每天回到家,獨自面對冷冷清清的屋子,我滿腦子都是程聯、浩浩、王露他們在一起的畫面,不由自主地就會心亂如麻。
了解我的情況后,略懂一些心理學知識的心怡想方設法幫我擺脫困境,她說:“當你的眼睛一直盯著一樣東西時,它在你眼里就會慢慢變形。你應該轉移一下自己的視線。”
冬季到來的時候,我聽從心怡的建議,在小區健身會所的瑜伽班報了名。對我來說,這種輕柔的運動是宣泄不良情緒和釋放壓力的極好方式。
給他一個不被打擾的空間
在浩浩受傷20多天后,有次程聯回來,我問起浩浩的情況,他說浩浩恢復得很好,還安慰我說,小孩子正在成長中,應該不會留下疤痕,讓我不要擔心。這是浩浩出事以來,程聯第一次輕松溫和地與我對話。我激動萬分,也如釋重負:在跨越一段婚姻生活的低谷后,程聯該回歸我們的小家庭了。然而事實卻證明,我的想法是錯的。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程聯一如既往地每天很晚才回家。
一次,我洗衣服時意外在程聯的口袋里發現一張訂生日蛋糕的票據,票據上顯示的時間就在4天前。我知道浩浩的生日不在這個季節。晚上他回來,我拿出那張小票,問他是誰過生日。程聯最初還支吾著不肯說,在我的追問下,他終于說:“上周王露過生日,她請了幾個朋友,邀請我去,我就去了。”
我頓時醋意大發。如果說前些日子因為浩浩而讓我備受冷落,我尚能接受。然而如今,為了他前妻,我實在缺乏那樣大的度量。我知道王露至今仍是單身,因為浩浩受傷,程聯天天往她那里跑,現在竟發展到去參加她的生日聚會,他們會舊情復燃嗎?我無法不猜疑。
程聯顯然已捕捉到我臉上的不快,恰在這時,他一眼瞥見我放在茶幾上的瑜伽班的學員卡,隨手拿起來輕聲念道:“魅之屋瑜伽。”他似乎知道我想說什么,想有意阻止,忽然伸過手來揉了揉我的頭發,說:“喏,不錯嘛,怪不得最近氣色一直不錯呢!”在他溫情地摩挲下,我最終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12月26日是我的生日。和程聯認識以來,每年的這個日子,我都會收到他的一份禮物。雖然內心仍期待有驚喜發生,但看著每天回來都疲憊不堪的程聯,我覺得這次不可太奢望。
這天下班后,我和往常一樣徑直去了小區的健身會所練了一個半小時的瑜伽。出來時,我覺得又累又餓,正想著找個地方填飽肚子,不料剛到電梯口,一眼看到一個高大而熟悉的身影,竟是程聯。他將一大束紅玫瑰塞給我,說:“老婆,生日快樂!”
幸福來得太突然,我覺得恍如夢境。
電梯迅速把我們送下樓,程聯打開車門,將我塞進車里。我問他要去哪里,他只是神秘地笑笑,說:“待會兒就知道了。”
直到汽車緩緩地停在一家西餐廳門前——那是我們認識后第一次約會的地方,我才明白程聯早有安排。
可口的美食安撫著我的胃,程聯的話語更是撫慰著我的心。他說,最近一段日子,他過于忙碌,先是浩浩出事,緊接著浩浩的外婆又患了病,他幫忙聯系醫院,找熟識的醫生。接二連三的意外,使得王露近乎崩潰。所以,當她邀請他去參加她的生日宴會時,他無法拒絕……因為過于忙碌和疲憊,他的情緒很低落,以致回家連話都不想說。“老婆,感謝你給我一個不被打擾的空間,讓我得以去處理前一段婚姻留下的問題。現在,浩浩和他的外婆都康復了,我也該回家了。咱們給浩浩生個弟弟或妹妹吧!”程聯深情地說著,從對面伸過手來將我的手握在掌心。
嬌艷的紅玫瑰在我面前綻放,在優美的音樂聲中,我潸然落淚——為過去兩個多月來所受的冷落而委屈,更為程聯的徹底回歸而欣慰:毫無疑問,選擇適時把手放開,給老公足夠的私人空間,已讓我在老公前一段婚姻留下的余震中安然度過危機,重新迎來了更加牢固、平靜和甜蜜的婚姻生活!
〔編輯:吳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