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的暖心菜

孔明珠

在

我采訪的那么多烏鎮西柵民宿房東中，眼前這位女子可算是嘴巴最甜的丫頭了。“80后”的景慧雖已成家，還有個上幼兒園的兒子，可樣子還是個小姑娘，一笑眼睛彎成弧線，甜美可人。在微信上，她自稱“小丫頭”，一得空就貼歪著腦袋的裝嫩自拍照，是個樂觀的女子。

當然，要當一個著名旅游景區的好房東，光憑嘴巴甜，拿不出過硬的管理手段、燒不出一桌富有特色的烏鎮當家菜，那也絕對成不了游客眼中的好民宿，而自己那張笑臉也維持不下去。景慧告訴我，她出生在桐鄉，10年前就在烏鎮工作，大學專科讀的是旅游與管理專業，畢業以后到烏鎮東柵當上了導游，她很喜歡烏鎮這個人杰地靈的水鄉，閑時愛逛街，買漂亮的衣服，活得很自在。

2011年，景慧被西柵有豐富內涵的人文地理環境所吸引，當時她已經是一位年輕的母親，身上有了更多責任，于是帶著父母一同來應聘民宿管理員這個富有挑戰性的職位，并如愿以償，在編號60幢的民宿管理4間三人房，外加兩張餐桌。

油爆野生小白條

烏鎮西柵民宿房東有夫妻檔、母女（子）檔、父女檔等，由于景慧的丈夫在景區外經營電腦店，60幢民宿便是父母加女兒檔，景慧負責接待，廚房活就由她父母包下來了。說起來，景爸爸對于廚房活的熟悉程度可是由來已久，早在年輕的時候，景慧的姑姑就在江蘇開大餐館，景爸爸是幫著管廚房的，做菜是輕車熟路。如今到這里管兩張餐桌，當然更是三只手指捏田螺——穩扎穩打了。

當晚第一道菜是“油爆野生小白條”。所謂“小白條”，就是河浜里面身型瘦長、一天到晚不停竄來竄去的竄條魚。魚長那么小一定是野生的，菜場里這樣的魚需要預定，因為捕撈不容易，量極少。一早買來小白條，洗凈后瀝干，然后油炸，多油炸透；再用蔥、姜、料酒、醬油、白糖燒入味，可以放點辣椒，最后收干湯汁，吃上去小魚頭部有脆感，用來下酒慢慢吃，很鮮。

咸菜芋艿煮雜魚

記得烏鎮西柵民宿剛開的時候，各家端出的菜肴基本相同，紅燒羊肉、烏鎮醬鴨、清蒸白水魚老三樣，第一次吃大家都叫絕，但回頭游客吃過幾次后，不免單調，想要品嘗新菜，用當地的食材燒當家土菜。

得知我要去采訪，景慧爸爸為了拿出與眾不同的菜品想破了腦袋，這一盤看上去顏色并不悅目的雜魚究竟有什么講究？

景慧笑瞇瞇地陪在餐桌旁與我閑談。當時恰逢烏鎮戲劇節，不斷有游客進來要求在她家用餐，只見她不斷站起身，很有禮貌地告訴說沒有位置了，請移步其他人家吃飯。當游客要求等待時，她又婉言告知需要等待的時間比較長。

景慧介紹，咸菜芋艿煮雜魚這道菜初看不起眼，但你品嘗一下，那就是農家菜的風味。在2013年景區房東菜肴評比時，這道菜獲得了三等獎。景爸爸扳著手指介紹：雜魚中有小昂刺魚、小白水魚、河鯽魚，都是野生的。很奇怪的是，燒魚竟然會加入螺螄和芋艿，對我來說，這些都是匪夷所思的選材法。

我知道，好的美食工作者不僅需要一條好舌頭和敏感的味覺功能，還需要有一顆勇于嘗試新奇食物的心。我迫不及待動筷子，挑起一條昂刺魚，魚肉滑嫩，芋艿是刮去皮之后燒的，螺螄也是河鮮，加上咸菜，混合在一起加水燉煮后，鮮上加鮮，確實很有農家大灶菜的味道，樸實而下飯。

什錦喜蛋

烏鎮喜蛋是我童年時過春節的深刻記憶，與上海人包蛋餃一樣，做喜蛋也是手工活，按目前流行說法是“傳統手作”。不知是因為我父親離開家鄉太久記不清，還是他愛創意發揮，我家的喜蛋是紅燒的，而我在烏鎮見過多家民宿做的喜蛋都是白燒的，一般是將拌好的肉醬糊上半只雞蛋上，再上籠蒸出來的。

60幢的喜蛋同樣如此，是鹽味不是醬味，更加花哨一點。景爸爸另外炒了冬筍與甜椒當澆頭，蓋在清蒸好的喜蛋上面，變成一盤豐富多彩的什錦喜蛋。以往農村人干活出汗，鹽分排出比較多，為了要有力氣，下飯的菜味道比較咸。如今，針對游客的民宿當家菜早已注意到這一點，懂得每個人每天的鹽分攝入量一定要控制，因而菜做得淡很多，客人吃得安心。

白燒豬大腸

景慧家供客人吃飯的兩張餐桌安在廚房里面，也就是說，她家是開放式廚房，景爸爸在客人眼皮底下做菜，可以與他一面聊天，一面喝酒吃菜，隨時提意見與建議。那天我見景爸爸空閑一點，便與他搭話，當聽聞他一碗白燒豬大腸做得十分拿手，我驚叫起來。

對于很多愛惜自己身體的城里人來說，豬下水是他們抵制的食物，而對于美食愛好者來說，只有味道好不好吃，沒有敢不敢吃。著名上海菜“草頭圈子”的主料就是豬大腸的上部，很多老吃客為老正興、上海老飯店里濃油赤醬的草頭圈子趨之若鶩。白燒的豬大腸倒真沒有領教過。

景爸爸介紹說，要洗凈大腸得先將大腸翻轉，用面粉捏，沖干凈腸壁的臟東西，再翻回來，將附在腸上的豬油全部去除。大腸入鍋與冷水一起煮開，然后將水倒去，洗完再汆一次水。

大腸不要切開，整根放入鐵鍋，加丁香、茴香、山柰、料酒、生姜、白糖，煮至大腸酥軟；出鍋后切段，趁熱吃。

見我聽得津津有味，景慧和她父母異口同聲邀請我下回去烏鎮一定要提前通知他們，做白燒大腸給我吃，還有景爸爸拿手的豬頭糕、爆魚、小羊肉……

常有人說，孫輩是老人的一貼藥。景慧的兒子嘴巴也特別甜，他從幼兒園回家，會在手心里藏一個橘子，奔到廚房告訴外公，是自己省下來特地留給他吃的。景爸爸嗔愛道：“我吃女兒馬屁不算，再加這個小馬屁一花，方向也沒有了，只有任勞任怨，幫著把60幢管理得妥妥的。”

景慧學旅游畢業，很懂得游客心理，且在工作中積累了很多經驗，對待不同游客采取不同方法，主要還是以情動人。她說，每個難弄的客人都有軟肋，談心交流要找到點。

景慧很動情地對我說：“我們對客人以誠，客人也會以誠以情來回報，良性循環，這個世界就會越來越美好。”是啊，我們所在的烏鎮，其實就在世界的中心，活著，工作著，美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