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和
早年,上海、杭州一帶的居民對于吃西餐很有講究,他們將一般的家常做菜稱作“炒小菜”,小菜、小桌、小戶人家,唯獨稱“西餐”,不叫“吃西餐”,而是稱作“吃大餐”。一個“大”字,好生了得,沒有到過滬杭的人很難理解其含意。
舊時,上海的西餐館多數由洋人經營,廚師戴著高高的白帽子,侍者穿著經漿熨過的制服,雪白的襯衫,結著領帶,餐室裝飾考究,燈光幽雅,還有西人奏琴伴樂。進餐廳的客人,個個衣冠楚楚,不是有錢的洋人,便是新派洋務人員,人人西裝革履,器宇軒昂。東南沿海大中城市的知識分子階層,一向崇尚現代文明,所以從事洋務工作的人很受人抬舉,也很受人敬重。因而,市民對于“會吃”西餐的人也就特別刮目相看。
在上海,多數市民喜歡吃西餐,外面館子吃了,便回家自己學著做,地道的滬人一般都會做幾樣西餐。這樣的“洋風”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也漸漸吹到了杭州。在他們眼中,吃“大餐”不同于一般,那是一份典雅,一種尊貴,一次享受,更是另一種品位和身份的體現。因此,吃西餐規矩特多,排場也特大。
如果到餐廳吃西餐,必要西裝筆挺,皮鞋擦得精光锃亮,還要打上領帶。一般來說,滬、杭的所謂“白領階層”,多數有幾件“出場面”穿的西服,不少人只有到被邀請去吃西餐時,才舍得拿出來穿一下。
普通老百姓說的“上得了臺面的衣裳”不多,多數男人只有那么兩三件。喝喜酒,在眾親友面前露露臉,才拿出來穿一下;吃西餐,在洋人面前顯得自己夠體面,也就是所謂“出客穿的衣服”,上下都要鮮亮挺括,在眾人眼里才顯得自己在場面上混得夠體面、夠風光。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在杭州中國銀行的駐滬小組工作過,小組設在外灘的老中國銀行大樓內,小組里請了幾位舊時曾在洋商銀行工作過的的老職員,只要與他們一聊起昔日到外灘西餐廳吃飯的經歷,便個個神采飛揚,話語滔滔不絕。仿佛到那里不是去吃飯,而是一次“經典”與“品位”的檢閱,事隔多年,仍念念不忘。他們說,上海人赴宴吃西餐極有講究,很有“英倫紳士”派頭,要有紳士風度,因此,應邀去吃飯的人,既不能早到,也不能遲到。早到了,顯得“急喝喝”,有股“吃客相”;遲到了,沒有風度,不給主人面子。因而,客人一定要在約定的時間,準時到達,才夠得上翩翩君子之風。
如果單身上西餐館,則更有講究了,舉止衣著都要得體。進入餐廳,踏在鋪著厚厚地毯的過道上,燈光柔和,樂隊奏著幽雅的曲子。舉目望去,食客們大都輕聲說話,談吐斯文??腿俗?,侍者不多言,會彬彬有禮地走過來,遞上菜單。此時,要一杯白蘭地酒,點幾樣精致的老菜,一份甜點水果,靜靜等候,獨自凝神長思,或者,拿出報紙,瀏覽近期的金融貿易行情。
西餐廳,不僅可以吃飯,還可以欣賞音樂、跳舞,且沒有中餐館的那種嘈雜喧嘩的氛圍。如果是一對時尚戀人,他們在柔和的燈光中,在幽雅的環境里,輕聲交談??梢哉f,年輕人“軋朋友”,喝咖啡、吃西餐,到江邊、湖畔散步,花前月下尋找情調,是戀愛的首選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