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約會類網站規制法》述評

原永濤

【摘要】《約會類網站規制法》是日本針對社交類互聯網服務制定的專門法，用于防范以交友名義實施的未成年人賣淫和其他相關犯罪活動。該法律在頒布5年之后做了一次全面修訂，對內容進行充實并完善了細節，從而趨向成熟。從它實施前后的案件統計數據來看，在打擊犯罪方面發揮出了積極的作用。而這部法律的制定背景和主要內容，對于我國的互聯網領域法制建設、防止未成年人賣淫及相關犯罪，都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關鍵詞】約會類網站規制法援助交際網絡社交

網絡社交為色情服務提供平臺

在國內互聯網觀察之社交領域，今年以來盛傳“始于約炮，盛于炫耀，衰于雞湯，死于代購”的所謂“16字真言”，作為對以“微信”為代表的手機網絡交友應用的反思。這自然是網民們在熱潮過后對這類應用的一種冷靜審視，但“始于約炮”此種表述卻折射出大家對社交類網站及手機應用的一種“刻板成見”，只不過令人遺憾的是，這種“成見”的確有它存在的客觀事實基礎。而更令人擔憂的，則是以2011年上海破獲的女中學生賣淫案（以“援助交際”名義實施賣淫案，涉案人員達20人，其中多數為在校女中學生，另有2人未滿14周歲）為代表的借助社交網絡的“援助交際”現象，而“低齡化”恰恰是其中一個重要特征。

色情業發達的日本是“援交”一詞的發源地，但同世界上其他國家一樣，面向未成年人的性交易活動同樣是被禁止的。在互聯網日益發達的當下，借助社交網絡開展“援交”活動的行為日益增多，日本在法制建設中也頗有針對性的建樹。2014年3月27日，日本警察廳在官方網站發布了《約會、社交類網站引發犯罪案件的現狀與對策》，對未成年人經由約會、社交類網站而受到侵害的案件情況進行了通報，其中對涉及《約會類網站規制法》的相關情況進行了具體說明。《約會類網站規制法》的實施對我國互聯網管理工作頗有借鑒意義，而國內鮮有專門論著予以介紹，故本文借此對該法案試作討論，以供參考。

立法：從覺察到改良

1996年因互聯網在商業領域的爆發增長而被認為是日本的“互聯網元年”，但網絡約會現象的興起則始于1999年NTT DoCoMo提供的iMode業務。該業務提供了便利的手機上網服務，在自身業務全面擴展的同時，客觀上也成為了網絡約會相關犯罪活動的溫床。盡管不能將iMode的業務規模與網絡約會引發的犯罪案件量直接建立因果關系，但我們仍然可以大致看到其中相關性（見圖1）。

2003年，日本發布《約會類網站規制法》（以下簡稱《約會法》），分5章共18條，主要內容包括①：

（1）規定“兒童”（日語“兒童”是指未滿18歲青少年，下同）、“網絡異性介紹業務”、“網絡異性介紹從業者”的概念含義，提出網絡異性介紹從業者、兒童監護人、政府三者應在兒童保護中發揮職責；

（2）規定“引誘兒童”行為的具體內容，包括“性交”和以報酬為誘餌的“非性交”活動；

（3）要求網絡異性介紹從業者必須明示禁止兒童使用該服務，并有義務對用戶進行非兒童身份的認定；

（4）規定網絡異性介紹業務的行政管理基本要求；

（5）規定處罰標準，對利用約會網站引誘兒童者處100萬日元以下罰金，對不按要求提交經營狀況報告的業務提供者處30萬日元以下罰金。

《約會法》的發布表明，日本司法部門已經敏銳的捕捉到互聯網社交類服務存在的問題，對未來的發展走向做出了頗具前瞻性的洞察。但是，這部提綱挈領式的法規只是給出了宏觀方向的指引，缺少明確的可操作性細則，因而雖然在實施后的2年內暫時抑制了此類犯罪行為上升的勢頭，但2006年之后案件數量又再次增加（見圖1）。

2008年，基于對過去5年以來相關案件的檢省和總結，同時參考整個互聯網行業和互聯網犯罪的理論研究和實踐演進，日本警察廳頒布了《約會法修訂案》。本次修訂案將條文擴展至6章共37條，主干修正內容包括兩大部分②：

第一，對互聯網異性介紹業務從業者的管理

（1）引入注冊登記制度，互聯網異性介紹業務必須到管轄地公安委員會注冊備案；

（2）建立強制停業制度，違反相關法律法規者將被關停（而不再僅僅是罰款）；

（3）出臺禁止從業限制，符合“拘役以上徒刑”、“因兒童色情案處刑”、“最近5年有被責令停業經歷”、“暴力團伙成員”、“未成年人”等6條規定者，不得從事網絡異性介紹業務；

（4）嚴格資質管理，禁止已獲得合法經營資質者將資質出借；

（5）明確管理責任，規定從業者有義務主動過濾和刪除涉及引誘兒童（從事賣淫等活動）的相關內容，防止公眾查閱。

第二，強化防止引誘兒童（從事賣淫等活動）的對策

（1）明確鼓勵民間力量通過信息舉報等方式防止利用網絡交友引誘兒童的行為；

（2）推動不良信息過濾系統的普及，特別要求手機業務運營商配合開展此項工作（日本手機銷售主要采用合約機銷售方式，因此運營商通過對手機內置軟件的設置可以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此外，修訂案還對部分細節進行了補充和闡釋以強化其可執行性，例如對構成“引誘兒童”行為的界定進行了完善，對不同形式的違法犯罪行為處罰標準進行了全面細化等。2008年11月警察廳所發布的《約會法修訂案》法律解釋文件中，甚至以舉例的方式詳細說明何種文字內容可以被認定為涉嫌引誘兒童而應被禁止。

縱觀2003年后因違反《約會法》有關規定而統計在案的案件數量，這里僅指引誘兒童賣淫等犯罪案件（見圖2），可以看出，2005年到2008年間發案量呈現“爆發式”增長，年均增長率高達604.1%；而2008年修訂案發布后，雖然在2008-2011年間仍然有起伏式小幅增長，但2011年后則呈現平穩下滑態勢。從整個發展趨勢來看，隨著全社會對該法案的熟悉和網絡社交服務業的日益規范化，這一數字在未來預計將繼續走低。

經過以上分析，筆者對《約會法》作出以下幾點總體評價：

（1）作為一部全新的法律，2003年的《約會法》在問世后的5年之內并沒有很好的發揮出被寄予的期望，爆發式增長的違法案件量甚至表明日本網絡社交服務業并沒有切實注意到該法律的存在；由網絡約會引發的犯罪案件量所表現出來的欲抑又揚的增長曲線，也似乎暗示著這部法律對打擊犯罪工作的力不從心；

（2）經過5年的考察、檢驗和反復檢討之后，2008年的《約會法修訂案》成為一部真正有實踐意義的、相對完善的法律，再輔以公共安全部門不遺余力的推廣（例如要求通信運營商工作配合、鼓勵民眾監督、全國派發網絡交友安全手冊等），終于實現了違反《約會法》案件與約會引發的相關罪案數量雙雙下滑的目標；

（3）2008修訂案的兩大主干修改內容（對從業者的管理辦法和防止引誘兒童策略的強化）使得執法工作能有切實的依據，極大壓縮了不良企圖者的想象空間，在長遠意義上無疑為防止此類違法犯罪活動打下了良好的根基。

他山之石：對比與啟發

日本網絡約會現象的盛行起源于手機端的iMode應用。日本警察廳的統計數據表明，網絡約會所引發的犯罪與手機的使用存在極高的關聯度（見表1）③。正是因為這一點，2008年《約會法修訂案》特別要求手機通信運營商主動展開不良信息的過濾，進而推動了2009年《不良網站對策法》的出臺，這部法律要求通信服務商必須對兒童用戶提供綠色屏障服務，除非其父母簽署書面文件表示知情拒絕。

在我國，以手機為主要工具進行網絡交友、約會而引發的強奸和詐騙等案件同樣屢見報道，其中在全國5.2億手機網民中坐擁4.5億用戶的“微信”，憑借其“搖一搖”、“附近的人”等功能，更為其快速增長提供了技術支持。關于微信用戶首選交流對象的調查表明，“現實中的好友”雖然以50.1%的比例高居榜首，但仍然有16.9%的被調查者選擇了“陌生人”④；即使是現實中的好友，“熟人強奸”（acquaintance rape）在中國和日本也占到所有強奸案的47.4%-50.2%⑤。2012年互聯網上沸沸揚揚的“高中女生為換手機微信援交全程截圖”事件，更是將“援交”這一敏感話題直接曝光在前臺。種種現象均表明，網絡交友、約會所引發的社會問題和違法犯罪問題絕不容忽視。

從法制建設角度看，日本2008《約會法修訂案》雖然大部分內容是參照本國現有的法律條文而訂立⑥（見表2），但并沒有妨礙它成為一部單獨成篇的專門法。而我國暫時還沒有此類專門法，對網絡社交服務引發的犯罪行為的審理和認定主要依托于刑法、民法、未成年人保護法等相關法規，另外包括部分以“管理辦法”形式發布的條例，如《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2000）、《互聯網上網服務營業場所管理辦法》（2002）、《關于辦理利用互聯網、移動通訊終端、聲訊臺制作、復制、出版、販賣、傳播淫穢電子信息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2010）等。

誠然，我國與日本在社會環境、經濟水平、民族文化等諸多方面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差異，但互聯網領域建設從一開始就是與世界同步的，其成長歷程與日本等發達國家有著諸多相似之處，這其中包括取得的成績，也包括存在的問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積極而又謹慎的學習他國經驗、適度加快專項立法腳步，不失為上善之策。

參考文獻

①http：//www.shugiin.go.jp/internet/ itdb_housei.nsf/html/housei/156200306130 83.htm

②http：//www.geocities.jp/fujita_office/gyoseishoshi.sigoto.deai-site-law.html

③數據由日本警察廳（www.npa.go. jp）公布的歷年《出會い系サイト及びコミュニティサイトに起因する事犯の現狀》整理而成

④李愛暉、李洋，《關于微信社交功能的調查》[J].《青年記者》，2013（27）：37-38

⑤倪曉峰，《熟人強奸：犯罪類型與人際關系的實證研究》[J].《犯罪研究》，2012（2）：67-76

⑥http：//www.keishicho.metro.tokyo. jp/seian/deai/image/kaisei_sanshou.pdf

（作者：宜春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講師，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訪問學者）

責編：周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