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童恩正遺作《生命進行曲》

2014年4月28日，上海圖書館舉行隆重儀式，設立“葉永烈專藏”。從那之后，我逐批把我的創作檔案捐贈給上海圖書館。已經捐贈的手稿、書信、檔案、采訪錄音帶等，足以裝滿一卡車。

最近我開始整理科普、科幻書信以及相關資料。我找出陳望道先生1962年寫給我關于科學小品起源問題的親筆信，整理了高士其、顧均正、賈祖璋、周建人（女兒代筆）、董純才、溫濟澤等前輩科普作家給我的許多書信；我還整理了鄭文光、童恩正、蕭建亨、劉興詩、王曉達、金濤等科幻小說作家給我的信件，每人都有幾十封之多，這些信件表明了中國科幻作家們當時面對“左”的“批判”的可貴的團結。

在小山般的文稿、書信中，我突然眼前一亮，看到一篇字跡非常熟悉的文稿——那是童恩正的手跡。這篇題為《生命進行曲》的科幻小說，使我記起三十六年前的往事：

那是1978年5月，全國科普創作座談會在上海浦江飯店舉行。這是粉碎“四人幫”之后舉行的第一次全國性科普創作會議，中國科普創作協會籌備委員會就在這次會議上誕生的（中國科普創作協會后來改名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我和童恩正都是全國科普創作座談會代表，常在一起聊天。他問起最近在寫什么，我告訴他，我剛完成二十多萬字的《高士其爺爺》一書，是關于著名科普作家高士其的長篇傳記。我把傳記的大致內容講給他聽，還陪同他去上海大廈拜訪了坐在輪椅上的高士其。

高士其年輕時是“帥哥”一個。他從清華留美預備學校畢業之后，到美國留學。然而在生物實驗中，不慎被甲型腦炎病毒所感染，病情日益加重，以致全身癱瘓，在輪椅上度過一生。在這樣極其艱難的情況下，他堅持科學小品的創作，為廣大讀者，尤其是青少年讀者服務。最令人感動的是，在中國革命最為困苦的歲月，他竟然來到延安，并在那里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高士其是中國的保爾·柯察金！

童恩正被高士其的人格魅力所征服，突然來了創作靈感。他對我說，如果有什么奇招讓高士其戰勝病魔，從輪椅上站起來，成為健康老人，那該多好——這或許可以寫成一篇科幻小說！我馬上表示支持，說你趕緊寫出來，可以作為《高士其爺爺》一書的尾聲！

沒有想到，童恩正花了一個晚上，就寫出了這篇小說《生命進行曲》，文末寫明“1978年6月1日于科普創作會議”。童恩正在小說中，以“用他本人健康的神經細胞中的核酸，將其注入受損害的神經細胞中”，使高士其“長出新的、健康的神經”。“由于科學創造的奇跡和高士其同志本人頑強的革命意志，手術成功了。”一個健康、充滿活力的高士其爺爺，出現在青少年面前！

我立即把童恩正這篇科幻小說作為《高士其爺爺》的尾聲，送交至少年兒童出版社。

但遺憾的是，少年兒童出版社的編輯以為，這個科學幻想的尾聲，與《高士其爺爺》一書不協調，便把它刪掉了。

這樣，童恩正的這篇科幻小說便一直保存在我家的檔案箱之中。

這次，我在整理四十來個檔案箱時，找到了童恩正這篇從未發表的遺作。我隨即把這一消息告知劉興詩和王曉達，其后他們又告知《科幻世界》主編姚海軍。承姚海軍先生美意，在《科幻世界》上發表童恩正遺作《生命進行曲》——童恩正原本也正是《科幻世界》（前身為《科學文藝》）的創始人之一。倘亡友恩正在九泉之下得知，也許會說：“謝謝啦！”

2014年12月11日于上海“沉思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