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島剛
當安倍領導的自民黨在日本國會眾議院強行通過了安保法案時,其實還發生了一件比它更讓日本人憤怒的事情,那就是2020年東京奧運會主場館——計劃在東京神宮外苑建設的新國立競技場的計劃方案問題。
原計劃中的1300億日元總工費,竟然膨脹到了2520億日元。看到這個數字,很多日本人十分吃驚,覺得其中必有蹊蹺。我認為最大的問題在于政府對費用的激增進行的表態:“已經沒有時間重新制定計劃了。”一般來說,當日本的官僚和政治家將“沒有時間”當作借口時,背后往往暗藏著丑聞。因為所謂“沒有時間”的意思也就是說,“也許的確存在嚴重的問題,但沒有時間重新考慮。”
日本人善于樹立一個目標,再團結起集體的力量努力將其實現。這是由于“大家勁往一處使,朝著一個方向努力”的動機在發揮著作用。日本之所以能成功獲得2020年奧運會舉辦權,就要歸功于這種優秀的特質,它給日本的講解方案帶來了更加卓越的統一感。
然而,日本人并不善于修正目標。換句話說,就是說大家一旦把事情定了下來,就很難再去改變了。因為已經定下來的事情反映了“眾人的意志”,強烈主張進行變更的言行可能會被人當作是一種反對眾人意志的做法。
因此,在面臨是否需要修正目標的判斷時,日本人總會找一些理由,避免對目標進行修改。找到的可以不是本質上的理由,只要能讓自己感覺到不變更目標的合理性即可。非本質部分比本質部分還要優先考慮,這就是日本人的“病理”所在。
以本次的問題來說,政府在公布2520億日元的金額時,列出了這樣的理由:“為了趕上2019年的橄欖球世界杯,我們已經沒有時間調整計劃了。”橄欖球世界杯的確是一項重要的體育賽事,但與奧林匹克相比,它到底有多重要?日本橄欖球協會的首腦是政界實力人物森喜朗前首相。“在新國立競技場舉辦橄欖球世界杯是他的意思,沒有辦法改變”——這樣的共識不知為何在新國立競技場計劃的決策者之間建立起來,限制了所有人的行動。
世界知名建筑家槙文彥提出疑問,認為“場館規模過大”。除此之外,現行計劃在與景觀的整合性、安全性、成本等方面也被指出了許多問題。
神宮外苑是最能體現東京風情的地區。眾所周知,明治天皇駕崩后,民間有志之士請愿將神宮內苑、外苑、表參道、里參道進行整體規劃。在這片頗具文化氣息,而且面積并不大的地區,建立起占地29萬平方米的歷屆奧運會最大場館——對于這種做法,即使不是建筑與城市規劃專家,會覺得很難理解。
奧林匹克盛會一共只有17天,而體育場需要兩三代人在長達50年、100年的時間中進行維護與管理。雖說除了體育比賽之外,體育館還能用于舉辦文化活動,但畢竟其能容納的觀眾人數是東京巨蛋的1.5倍,達到了8萬之眾,建筑規模十分巨大。由于定期舉辦棒球比賽等活動,東京巨蛋的使用率能夠保持在一定水平,而觀眾規模達到8萬人的大型音樂會及其他活動的舉辦頻率并不會太高。
雖然存在著這些問題,但人們還是按計劃展開了行動。東京都知事舛添要一批判道:“(這種行事風格)就像是帝國陸軍一樣。”
對此我完全贊同。舊日本帝國陸軍就是在做出決斷的責任人并不明確的情況下,開始建立“滿洲國”并與中國開戰的。當時,軍部以“已經派遣了軍隊”、“日本人正在流血”這樣的并非本質性的理由迫使明治政府屈服于陸軍的意志。即使讀了今天的歷史書,也完全弄不明白到底是誰、出于什么目的而做出了進攻中國的決定。
無法對既定事項做出修改——這是日本民族的缺點。本次的國立競技場問題已經將它暴露在了全世界面前。作為一名日本人,為此感到羞愧萬分的恐怕不止是我一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