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悖論

石破

悖論里往往蘊含問題的解決辦法，也許是非同一般的創見。只要我們多想一想，就有機會既丟掉無謂煩惱，也向真理的方向前進一步。

悖論，是從同一件事實里推出兩個或多個相反的結論，它們單獨看都能成立，但合在一起就成了“自相矛盾”。

蘇格拉底有句名言：“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我的無知”。他到底是知道呢，還是不知道呢？

對于悖論，我們習慣了躲之、批之、或粉飾之，但，何妨擁抱悖論！

自然界少有悖論，“自相矛盾”之事多出自人類的邏輯推演，如此，對悖論的辨識、思考，有機會讓我們洞明哪些假設應該丟棄，而哪些制造悖論的模式應該更換。

悖論（paradox）來自希臘語“para+dokein”，意思是“多想一想”。悖論里往往蘊含問題的解決辦法，也許是非同一般的創見。只要我們多想一想，就有機會既丟掉無謂煩惱，也向真理的方向前進一步。

“多即是少”就是個悖論。舉例說，商家為我們提供的商品、服務名堂越多，我們的選擇越困難，越容易掉進商家精心為我們設計的陷阱。

先賢提醒我們，購物前要“貨比三家”才不易上當。但我們在淘寶上不是貨比3家，而是30家、300家……只要你樂意，可以一直比下去，但比較的過程本身卻構成了一場災難。我親眼見過朋友用一晚上的時間，在淘寶反復地選擇、比較，筋疲力盡仍做不出購買的決定；即便最終下單了，卻仍忐忑不安，生怕自己選擇錯了。

大城市的商業、交際、工作機會等無窮的多，這也是年輕人心向北上廣，愿在這里苦拼的動因吧？但弱水三千，你也只能取一瓢飲。當選擇過多，選擇過程本身就會造成煎熬；而有些選項，你眼睜睜看著它在身邊泛濫，自己卻并無選擇的資格，內心的煎熬更難平息吧？

當然，在一線城市工作、生活還是有很多好處的，比如開闊眼界、豐富歷練等。上文所言，僅指某些方面的選擇而已。

一個更大的悖論是消費社會給我們制造的：幸福就是欲望的滿足。

賣車的說，你買了我的車，你就得到了幸福。

賣化妝品的說，你用了我的化妝品，你就得到了幸福。

招生的說，你上了我的學校，你就得到了幸福。

招工的說，你來我公司工作，你就得到了幸福。

賣房的說，你住上我的房子，你就得到了幸福。

醫院說，你有病到我這里看，你就得到了幸福。

旅游廣告說，來我這里旅游吧，我這里是幸福之地。

航空廣告說，搭我的航班吧，你會得到帝王般的幸福享受。

但欲望本身是個無底洞，一次欲望的滿足喚醒的是更多、更大的欲望。消費社會通過它提供的服務、產品，一次又一次滿足你不斷膨脹的欲望，直到你累癱在地，感覺幸福離自己越來越遠……

于是，研究幸福的專家們開始提倡慢生活、簡單生活，淡泊明志，寧靜而致遠……但這些號召，實難抵擋無處不在的欲望勾引，狂轟濫炸。

1年前，人們還津津樂道地爭論，你是要在北上廣打拼，似螞蟻一般活得卑微呢，還是在麗江租套小院，開家客棧或咖啡館，過悠然自在的日子呢？

今年這爭論聲就小了許多，因為麗江同樣逃不掉消費社會的天羅地網，在它的誘惑下，麗江的房東和租客撕破契約，翻臉大鬧；酒托小姐以“談情說愛”為餌，將游客騙進酒吧痛宰……顯然麗江也非凈土。你要想過既有一定物質保障，又有浪漫情調，還能避免大城市對心靈的擠壓……之地，只能另尋他處。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它處遲早也將被消費社會吞噬，除非你上終南山……然則“終南隱士”式的生活，與中國人的“幸福”標準相差甚遠，只宜遠觀，不宜親歷。

幸福在于平衡之道。幸福之門是由內向外打開，而非由外向內打開的。以為滿足了欲望、甚至到了某個地方就能得到幸福，實在是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