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暉 鄺健銘
波蘭“疑歐派”與加拿大“脫美派”高比例贏得大選,阿根廷主張維持左翼政治的候選人曾領先民意,都反映當下“本土”趨勢與“世界主義”愿景頗有落差。
2015年10月中下旬,加拿大、波蘭與阿根廷相繼舉行大選。這3國分別實行議會制、議會-總統(tǒng)制和總統(tǒng)制,所以決定政權歸屬的“大選”,在加拿大和波蘭體現為眾議院選舉,在阿根廷體現為總統(tǒng)選舉(盡管同期也舉行國會兩院選舉)。
縱然三國國情與政治發(fā)展軌跡各異,但3地選舉仍有共通點,突出表現在變革風勁吹,沖擊已把持政權兩到三屆的執(zhí)政黨。其中,加拿大與波蘭的在野黨均已大比例勝出,反映了選民求變之心,而阿根廷雖然首輪總統(tǒng)選舉未定勝負,但在野黨對政權亦是志在必得。
加拿大:自由黨帥哥當總理
新任加拿大總理,是43歲的帥哥小特魯多(Justin Trudeau)。其父皮埃爾·特魯多,曾是加拿大第15任總理,執(zhí)政生涯長達16年。
小特魯多于10月19日帶領自由黨壓倒性勝選,在眾議院338席中取得184席,遠高于上屆選舉所得的34席,議席增幅之大,破了加拿大的歷史紀錄。自由黨的得票率,也從2011年的近兩成,增至今年的39.5%,高于原來執(zhí)政黨保守黨的近三成二得票率。
在這場加拿大歷史上最長、為期78天的選戰(zhàn)中,大部分時間,小特魯多與其自由黨都在民調上落后,直到選舉前一周,民望才開始領先執(zhí)政黨保守黨。
小特魯多主打的競選口號是“真改變”。有評論認為,自由黨最后勝出的一大關鍵,是在加拿大面臨不景氣、很多人可能失業(yè)之際,主張不理會預算赤字、承諾執(zhí)政頭3年赤字會達約77.16億美元以作建設與增加就業(yè),這打動了很多選民。
小特魯多的具體政治主張有幾個:向富人增稅,同時減低中下階層負擔;實行更寬容的難民政策;退出美國領導的打擊“伊斯蘭國”軍事聯盟;支持TPP的同時,積極響應巴黎氣候峰會,更快地貫徹本國減排目標;推動大麻合法化以增加政府收入;調查失蹤和遭謀殺的原住民女性,以回應先前聯合國的點名批評。
保守黨敗選的總負責人哈珀,曾于2006、2008與2011年三度贏得國會大選。哈珀是位經濟學家,相信“小政府、大市場”,較抗拒社會福利政策。之前選舉,哈珀的政治主張是減稅、增加國防支出,以及進一步下放權力給各省。
今次引致保守黨敗選的重要因素,起碼有3個:第一,今年加拿大受全球影響,經濟開始衰退,哈珀高舉自由市場的路線,自然不受歡迎;第二,競選期間,哈珀回應推翻面紗禁令的法院裁決,指他若繼續(xù)執(zhí)政,會重新禁止穆斯林婦女戴面紗,增加了未來族群分裂的可能,在這多元文化族群國家引起了選民反感;第三,哈珀總理任內,加拿大由相對中立的國家,變成美國反恐的有力聯盟,令加拿大也成為恐怖分子的報復目標,致使人心惶惶,政府以“反恐”之名監(jiān)控人民,亦令年輕選民不滿。
此外,哈珀長期執(zhí)政令不少選民厭倦,其提名任命的幾位參議員在住房與旅行補貼方面虛假冒領,總理辦公室主任卷入財務丑聞,早已殃及哈珀的形象。
波蘭:“疑歐派”將單黨執(zhí)政
波蘭10月25日眾議院選舉中,在野的“法律與公正黨”以37.7%的得票率大勝“公民綱領黨”的23.6%,且一舉囊括眾議院過半數議席。
此次選舉的投票率接近52%,為歷次選舉最高水平。由于得票不足5%的小黨無法獲得議席,沒有一個左翼政黨進入議會,也是波蘭自1989年民主選舉以來第一次。
分析家說,屬于中間路線派的公民綱領黨之所以敗選,一是未能從去年的政府部長竊聽丑聞中復原,二是前總理圖斯克去年不再擔任公民綱領黨主席,而是出任歐洲理事會主席,令中間派群龍無首。
按《時代》周刊觀察,波蘭這次選舉的主題,分別是抗俄、強調國家的經濟與政治自主、減少依賴歐盟。
自烏克蘭危機爆發(fā)以來,法律與公正黨一直堅決要求嚴厲制裁俄羅斯,而近期荷蘭公布的MH17航班系在烏克蘭東部被俄制山毛櫸導彈擊落的調查結果,加強了波蘭選民的反俄情緒。法律與公正黨主席雅羅斯瓦夫·卡欽斯基宣布獲勝時,第一件事就是向他的孿生弟弟、2010年在俄西部斯摩棱斯克墜機身亡的前總統(tǒng)萊赫·卡欽斯基致敬(由于俄方阻撓,飛機殘骸至今尚未取回)。
波蘭的經濟規(guī)模在過去10年擴張了近五成。在2009年全球金融風暴中,波蘭是歐盟唯一未發(fā)生經濟負增長的國家。今年波蘭經濟增速預估3.5%,失業(yè)率由24%降到最近的10%以下。不過波蘭民眾生活負擔仍重,例如公共健康醫(yī)療資金嚴重不足、托兒配套不夠。公民綱領黨重在宣揚經濟政績,而法律與公正黨專注于打擊貪腐,在社會問題上保守,經濟上左傾,打算從明年起對銀行資產課稅,增加貧民福利。
外交政策方面,法律與公正黨傾向大西洋主義,支持北約以強硬手段對俄,較公民綱領黨不支持歐洲整合,而強調歐盟應“服務于波蘭而非相反”。該黨目前是“歐洲保守改革聯盟”成員,之前曾參加歐洲人民黨與歐洲民族聯盟。
法律與公正黨獲勝還意味著,波蘭將與匈牙利和斯洛文尼亞站到一起,反對德、法等國提出的難民安置計劃。雅羅斯瓦夫·卡欽斯基此前曾表示,難民“把霍亂帶到希臘,把痢疾帶到維也納,以及各種寄生蟲”,而穆斯林移民“威脅波蘭的天主教生活方式”。
公民綱領黨的敗選,在今年5月的總統(tǒng)選舉中已有先兆。當時,該黨62歲的在任總統(tǒng)科莫羅夫斯基,意外地以47%比53%敗給法律與公正黨43歲的候選人杜達。后者主修法律,曾任前總統(tǒng)卡欽斯基的法律助理,親天主教,是前教宗約翰·保羅二世同鄉(xiāng),其票源主要為波蘭東部較窮困省份的選民,以及年輕人。
本次議會選舉終結了公民綱領黨8年的統(tǒng)治,也意味著波蘭總統(tǒng)、總理將出自同一黨派。新總理預計將是法律與公正黨副主席、現年52歲的“礦工之女”希德沃(Beata Szydlo)。希德沃以南部小鎮(zhèn)鎮(zhèn)長背景崛起政壇,將成為在任總理埃娃·科帕奇之后,波蘭歷來第三位女總理。
阿根廷:能否打破政治皇朝?
相比加拿大與波蘭,阿根廷的總統(tǒng)選舉,政治裙帶色彩更濃:3位候選人中,兩位與現任女總統(tǒng)克里斯蒂娜·基什內爾有著政治聯系。
西歐里(Daniel Scioli)之前曾是汽艇賽手、八度獲世界冠軍,在克里斯蒂娜先夫當總統(tǒng)之時曾任副總統(tǒng),現為布宜諾斯艾利斯省省長,與現任總統(tǒng)同屬正義黨領銜的“勝利陣線”。而代表“一個新選擇陣線”的馬薩(Sergio Massa),則曾是克里斯蒂娜內閣一員。
剩下的馬克里(Mauricio Macri),長期擔任布宜諾斯艾利斯市長,同時也領導阿根廷最受歡迎足球球會Boca Juniors。其出身于新興中右政黨“變革承諾黨”,后聯手“發(fā)展重建黨”組建“共和國方案黨”,又以后者為基礎,與老牌的激進黨,以及社會黨,合組成中右翼的政黨聯盟“革新陣線”。
10月25日總統(tǒng)選舉前夕的民調顯示,西歐里以約四成支持率領先,比馬克里的支持率高10%,亦遠遠拋離馬薩的20%。因為憲法規(guī)定總統(tǒng)任期不得超過兩屆,所以現任總統(tǒng)克里斯蒂娜需要退下來,但外界預期,克里斯蒂娜會嘗試透過西歐里“垂簾聽政”,并在2019年再度競選總統(tǒng)。
西歐里與馬克里的分別,在于前者主張漸進式改革、微調左翼經濟,后者則承諾會迅速讓市場自由運作。外媒頗為留意西歐里,路透社形容他為溫和主義者,英國《衛(wèi)報》與《經濟學人》稱他為“中間分子”。對不少阿根廷人而言,他是個想討好各方的人。
現在有批評指,克里斯蒂娜的左翼政權引發(fā)了通脹問題,且情況比官方數據所呈現的嚴重,例如肉食負擔變得沉重,令阿根廷不再是“世界首席肉食國家”;同時,阿根廷亦已出現政府過度干預的問題,令未來政府更有壓力調整左翼經濟,推親商政策以刺激經濟。但刻下,克里斯蒂娜的左翼路線仍具一定魅力,這也是西歐里民意領先的一個原因。
因為,相比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通脹,現在的通脹比當年低幾倍甚至幾十倍,且全國三成五人口、即約1500萬人口都得到政府的直接資助,政府亦有增加退休金、著意增加薪酬與就業(yè)機會,故一般民眾仍能忍受,未必愿意改變現狀。
不過,克里斯蒂娜執(zhí)政的負面遺產已開始攪動政壇。例如,今年1月,正調查克里斯蒂娜是否隱瞞伊朗在1994年阿根廷最嚴重恐怖襲擊中角色的檢察官尼斯曼(Alberto Nisman)被槍殺。事件之后、截至3月時,按阿根廷一家顧問公司的民調,克里斯蒂娜的民望隨之下挫,反對率增至六成三,西歐里的民調支持度亦下跌至23%,令對手馬克里一度以28%領先。
10月25日阿根廷總統(tǒng)選舉,投票率高達86%,西歐里得票率為36.9%,與對手馬克里的34.3%相差不大,需要在11月22日進行第二輪投票決勝負。由于選后第三名馬薩有與馬克里結盟的跡象,馬克里贏得這次總統(tǒng)大選的幾率上升。
政治分析員萊巴渠(Ignacio Labaqui)指出,首輪選舉結果意味著先前民調完全失準,原先眾人認為西歐里會勝選、成為新總統(tǒng)的預測,已變得不可靠??ㄋ柊雿u電視臺觀察到,阿根廷富裕選民傾向于反對現時左翼政權、認為其統(tǒng)治令世界拋棄阿國,而基層選民立場相反。
在投票選舉下屆總統(tǒng)的同時,阿根廷也選出130名眾議員、24名參議員和43名“南方共同市場”(南美經濟一體化組織)議員。根據計票結果,執(zhí)政聯盟“勝利陣線”在眾議院喪失了過半數優(yōu)勢,而“革新陣線”成為眾院第二大黨團勢力,但“勝利陣線”在參議院的席位有所增加,仍具備“控制權”。
啟示:全球“本土”興起?
20多年前,冷戰(zhàn)終結,“全球化”一度成了“潮語”,世界也仿佛步進大同,似能解答一切。

現在,波蘭的“疑歐派”與加拿大的“脫美派”高比例贏得大選,阿根廷主張維持左翼政治的候選人曾領先民意,都與“世界主義”美好愿景頗有出入。事實上,與北歐國家丹麥、瑞典、挪威、芬蘭,乃至以往對外相對“包容”的瑞士以及亞洲新加坡一樣,各地都在回應“全球化”,轉而更重視“本土”,以減低全球市場一體化衍生的各種外力影響。
可能有人會認為,這種全球“本土”興起只屬陣痛,畢竟,“試想如果沒有國界,會減少殺戮和死亡”。但面對全球化加劇貧富懸殊、史無前例的全球人口流動增加國內摩擦和恐怖襲擊、全球資本流動削弱各地本土自主、全球化衍生資訊革命并強化行動意識等,到底全球“本土”興起是陣痛還是大勢,似乎還未可知;上述阿根廷左翼總統(tǒng)候選人未能在首輪選舉中盡占優(yōu)勢,可令我們體會更多“物極必反”的道理。